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 第51章 第49章

转眼已至年关，北方边境战事频发，这几个月边境处的鞑鞑部更是一路势如破竹，占领了北方数座城池，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将士们在战场上奋力搏杀，皇后上官云音之兄上官策正是主将之一，战事渐渐陷入胶着状态，此关键时期，李汝舟的罪名虽已成立，但考虑到此非常时期国内不易大肆杀戮以免引发动荡，故而李汝舟的行刑期只能向后推了。

李汝舟的刑期虽已推迟，但沈行知一家却已在案子了结、判决下达的三日后，便领萧启宸旨意，被流放至岭南，而苏沐荷因身怀有孕，故而萧启宸特准其生产后再前往。

年关将至本就忙碌，加之秦韫之在东厂仍有诸多善后事宜需要处理，故而这段时间总是早出晚归。因着担心苏沐荷身体状况，加之白日里时间难以打发，叶凝霜这段时日倒是时常去探望苏沐荷。由于沈府已然被查封，自是不宜再居住，秦韫之便同意将苏沐荷安置在他京郊的那处的宅邸，直到她顺利生产。

今日是冬季里难得的一个晴好天气，郊外天朗气清，阳光映照在初冬过后的皑皑白雪上，视线所及之处倒是愈发晶莹透亮而开阔起来。屋内添了炭火，此刻叶凝霜正坐在苏沐荷床榻边，与她闲话家常。

“苏姑娘，身子可好些了？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可随时知会于我。”叶凝霜望着半躺在榻上的苏沐荷，见她脸色仍有几分苍白，便关切道。

“好多了，无事的，这段时日，多谢你们的关心和照料了，”苏沐荷此刻神色却是异乎寻常的平静，对上叶凝霜的眼眸又道，“你我相识已有些时日了，我从前从未有什么朋友，现下已然将你视作姐妹，以后就唤我沐荷吧。”说到这里，苏沐荷望着她，不禁莞尔一笑。

“是那次宴会你先替我解的围，我不过是报答你当日之恩，略尽些绵薄之力罢了，况且我不过是对阿韫说了几句，真正帮忙的是他。”叶凝霜缓缓道，想到这段日子秦韫之总是早出晚归，不禁又担心起他的身体来。

“代我向秦督主道个谢，能得这般照拂，小女无以为报！”苏沐荷神色真挚，这便向她连胜道谢，其实，早在那几日因身体不适留宿于秦府时，她便已向秦韫之道过谢了。

“你的话，我一定向他带到！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养好身子要紧，”叶凝霜望着她笑道，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你….真的不恨我们么？”既与她已是姐妹，叶凝霜这便直言道。虽知李汝舟是罪有应得，但在萧启宸除去李汝舟一事上，秦韫之的确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沈家也的确是因李汝舟获罪受的牵连，站在苏沐荷的立场，她完全是有理由恨他们的。

“我为什么要恨你们？这一切都是李汝舟咎由自取，就算没有秦督主，圣上除掉他，也是迟早的事，况且，若不是因着秦督主这层关系，沈家不可能只是流放而已。”苏沐荷道，温柔的音色中带着坚定。

叶凝霜却是并不吃惊苏沐荷知晓秦韫之与沈家的关系一事，早在上次刚与秦韫之、月娘一道从京郊返回时，无意间还是听到几名仆从谈论起那日沈行知见过月娘一事，加之这次萧启宸对沈家法外开恩，关于秦韫之身世一事，在京城已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叶凝霜听闻她此言，却是有几分怜惜，“可终究，还是连累到你了。”她温声道。

“你不必为此心有愧意，作为一介女流，我此生所托非人，去哪里生活都是一样的，”苏沐荷淡淡道，“只要这孩子此生能平平安安，我便知足了。”说到这里，她又望向自己隆起的腹部，将手缓缓附了上去，轻轻抚摸着。

“听闻令尊曾是翰林院大学士，当初你与沈彦安这门亲事是如何…..”

叶凝霜不解道，沈彦安的坏名声，京城无人不知晓，苏家世代书香，怎会忍心将女儿嫁与如此无赖？这是她一直不能理解的。

“我父亲当初恐怕也是没有办法，我家虽是书香门第，但先皇在世时，便专宠李汝舟一党，父亲与李汝舟政见不合，几番明争暗斗下，便被先帝贬了官，后来李汝舟一党势力愈发壮大，父亲的为官之路却再无起色，便想到将我嫁给沈彦安，两家结为亲家，也是示好以消除往日仇怨之意。谁都知道，沈彦安是李汝舟最疼爱的外孙，又是沈侍郎的独生爱子，嫁给他，怕还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姻缘。”说到这里，苏沐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神色中带着几许自嘲、几分无力改变命运的凄恻。

“人生尚且漫长，只要还活着，一切就还有转机。沈行知沈彦安现下已被贬为庶人，等你带着孩子去了岭南，过个三年五载，便与他合离，到那时，也不敢有人再说什么了。”叶凝霜这便握住她的手，已示安抚，虽然她知道，这不是多容易的事。

方才听闻她说起自己的遭遇，同为女子的她不禁又多了些同情，暗道自己虽风尘出身，但至少有月娘无条件的疼爱，便是当初和沈彦安那一段插曲，月娘虽明面上责备她识人不清，暗地里却要去教训沈彦安为她出气，想想若是有人执意要将自己嫁给无赖，月娘怕是拼了命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苏沐荷这般的大家闺秀，却被父亲作为求得一家平安与富贵的筹码，想来真令人心寒。

苏沐荷这便微笑着点了点头，“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凝霜，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什么？”叶凝霜道，望着她，眼中却流露出几许真挚的期待。

“羡慕你其实比我幸运得多，多才多艺，还有机会遇见心中所爱亦或是真心倾慕于你的男子。而不至于如我一般，自幼困于深闺，连自己未来夫婿的面都没见过、知道他是那样一个人，却不得不嫁。”苏沐荷道，语气平静，望向叶凝霜时眼中的艳羡之色却难以遮掩。

住在秦府的那几日，秦韫之叶凝霜二人间的互相爱护她都看在眼里，俨然一对寻常恩爱夫妻，除了不能有孩子，甚至比这世间大多数夫妻，都要幸福。

这话若是从别的官家女眷嘴里说出来，叶凝霜怕是会觉得这是在讽刺她的风尘出身，但从苏沐荷嘴里说出来，音色柔美温和，且望见她眼中全无半分他意，叶凝霜便只觉得这是真心实意的羡慕与夸赞

“人生在世，皆有遗憾，哪有十全十美的？多念着些自己已然拥有的东西便好了。”叶凝霜道，想起秦韫之身子不好、又日日听凭萧启宸差遣，这辈子怕是难以摆脱这般宿命，不禁有几分无奈与担忧，望见窗外天色已晚，想赶在秦韫之回府前到家，便又道，“沐荷，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转而吩咐门外的侍从时刻关照苏沐荷的情况，这便准备离去了。

苏沐荷冲她笑着微微颔首，便目送她离去了，她不知叶凝霜所说的皆有遗憾是什么意思，还以为她是遗憾于不能与秦韫之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这下不禁也对他们更多了一丝惋惜。

苏姑娘是个可怜人，余生的期望可能就只有腹中的孩子了。幸与不幸，都是相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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