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是周三下午的自习课。
方清宜稍稍转动左手,发现手腕处隐约发痛。
上课铃还未打响,陆叙舟看出她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方清宜再次转手腕,痛意仍存。
“手腕痛。”她摸着关节,仔细观察,发现关节处好像肿了。
陆叙舟轻轻捏着她的手腕,又问:“刚刚才觉得痛吗,还是这几天?”
周围人声嘈杂,方清宜见他在认真观察自己手腕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
“嗯?”陆叙舟未得到回答,凝着她的眼。
方清宜回过神,思索:“好像是今天开始?”
“是不是昨天体育课的时候打排球扭到手了?”
昨天确实有一球接的时候大力了一些。
“数学作业是这两张试卷吗?”周围的同学问两个数学课代表。
“噢,我忘记写在黑板上了。”方清宜正要拿起桌上放着的纸条,被陆叙舟接过,“我去写。”
他走到讲台,拿着纸条,一边在黑板上写字,一边和站在身旁的物理课代表聊天。
陆叙舟只是淡然笑着,写完后,将粉笔放回粉笔盒中,拿起讲台上的湿抹布把黑板槽擦了一下。
他回到座位,方清宜指着手腕:“我待会放学之后去看医生吧,感觉又变肿了。”
“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你不是要回家吗?”
“再说吧,我和我妈说一声就好。”
这个时间点不好打车,校门口拥堵,车辆难以行走。
于是两人绕过天桥,在另一边打车。
“喂,爸爸,我想问一下钟叔还在理疗馆吗,我的左手可能昨天打排球的时候崴到了,肿了,而且挺痛的,表面没有淤青……”
方瑞恒语气镇定,问清楚大概的情况。
车窗外夜色渐暗,浅蓝至深。树影摇曳,一晃而过。
末了,方清宜说:“爸,我想你了。”
方父竟有些哽咽,半晌没开口说话。
“爸国庆有几天假,会回宜城,在宜城乖乖的哈。”
方清宜挂断电话,车内顿时恢复安静。
司机见状,将车里的音乐声量调大。慢情歌如流水潺潺,暗调的天空中流云漂浮。
到达目的地,方清宜和陆叙舟道谢,她正在软件里付钱。
“这个钟叔,是你爸爸的同学吗?”陆叙舟抬头看向店门口的牌匾。
“是吧,和我爸关系挺好的。”
“他好像是……”
“清宜!好久不见。”钟淇说罢,看向身后的陆叙舟,“臭小子,给你发信息都不回。”
方清宜有些发愣,又被钟淇带进诊疗室,“别管他,他坐在外面等着就好了,怎么了,是手腕痛?”
陆叙舟坐下,拿出手机翻着聊天记录,钟淇在上周六给他转了几个养生技巧的公众号链接。
他随手回了一个表情包:又是一个小细节。
方清宜在做红外线理论灯项目,接下来还有电疗。
做完项目后,钟淇给她安排五天的疗程。
“这么晚了,我开车搭你们回去哈。”
陆叙舟下车,和方清宜一起走回小区。
“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陆叙舟看见她扎针的时候紧闭双眼。
“怎么可能,人都是有弱点的,好不好?”
“好好,清宜姐说的都对。”陆叙舟嘴角扬起。
方清宜的脸一热,咳了咳,又郑重开口:“今天谢谢你,陪我去看手腕。”
“小事。”
洗过澡,方清宜需要贴药膏,但是药膏需要裁剪,而且面积比较大,单手不好操作,于是她决定寻求帮助,敲响陆叙舟的房间门。
陆叙舟打开门,看样子,他刚洗完澡,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在用毛巾擦拭着淌水的头发。
“怎么了?”
“帮我贴一下药膏可以吗?”
两人走向客厅,方清宜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片药膏。
陆叙舟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脖子上搭着毛巾,稍稍低头,拿着剪刀仔细裁剪,又在她手腕处比对位置。
方清宜只是将视线轻微往上移,就能看见他长密的睫毛,眼角边有一颗很浅的小痣。
棕黑的发丝湿润,柑橘夹杂雪松的气味传来。
陆叙舟抬眼,她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目光。
“是这里对吧?”
“嗯嗯。”
他重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药膏贴上方清宜的皮肤,冰凉的触感传来,随之而来的是热。
“谢谢你。”方清宜说罢,陆叙舟把剪刀放好,将垃圾扔进垃圾桶,“不客气。”
方清宜回到房间,躺在床上,闭眼,他的气味依旧萦绕在鼻尖。
像是突然闯进了一片松木林。
*
谢如舒得知方清宜的左手腕受伤后,第二天中午便带着陆叙杨来他们这。
“清宜,现在还痛不痛啊,看着都心疼,阿姨今天中午给你们做大餐哈。”
陆叙杨坐在方清宜身旁,盯着她手腕上的药膏,很轻地用手指碰了一下,问道:“姐姐,痛不痛呀?”
“现在不是很痛啦。”她用右手揉了揉陆叙杨的头发。
“妈,我来帮你。”陆叙舟跟着谢如舒进厨房,方清宜和陆叙杨待在客厅。
三菜一汤,是玉米红萝卜骨头汤。
“喝点骨头补补。”谢如舒正帮方清宜盛着汤。
“谢谢舒姨。”方清宜单手端着碗,喝了一口,“好甜!好好喝。”
“好喝就行,喝多点哈。”
谢如舒没有在这里待很久,下午便带着陆叙杨回家了。
方清宜坐在客厅看电影,见陆叙舟在装水,随口问:“一起看吗?”
“什么电影?”
“《星际穿越》,看吗?”
陆叙舟端着水杯,“嗖”的一声便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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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宜做完这五天的理疗后,感觉手腕恢复了很多。方瑞恒在宜城待了几天,问方清宜要不要去新城看妈妈,她犹豫,又摇头。
“我想去南城看看可以吗?”方清宜询问,方父欣然答应。
宜城距离南城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方清宜很快就到了方瑞恒平日居住的公寓,就在球队训练基地旁边。
两室一厅,空间虽小,但是足够一人居住。
方瑞恒又带着方清宜去训练基地参观,“恒哥,你女儿啊?”
方瑞恒乐呵呵地笑,“是啊,我女儿。”
“哟,长这么大了啊,上高中了吧。”
“今年高二。”方清宜笑着回。
“……”
小长假后,教室里的学生们昏昏欲睡,但是还得强撑困意学习。
“这个空饮料瓶是谁的呀?”方清宜见陆叙舟在写题,没应,她低头想拿起瓶子,陆叙舟却先一步拿起。
“我去扔吧。”
很轻的一声,四周吵闹。
她竟有一瞬不同节拍的心跳。
方清宜回过神,听到小房间里的垃圾桶传来“咚”的一声,和男生们欢呼的声音。
她扶额摇头,还以为陆叙舟这么好心。
中午放学,广播站正在播放周杰伦的《爱你没差》。
徐伊宁观望四周,压低声音开口:“我跟你们说,二班的xxx昨天和陶班表白了。”
“我靠,真的假的。”方清宜和邹蕴小声惊呼。
温凌尔八卦地问:“陶班答应了吗?”
“现在才高二哎,怎么可能答应,肯定好好学习啦。”
方清宜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那群男生上,确切来说,是站在中间的男生。
——你的心总有个经纬度会留下
歌词恰好停留在这句。
“方清宜,干嘛走神,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陶班在那呢。”她漫不经心地往那边指,迅速将目光移开。
陶明奕站在右边,陈屹东站在左边。
她们随着方清宜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刚刚八卦里的男主角。
方清宜的目光又落在他身上,猛烈的日光照耀。
今天天气真好。
饭堂人群拥挤,温凌尔看向饭堂上滚动的屏幕菜单,“清宜,你中午吃什么?”
方清宜正写着英语语法题,听罢,收起笔,抬头瞄了几眼:“豆角炒蛋,糖醋排骨,但是不知道还有没有。”
饭堂的电子滚动菜单其实不太准确,和实际的菜品不太符合,方清宜记得有一次,她看到菜单上有豆角炒蛋,结果没看清,盛到饭盘里才知道那是青椒炒蛋。
“青椒炒蛋!我怎么会点青椒,是谁在爱吃青椒?”
徐伊宁和温凌尔、邹蕴三人都举手,“我们。”
方清宜把笔和练习册收进书包,无意瞥见旁边队伍的陆叙舟。
他在抬头看着菜单,陈屹东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嘴角上扬,笑的开怀。
如果在一天内遇到一个人的次数变多,或者说,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变长,这意味着什么?
“当然是喜欢他啊,蕴儿,我跟你说,其实他对你也应该有好感。”徐伊宁和温凌尔在分析。
方清宜的心一怔,徐伊宁瞥见她的神情,疑惑道:“你反应那么大干啥?”
“啊?没有没有。”
她们在说六班的一个男生,平日斯文温雅,与邹蕴的接触不算多,但是邹蕴感觉对他有几分好感。
“而且他会主动帮我扔垃圾,好吧其实这不算什么,但是重点是他会留意到很多细节,但是做好事不留名……”
“细节男谁不爱?”
方清宜躺在床上,闭眼,再睁眼,天花板依旧是一片白色,陆叙舟的模样却挥之不去。
下午,老林在上英语课的时候,说下周要换位置,有什么想法的可以和他说,可能会继续男女同桌,也会增加两列单桌,有想自己坐单桌的可以去找他。
放学后,徐伊宁她们喊方清宜去打羽毛球。
“你们去吧,我想写一会题。”
“好。”徐伊宁和温凌尔出了教室,恰好碰见陈屹东和陆叙舟,“走啊,去打羽毛球,男女混双。”
四人下楼时,陆叙舟回头,瞥见本该坐在教室里的身影,却出现在楼梯口,正要上楼。
方清宜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走向老林的办公桌。
“清宜,怎么了?”老林笑盈盈地问。
“老师,我想坐单桌。”
老林有些惊讶,又问:“和陆叙舟坐同桌不好?”
方清宜话语顿了顿,恢复笑意:“挺好的,只是我想坐单桌,这样更能静心学习。”
“好,我知道了。”老林没有多说。
“谢谢老师。”
方清宜离开办公室,回到教室,从后门进时,没留意,撞上迎面走来的陆叙舟。
“对不起。”方清宜抬头,见是陆叙舟,“你不是和伊宁她们去打羽毛球了吗?”
陆叙舟扬了扬肩膀上背着的球拍,淡然道:“忘记拿拍和球了,现在去。”
他说完,便离开教室。方清宜坐下,看着两人紧挨在一起的课桌,没多停留,别开目光,落在面前的习题上。
黑板上印着一道金黄的日光,云层遮盖,光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一的班会课下课前,老林把座位表点开,众人在讨论。方清宜坐在靠里面的单桌列,倒数第二排,陆叙舟坐在第一组,第五排,和方清宜同宿舍的一个女生同桌。
意外的是,温凌尔坐在自己前面。
“清宜,你也去找老林说要坐单桌呀?”温凌尔的话语很轻,在她身旁说。
方清宜却在点头的时候犹豫了。
她明明可以和温凌尔一样坦然说出自己就是主动找老林要求的单桌,这又不是什么事。
可她为什么开不了口。
方清宜轻轻点头,笑着和温凌尔说:“我们还是前后桌哎。”
她没有看陆叙舟的神情,只是随着班上的人一起移动桌椅。
和陆叙舟做同桌已成习惯,但是方清宜明白,他们迟早会分开。
他们不会是一辈子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