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班的时候像是个打扰了所有人兴致的不速之客,本来还在高谈阔论声中的教室在我抬脚进去的时候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对于这种现象我已经习以为常。
很久了。
久到我第一次和舒璨杠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会对我身边所有人下手。
凭借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形象,假意接近,善良大方地找他们玩,然后再一脚踢开我。
最开始我只是愤懑,愤舒璨与我处处为敌,愤那些人选择站到了舒璨那边,愤来愤去最后还是愤自己不争气,竟然能因为这些不值当的人生这么大的气。
后来,那些人也就看清了。
到现在,我身边的朋友没有,兄弟没有,就连愿意和我点头之交的人也没几个。
一个人独来独往,三番五次就当着大家的面找舒璨的麻烦,经常性逃课外出和外面的人打架……我就是这么一个在所有人眼里烂泥扶不上墙不学好的混子形象。
再加一条。
有钱。
含着金汤钥匙出生的有钱的大少爷。
就凭我爸是校友,给学校这些年捐的钱,图书馆,设置的奖助学金,所有人,老师或者同学,都只能看我不爽,但不能对我有明显的意见。
比如劝学——劝、退、学。
他们不敢主动劝,叶功成为了维护他的各种体面形象也不会同意我高中就辍学。
所以我就只能这么不上不下地混着。
而且吧,我这人虽然看着不学好,但不是纯傻子。
就我这么混,我哪怕英语只有二十来分,总分在全年级仍然还是前八十。
我对英语没意见,我只是对冯艳有意见,我对无脑偏爱舒璨的冯艳有非常大的意见!
所以她的课我不爱上,英语单词更是不爱记。
二十分只是我认真做了四篇阅读题的结果,我要是不认真做,加上听力和作文的话估计能有个六七十分。
我不是吹,我妈要是还在,我可以考得更好!
反而言之,要不是因为我妈对我的厚望,这破学我他妈早就不上了!
从后排进去,我打开我座位那紧闭的窗户。
风大喇喇地吹进来,让我感觉教室里污浊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一屁股坐下后周围的声音逐渐开始恢复,又围绕着各自先前的话题慢慢小声议论起来。
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的风景时,周全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和我开口说话。
“叶,叶凌同学。”
我听见声音后朝他看了一眼:“有事儿吗?”
“你好点了吗?”周全问。
我盯着他看了看,笑道:“我有啥不好的?”
“没,没有。”周全推了推他鼻梁滑下来的镜框紧张地解释道:“我就随便问问。”
看他那么紧张,我寻思我不至于这么凶神恶煞吧。
“上个月的复习笔记我帮你整理了一份。”周全又说。
“啊?”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会做这种事。
虽然他是班长,但也不用帮我到这份上啊。我又不是个多爱学的人。
更何况思来想去我们之间的交情并不深。
迟疑了两秒,我如实说:“不需要。”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
“我知道,但我没想学。”我说。
看着周全抱着自己的书本回座位的落寞背影时我还犹豫了一下,会不会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哎算了。
因为这一个来月的停课,舒璨基本和我撞不上,所以我自然而然地和他也消停了一段时间。
日常在班里他不会对我亲自动手,但是膈应人的事儿他的那群狗腿子没少帮他做。
我归校没几天后,课桌里就出现了一堆发烂发臭的垃圾。
我也没问是谁放的,问了也不会有人承认。
自习课上大家都认认真真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作业,走廊外有学生会的人拿着小本儿走过。
我盯着舒璨的背影看了眼,他正偏头和杨潇笑着说什么,那个笑特恶心,黏腻,看得我浑身不适。
杨潇仍旧是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试卷递过去,垂头做着自己手里的习题册。
稍微活动了一下肩关节,我站起来拎着后面的垃圾桶就往前排走。前排没人注意到我的动静,后排注意到了也只是疑惑地抬头看我干嘛去。
“哗啦哗啦”——倒扣着垃圾桶冲着舒璨兜头倒下。
“wei~”人群中发出统一的惊诧与嫌弃声。
舒璨满脸震惊地看着桌上的恶臭垃圾鼻涕纸,下一秒又满脸愤怒地伸手推了我一把:“叶凌你有病吧!我招你惹你了?”
“你说呢?”我看着他,警告道:“下一次我会直接把垃圾桶倒扣在你头上。”
他附近那几个狗腿子面面相觑,有一个站起来颇有担当地直说:“叶凌你他妈的有什么冲我来!你课桌里的垃圾是我放的!”
目光压根没往那人看,我紧紧盯着面前舒璨那张表情丰富又有些洋洋自得的脸说:“我管他妈谁放的?我只找你。”
那些人但凡没有舒璨的授意都不至于在我这找麻烦,一天天闲得蛋疼。
舒璨没吭声,倒是他旁边久坐不语的人偏头看过来,高贵地撩起了他的眼皮:“闹够了吗?”
和转学那天来的对视感觉一样。
杨潇的视线看似平淡,目光接触的时候却跟被针扎似的让人难受。
眼神里那似有若无的凉意,眉宇间的厌恶与轻蔑,都让我感到一股不爽与恶寒。
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他凭什么瞧不起我?
我笑了笑,转了一圈冲着周围所有人说道:“来!替舒璨打抱不平的尽管来找我,来一个我揍一个!来两个我揍一双!!”
因为自习课的骚动引起了学生会的注意,我们班被扣了纪律分。之后我就被冯艳喊到教室外面训了一顿,罚站两节课。
这事没完,对视上舒璨那双挑衅的眼睛我就知道。
他这种人,最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营造一副善良脆弱的小白兔形象,背地里骂得比我还凶,做得比我还狠。
原先我不懂,我以为舒璨只是纯嫉妒我,所以看不惯我,我有的他都要抢,我想要的他全要占,我感兴趣的他铁定夺。
后来争斗久了才发现,他这人就是纯坏,没理由的。且铁定有病,还是脑子有病的那种。
你说你跟脑子有病的人能怎么办?好好说肯定不行啊,那就只能见招拆招,来一架干一架了。
他怎么对付我我就怎么还回去。
他晚上弄我我就白天折腾他。
久而久之他在众人眼前越来越可怜,而我越来越顽劣。
没辙,就算争斗一万遍,我都是叶功成明面上的亲生儿子,而他和季节礼永远都是上不得台面搞同性恋的小三和搞同性恋的小三的儿子。
我知道今晚会有埋伏,所以我走得格外小心,还专门换了一条大路走。
结果还是被职高的那群人堵住了。
“他娘的舒璨说你会换道老子还不信!没想到还真这么怂啊?”
面前的人是职高的头儿李俊辉,我知道舒璨每次都给了他不少钱来收拾我。虽然收拾的也不怎么成功,我一对多能打平手已是尽力,偶尔趁他们身上有伤还屡占上风。
可能是没赢过,他们最近处处招兵买马,三番五次来干架我还真是有点吃不消。
看着对面五大三粗的几个新人,我寻思着这不会是摇了混社会的成年人吧?
“怎么?怂了?”李俊辉拖着钢管冲我笑。
“给你十秒,跑不跑?”
跑啊!当然得跑!
不过跑之前不得先活动一下嘛。
我笑了笑,立马翘起自行车头冲李俊辉先横扫过去。
把他砸得一歪,直接漂移甩尾拐弯闪人。
这要是不跑不把我当傻子揍嘛!
后面追兵追得气喘吁吁,我也站着蹬得够呛。
好不容易甩远了,结果该死不死的自行车抛锚了。
摔在地上利落地滚了一圈,我无力地顺着自行车瘫倒在地上。
不知道歇了多久,感觉没五分钟吧。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立马警觉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回头一看,竟然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四目相对,我们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杨潇逆着光站在路灯下,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黑沉,晦暗,不屑。
啧,真烦。
我收回视线假装随意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撑地起身时顺势把我的自行车也扶了起来。
推着车往前走了没两步,身后响起杨潇的声音。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舒璨?”
哇塞~果然是人见人爱的舒璨啊,一个月就能轻易拿下新同学的好感。
我之前就发现,舒璨对于杨潇的关注度挺高。我俩刚坐同桌的那个月,舒璨每次都咬牙恨恨地盯着我。
他恨我,嫉妒我,折腾我,看不惯我,所以会对所有愿意和我接近的人下手,仿佛不把我孤立他的人生就非常失败了一样。
所以我刚和杨潇同桌的那会儿,舒璨下课后也会有事无事地喊杨潇去干嘛,不过大多数时候杨潇都没应。后来他又假装讨论题目,经常过来假意询问。
原本以为杨潇这种人是长眼睛的,可惜了。
“关你屁事?”我回头看他:“怎么?见我欺负他你舍不得了?”
杨潇微微皱了皱眉,并未多说。
“实话说,我不仅讨厌舒璨,我现在还讨厌你!”
“我没惹你。”杨潇平淡地开口。
“惹我还需要理由吗?”我觉得可笑:“非要说理由的话——那就是谁和舒璨关系近我就恨屋及屋。”
见他不说话,我继续开口说:“杨潇,我好心提醒你,不要以为舒璨是什么好人,你迟早会被他玩死的。”
杨潇不语。
沉默良久,我推着自行车转身就走。
“叶凌,我再次看清了,你的性格真的很顽劣。”
杨潇的声音再次传来,似乎带着一丝失望的语气,不过这次我没回头。
“下回你再对舒璨动手的话我也不会干看着的。”
“随便。”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护着他的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自此,我和杨潇之间算是单方面宣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