陶嘉运作出下意识的选择,像一个落荒而逃的懦夫,趁蒋翀不注意逃之夭夭。
身上只有一张身份证和一部手机,他连行李都不要了,独自打车到车站,赶上了那趟没来得及退票的列车。
本应该井然有序的身体机能全都乱成一团麻。
他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后颈,回忆碎片式地涌入。
他听见自己在彻底沉沦之前支支吾吾地说不能标记,看见自己推开了蒋翀靠近腺体的牙齿。
至少不会比上一次更糟,还有转圜的余地。
找不到任何的语言去形容彼时彼刻的心情,他原本很恨那个标记自己之后消失不见的Alpha。
但他现在出现,靠近,用99.99%匹配度的信息素让陶嘉运不可救药的沦陷,叫人无法招架。
所以再次选择了逃避。
陌生号码的来电提醒亮起好多次,好几次他都有接起电话的冲动,但无论蒋翀问出什么,他都觉得无法回答。
于是他犹豫再三后还是给陌生号码发去一条短信。
【我回家了,之后联系。】
他需要一点时间去梳理和蒋翀的关系。
和自己的心。
蒋翀踩着油门驰骋在去往高铁站的快速通道上,语音助手读出陶嘉运发来的短信,他将车停在路边很久,回复一个【好】字。
他带着一身沾染了omega信息素的气味回到公司上班,周身的气压却很低,任何人打电话来秘书处预约会面都被安秘书推诿。
老板今天心情很差,不要以身犯险。
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蒋翀听到安秘书小心翼翼地敲他的门,确认需不需要食堂送餐。
安秘书压低声音,刚刚开口,蒋翀的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
“您需要送餐吗?”
蒋翀从文件中抬起头,捞过自己的手机解锁,正想回答安秘书的问题,发现来信人是陶嘉运。
【到家。】
一整天没有舒展开的眉心被两个字轻易抚平,低压散去,蒋翀朝安秘书笑笑:“需要。”
因为在医院不告而别的事情,陶嘉运对蒋翀生出一种他不肯承认为歉疚的情绪,觉得蒋翀有权力知道自己平安。
到家差不多是晚饭的点,外婆有十天没见到陶嘉运,攒了一桌子好菜,走进饭厅他差点以为农历新年提前。
李真见陶嘉运两手空空地回来,问道:“你的行李呢?”
“太重了不想提,叫快递送回来,要一两天。”
陶嘉运思索半天想出了这么个说辞,发现自己还要给蒋翀发一条消息叫他把行李寄回来。
顿时有些苦恼,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李真招呼陶嘉运,吃饭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食物香气中混杂着一些难以言说的特殊味道。
她的嗅觉早就不再灵敏,但依旧是个能够辨别信息素的omega。
犹犹豫豫地开口:“嘉运,在沪都发生什么事了?”
陶嘉运没想到她突然这么问,有些不放心:“怎么了?有人来家里吗?”
“不是。”李真眼神闪烁,委婉道:“前几天听村口那家说搬了安置房真好匀出一套给小儿子结婚用,那个男孩是个beta,听说找了一个男性omega,想结婚很久了,就是没房子。”
绕得有点太远,陶嘉运叫她绕晕了,没搞懂闲聊起这件事有什么目的。
“你这两年都在家里,偶尔才出去一趟,有没有机会认识什么人啊?”
话题绕回到自己身上,陶嘉运咂摸出一点味儿来。
这才想起来外婆也是个omega,他身上现在一定是留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被她注意到了。
被饭粒呛到咳嗽一声,陶嘉运灌一口水,支支吾吾道:“没有,我出去是工作,又不是干嘛。”
李真确信有闻到Alpha信息素,但陶嘉运不愿意说,她也不好再勉强。
“工作中如果遇到合适的,也可以试试看的。”
陶嘉运眼前莫名出现早晨蒋翀假寐的侧脸,后半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在想怎么把自己的行李箱要回来。
还没等他想出要怎么跟蒋翀提出这个要求,第二天就有快递员上门送件。
这家快递公司在乡镇从来不上门,但想到寄件人是蒋翀也就不奇怪。
接到箱子的依旧是外婆,她一个人没办法把箱子抬上楼,于是叫醒了睡懒觉的陶嘉运。
顺便留下来帮他把行李箱收拾出来,拿出所有要洗的衣服之后,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那是个精美的首饰盒,李真不识货,但从包装上也能看出来这个东西价值不菲。
“嘉运,这是什么?”
陶嘉运闻声看到外婆手上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首饰盒,心脏陡然过电。
接过打开看一眼,枕垫上的手表反射着钻光。
蒋翀居然还没有放弃在这件事上跟他较劲,
“……”
李真小心翼翼问:“这个,很贵吧?”
“……”
“自己买的吗?”
陶嘉运叹一口气,把盒子重新合上,收进了床头柜。
怪自己没给行李箱上密码锁的习惯,才给蒋翀有机可乘。
他感到困惑,不知道要如何看待蒋翀这个人,无法彻底消除前事的阴影,又做不到把他隔绝出生命。
“嘉运!你醒了吗?”
院子里有人喊陶嘉运的名字,喊声洪亮,不用伸头去看,也知道是肖莫。
套上外套走下楼,招呼肖莫进门。
“什么事,肖莫哥?”
肖莫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对上陶嘉运的眼神有些许闪烁,陶嘉运见他似乎是有什么不太好开口的事情要说,把他引进工作室。
他问发生什么,肖莫犹豫再三,最后选择最直白地发问:“嘉运你是不是恋爱了?”
陶嘉运愣在当场,不认为自己和蒋翀扯不清理还乱的关系有什么会被肖莫知道的可能。
他说:“没有、吧……”
肖莫变得急切:“那网上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陶嘉运又顿住:“网上说?”
“你不知道?”
头天陶嘉运吃完晚饭洗完澡没多久就裹着被子睡着了,手机也调了静音,一直睡到刚刚外婆把他叫起来。
肖莫把手机递给他。
屏幕上是一张男人打横抱起另一个人的背影,拍摄者似乎非常紧张,镜头抖动得很厉害,但陶嘉运还是认出了这个背影属于蒋翀,被他抱在怀里的人是自己。
“怎么认出这是我的?”陶嘉运放大照片,确认自己的脸并没有露出来。
肖莫指着屏幕上一处闪点,那是被抱起那人的手腕。
向后划了好几张是陶嘉运在十天前的平台晚会上的照片,舞台上的他手捧贴歪了id的纪念奖杯,左手腕处的衣袖向上叠起,露出映射出光芒的钻表。
十字光晕、衣袖颜色,全都对得上。
从照片拍摄的角度推测,拍摄者只能是阿畅或是他的助理。
这个小人被封号了拉自己出来挡枪。
“这是你吧?”他的问句不带有疑惑。
陶嘉运看了看肖莫笃定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
肖莫迟疑:“这个人不是你男朋友?”
“不……”陶嘉运捏捏山根,无奈问:“有人认出来他是谁吗?”
“没有,但……是上次在村里出现的Alpha吗?”
没想到肖莫还记得那件事,陶嘉运不作声默认。
帖子的主要焦点是陶嘉运在后台被一个男人非常暧昧地抱走,但男人只有一个背影,一通对比后在场的嘉宾没有人和这个背影对上号。
讨论最终无果,关注点被偏移到他手上的腕表上,有人指出这个系列的产品是典藏品,有消费门槛,陶嘉运此前从来没有在视频上露出过这个牌子的东西,显然是达不到准入条件。
【这些网红买这种奢侈品怎么可能不炫耀,不说就是没有】
【跟品牌借的?】
【开什么玩笑,这牌子从来不做这种营销,天王巨星都借不到,他什么本事能接到?】
之后的讨论全然脱离了发帖人的初衷,全都集中在手表的真假上。
手表当然是真的,蒋翀再不是东西也不至于拿个假表跟他玩丢手绢。
但因为拍摄角度或是光线的差别,无聊网友总结出的对比图真真假假,无法定论。
博主戴假货非常损害商业价值,比起aaoo的绯闻,这点对于他来说更加致命。
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有意推波助澜,假表的争议在热搜上攀升,不算高,但也足够麻烦。
西梅火急火燎地打来电话,陶嘉运抱歉地看向肖莫,接起电话。
“你别着急,慢慢说。”陶嘉运安慰语无伦次的西梅。
“我、我找了一大圈联系上品牌,他们说确实没有给过赞助……都是我不好,当时没有确认过就拿给你。”
“不全怪你。”
主要责任还是在蒋翀。
“那手表到底是哪来的,为什么会有人莫名其妙送手表上门,照片又是谁拍的,谁在给你下套吗?”
一连串问题问得陶嘉运头晕,没等他理清顺序要开口回答,又听到西梅尖叫:“那个男人是谁啊!表是他送的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陶嘉运被迫打断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西梅马上蔫儿了:“你说得对,我得想想办法。那块表还在你手上吗?”
陶嘉运想到自己的床头柜,说:“在的。”
“如果冷处理不了,可能要你发一张戴表的照片,其实最好还有购买记录……能拿到吗?”
“可……可能吧。”
挂上电话,肖莫还没有离开,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不确认还有没有勇气问第二次。
他的神情迷茫又辛酸,欲言又止,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称呼:“嘉运……”
陶嘉运无意要伤害他,没有任何时机比现在更差,他对上肖莫的眼睛。
在气氛更尴尬之前,郑重其事地给出一个答案。
“肖莫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