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来人往,却没有过去那般喧哗,月色拂岸,冷冷清清。
奇怪的是,村上多了很多小动物,看样子是家养的宠物,可模样诡异,怎么看怎么奇怪,却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漆夜彩凝神想了想,记不起来。
“夜慕烬,你有没有觉得不合天最近很奇怪?”漆夜彩扯了扯夜慕烬的衣袖问。
夜慕烬漫不经心道:“没有哦。”
“好吧,我感觉怪怪的。”
漆夜彩这几天没事,那些公民对她的议论,她确实有点在意,不过这是其次的,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不合天的时刻受监管系统监控、制裁,怎么会做出在大庭广众之下,擅自恶意议论、评判其他人的行为?
夜慕烬看了看周围的人类,他从不关心这些尸体,也懒得研究人类心理变化。
他对他们的任何事情都没有丝毫兴趣,若非因为姐姐,早就把他们通通炸成烟花了。
少年眼底微澜掀动,冷漠的人群瞬间活跃了起来,像往常一样鲜活灵动。
漆夜彩这才觉得正常,方才仿佛错觉。
然而恢复到过去那般,不可避免的是,村民对漆夜彩本有的成见,难得见他们一同出现,不得好好指手画脚一番。
漆夜彩对这些议论的看法,更多的是想要从中找出破绽、怪异点。
不过想到夜慕烬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非议,漆夜彩不免有点在意,但看他若无其事的冷淡样,心道是自己想多了。
夜慕烬可不是那种会在意别人看法的,他只会平等地无视所有人。
漆夜彩听着听着,感觉不对劲,没想到这几天舆论发酵得更离谱了,居然有一堆人声称亲眼见证夜慕烬承认谣言。
开什么玩笑?
漆夜彩听不下去了,有点后悔出来了,她担心这些污言秽语会被夜慕烬这个只学坏不学好的小兔崽子给学了去。
夜慕烬听得津津有味:“姐姐为何要回去?”
漆夜彩没好气道:“你没听到他们说的吗?简直胡说八道,平白无故辱人清白!”
“没有哦。”
“没什么?”
夜慕烬收敛了闲庭漫步的懒散样,幽幽道:“那些人类没有胡说哦,姐姐,是阿烬向他们亲口承认的。”
漆夜彩心头一震:“承认什么?”
夜慕烬浅浅垂眸,似是不太能理解漆夜彩为何多此一问,但仍旧是欣然回答,这些话,他更想亲口对姐姐说出口,也早就想亲口承认了。
“阿烬喜欢姐姐,爱慕姐姐,想跟姐姐在一起,永远在一起,生死纠缠……”
漆夜彩:“……”
由于来得太突然太草率,漆夜彩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来面对。
夜慕烬从不是按照套路出牌的家伙,坦坦荡荡到离谱的地步,这种坦荡,实则是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漆夜彩有点震惊,但又不完全震惊,有点恼火,但又不完全恼火。
只因为他是夜慕烬,这一切好像都在情理之中,很合理,只因他是夜慕烬。
漆夜彩很快冷静了下来。
夜慕烬口中的“爱”,能被当成是世俗意义上的“爱”吗?显然不能。
他根本不懂情爱,也不懂世故,连人类的喜怒哀乐,也不完全能理解,心思纯粹,故而坦荡不羞耻。
所谓爱,只是爱,无关风月。
至于什么纠缠不休的话,以夜慕烬的神经病一样的脑回路,说出这句话也不奇怪。
漆夜彩突然明白了夜慕烬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大概是为了贴合他以为的在一起吧。
这么一想,漆夜彩放松了不少。
“夜慕烬,你所说的喜欢和爱,并不是你以为的情爱,只是出于依恋而产生的错觉,你难以共情人类情感,对情感定位有问题,我是你极少数认识且信任的存在,是有点特殊,但这是因为我们是家人,绝非是爱人……等你遇到真正喜欢的对象,就能体会到这其中的天差地别了。”
夜慕烬盯着她,不冷不淡地牵了下唇,发出极轻的冷笑声:“姐姐真是会为阿烬找借口呢。”
“不……”漆夜彩下意识想反驳,但也不知道究竟该反驳什么。
夜慕烬往前进了一步,笑意不达眼底,目光沉沉:“阿烬在姐姐心里,原来愚蠢到分不清情爱?”
“不过姐姐说得确实没错呢,阿烬学习了这么久,确实仍旧不懂人类的那些爱恨之分,但倘若姐姐喜欢这种,那也不是不可以呀?毕竟阿烬可不是人类,没有人类那样的——伦理道德。”
夜慕烬紧盯着漆夜彩的双眼,特意咬重最后四个字。
漆夜彩微微一顿,原来夜慕烬不是分不清这种感情,也知道这有违伦理道德。
但知道又如何?
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夜慕烬不是人。
对啊,差点漏掉这最重要的一点,夜慕烬不是人类,拿人类那套对付他,就跟拿人类的三观束缚猫猫狗狗一样,毫无作用。
“无论姐姐是谁,都改变不了,阿烬所有的爱与恨,生来就当为姐姐奉上。”
夜慕烬微微俯身,像是行礼一般,可那浅色的眸中却是一片刺骨的寒意与天生居高临下的傲意。
“夜慕烬天生,永远,只属于漆夜彩。”
“……?!”
周围村民显然也被夜慕烬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震惊到集体沉默了好一会儿。
很快,又开始了议论纷纷。
异样的目光不加掩饰,说出来的话大相径庭:“不知羞耻的老变态”、“重口味的异类”、“老牛吃嫩草”、“老妖怪蛊惑青少年”……
但凡漆夜彩现在不是这么个形象,村民们也不至于这么步调一致地感到可笑。
然而她的形象何止是糟糕,可不是正常的老人,简直太糟糕了,对得起村民口中的老妖精,任是接受能力再强的人,也难以接受一个绝美少年与老妖精在一起。
就算是说书人常道的妖精与书生,那妖精总归也是美丽的,哪里像这位?
毫无美感可言,相当辣眼睛。
漆夜彩自然将他们的议论听进去了,她当然不觉得悲伤难过,她跟他们一样奇怪。
就当是夜慕烬的爱是真爱,但他向来是极度爱美厌丑的。
如今对着她这副形象,还能爱得下去?难道他真的有恋老癖恋丑癖?也不见得。
漆夜彩平静道:“夜慕烬,你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局限于不合天和月城,没有见到更广阔的天地,总是跟我在一起,所以才会先入为主,自以为是爱上我……夜慕烬,你属于你自己,不属于任何人。”
“姐姐。”夜慕烬冷冷打断,月辉落在洁白的睫羽之上,像凝结了一层霜雪。
漆夜彩也说不下去了,她自知自己的表达确实很是枯燥无味,想说服固执的夜慕烬,那简直异想天开。
一旁的村民道:“这老妖婆倒是有自知之明,光看这形象,简直天差地别!都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天鹅也是个眼瞎的!”
另一个人道:“我看这少年也不是个好东西,一副骚狐狸成精样,指不定是贪图老妖婆的精气,话本子里头不都这么写的嘛?我支持这两人互相伤害!”
“我看是老妖婆蛊惑了这孩子,我不信能有人眼瞎心盲到对这么一个又老又丑的家伙心动,看了真是作呕!”
“……”
漆夜彩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夜慕烬,你也听到了他们说的话,我觉得他们说得没什么错,你看我现在的模样,并不美观……”
“姐姐真是个骗子。”
漆夜彩一脸莫名:“……诶?”
夜慕烬望着她,定定地望着她。
对上他目光的那一瞬间,漆夜彩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湿润的窒息感,像是深水淹没了双眼,忽明忽暗的世界,摇摇欲坠。
悲伤像无声的潮水,从深渊之底发出哀鸣,在空荡的峡谷间回荡。
漆夜彩感觉自己被淹没了。
少年的声音又将她拉了回来。
“人类总爱宣扬真爱无价,高喊自由与平等,歌颂反抗与挣扎,道是真爱跨越一切——性别、年龄、种族、身份……却又肆意谩骂无关他人的爱情,将罪名按在姐姐头上,可是姐姐什么也没有做,分明是阿烬痴心妄想。
“阿烬不明白,为何衰老、丑陋,不能被爱,为何爱一定要一个具体化的理由?
“人类穷极一生,生老病死,追求美丽、体面,这些规矩与世俗的眼光,您从来都说不必在意,是骗我的吗。”
“姐姐,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