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装置三部曲 第55章 第 55 章

--- 2285年12月24日16:00。学院舰。 ---

韩飞龙和艾利克斯并肩走在通往学员休息区的走廊中。

与战斗舰只截然不同，学院舰中的各个通道不仅更为宽敞，舱壁也被学生们装饰得五光十色，各种规格材质的宣传板几乎完全覆盖了那发出点点幽蓝色光芒的异化钢板。

韩飞龙好奇的目光迅速扫过宣传板上那些栩栩如生的2D与3D绘画和展示窗中陈列着的星舰与机甲模型。令他几乎驻足观看的，是手工艺品展区，一件件承载着地球文明印记的手工艺品被精心摆放 -- 对于远离母星的游子，这些作品无疑是他们精神家园中的根脉所在。

自从与爷爷闹翻后，飞龙便一直跟随父亲左右，鲜少有机会返回地球。每当飞龙舰队停泊补给，他要么随父亲驾驶飞龙护卫舰出击剿匪，要么前往月球基地训练新兵。

因此，每当难得获得休假，他总是悄悄的撺掇智源去说服父亲，在几位亲卫的陪伴下，悄然游历一些地球的名胜古迹。

那些古老的建筑，秀丽山水，手工艺品，甚至街边的地道小吃，无一不令他们兄弟流连忘返。这让他始终无法理解母亲为何会选择定居火星 -- 他其实更向往地球那旖旎的风光，是这里孕育了人类的辉煌文明，而火星洞穴，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外星文明的遗迹而已。

艾利克斯的心境愈发苦涩。平日里，这条走廊总是灯火通明，尤其是下午放学时分，更是喧闹非凡——低年级的学生们欢笑着奔跑、跳跃，在明亮的灯光下追逐玩闹，洋溢着勃勃生机。

然而，此刻，射灯已熄，笑声不再，整条走廊沉入一片静谧之中。唯有他们二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通道里回响，格外清晰，亦格外冷清。

艾利克斯想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却又不愿破坏这难得的静寂。于是，他靠近韩飞龙，压低声音问道：“喂，飞龙，问你些事情，可好？”

“那要看你问些什么事喽！”韩飞龙微微一笑，接着打趣道，“艾利克斯，用不着这么神神秘秘的吧？如今这艘学院舰上，也就我们十二个活人在走动。”

艾利克斯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直截了当地问道：“海瑟·海明威，你知道吧？”

“哦，当然知道。”韩飞龙微微一怔，随即答道，“她是空天军军报的战地记者，也是我们东方舰队指挥官海明威的小女儿。” 他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反问，“你为什么突然提到她？难道……嗯……我过去一些恶作剧的确搞得太出格了。”

艾利克斯冷冷地说道：“那个女人可不简单！我父亲曾让我哥哥阿兰和姐姐阿丽雅调查过海瑟的背景，可即便是秘密调查局，都无法查到她的真实身份！”

韩飞龙微微一愣，眉头皱了皱：“你们为什么要查海瑟的背景？她有什么问题？”

艾利克斯瞥了一眼韩飞龙，见他似乎并未把海瑟当回事，语气幽幽地说道：“我父亲在留给我的那段录音里提到海明威将军，特别叮嘱我今后要提防他。而他的女儿们……一个比一个棘手。海瑟的大姐海伦，就是地球优先组织的骨干成员。”

“海伦·海明威？”韩飞龙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说道，“她大学时就跟海明威将军断绝了关系。我听爷爷和父亲说过，那位海伦从小叛逆得很，让海明威将军头痛不已。”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记忆片段。

那一次，他溜进了爷爷的书房，躲在那副老古董重装机甲中，偷听爷爷拍桌怒吼，训斥父亲韩呈栋。

“韩呈栋，你看看你自己！你还不如海明威家的海伦！”爷爷怒不可遏地咆哮道，“你拒绝木星护航任务，执意调去第二舰队，这不仅仅是违抗我的命令，更是忘记了你身为军人的职责！还有，你到底是韩家的长子，还是楚家的长子？嗯？我看你这些年处处替楚凯明那个老家伙着想，索性改姓楚算了！见色忘义，十足的逆子！”

韩飞龙透过机甲的观察孔望出去——嗨，他那位平日里桀骜不驯的父亲，此刻竟乖乖站在原地挨训。然而，他的脾气也不小，硬是一言不发，气得爷爷几乎要挥拳招呼过去！

年幼的他只顾着看得起劲，丝毫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彼时的父亲，心中向往的是温馨甜蜜的家庭生活，而老谋深算的爷爷，腹中却满是政治博弈。

艾利克斯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两年，海明威将军对地球优先组织的活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是他的纵容，他们怎会这么快就建立起自己的军事武装？”

看到韩飞龙若有所思，他又补充道：“不仅如此，海瑟的身份成谜，更是个格斗高手——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艾利克斯微微一笑，语气意味深长，“总之，海瑟可能会对你父亲，或者对飞龙舰队不利。这个情报……”他停顿片刻，看向韩飞龙，眨了眨眼，“我觉得可以和你共享一下。毕竟，你对韩将军的提醒会更管用。”

韩飞龙瞬间明白了艾利克斯的言外之意，脸色倏地涨红，气得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喂，艾利克斯！别胡乱猜测！我父亲从来没正眼看过海瑟！而且，我和智源……”话到一半，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生生顿住，语气也随之放缓：“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会小心防范。”

他心里冷哼一声，暗自腹诽：艾利克斯，你哪里知道，这位“难缠的海瑟”，这些年给我带来的麻烦可不止一点半点！真不用你提醒，我和智源早已和她斗得不可开交了！

“海瑟，她现在在翔龙母舰上吗？”艾利克斯问道。

“在呢！”韩飞龙一脸沮丧，“她简直甩不掉！九月份出发时，我特意把她的转运穿梭机目的地改到另一个港口，好让她错过飞龙舰队的启航时间。但她真是神通广大，居然搭上了第二舰队的巡逻快艇，追上了一艘火星补给船，然后，顺利接驳了飞龙舰！”

--- 飞龙的回忆 ---

那一次，当“海尔默斯号”商船停靠飞龙舰，正在宪兵队见习的韩飞龙带着两名宪兵前往舰长室核对证件。

一切检查无误，他与船长寒暄了几句，正准备离开。然而，刚一转身，便看到一道倩影出现在转运舱的转角处——海瑟·海明威，身着一袭绿色低胸晚礼服，挽着那位英俊的大副，正步履轻盈地朝他走来。

看到了他这只意外落入陷阱的猎物，她那双碧绿的眼眸立刻在柔和的射灯下放射出点点光芒，唇角也扬起一抹妩媚的笑意。

韩飞龙完全没有料到这位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战地记者，竟会在他最没防备的时刻如此惊艳亮相。呆立原地的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款款而来的海瑟，心中反复念叨着：“怎会这样，这个红发绿袍女巫，难到学会了从天而降？！”

海瑟则不失时机的隔空抛过来的一个飞吻，随后笑意盈盈地转向大副，语气轻快地提议：“布莱德，不知这位英俊的飞龙舰队少舰长，可愿意留下来，与我们共进晚餐？大家，叙叙旧？”

韩飞龙猛然回神，刚要当场回绝，却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气氛微妙起来——

对面的大副立刻投来一道不善的目光，身边的船长则似笑非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站在他身后的两名宪兵已经憋不住笑意，他们肩头耸动，窃笑出声！

这场景，简直是他人生至暗的十秒钟。

第二天，更令他头疼的事情发生了。

在场某位促狭的船员竟然偷偷拍下了他当时那副又羞又恼的窘态，当夜便火速上传至飞龙网。

而那张赫赫有名、许久未曾更新的“飞龙斗海瑟”记分板上，终于迎来了全新的战报——

“第55回合：绿眸女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成功追上飞龙舰。这一回合，海瑟小姐胜出！”

评论区瞬间沸腾，无数围观者兴奋地留言：

“战地雅典娜不屈不挠，千里走单骑，誓要追随空天军战神到海角天涯！”

“好戏终于回来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不会无聊了！”

“期待少舰长的绝地大反击！”

“海瑟小姐，这次能全身而退吗？”

“绿眸女巫的魔法，可否再次战胜龙的圈套？”

“……”

而舰上那些最爱看热闹的叔叔们，拿着这张照片，打趣了他整整一个月！

--- 回忆结束 ---

韩飞龙收回思绪，悻悻地说道：“嗨，说到底，我父亲还是要给海明威将军几分面子，毕竟海瑟是他的女儿。要是听我的，早就把这个麻烦精扔出飞龙舰队了。可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艾利克斯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微微皱眉，觉得有必要提醒这位朋友。耸了耸肩，他调侃道：“我可是听人说，‘海瑟又漂亮又能打’，所以，你可得小心点。”

“喂，艾利克斯，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我要小心？”韩飞龙低声喝道，飞行头盔下的俊脸瞬间涨得通红。

“幸亏这条走廊里只开了应急灯，”他心里腹诽不已，“你这个指挥官的儿子，说话怎么口无遮拦？”

艾利克斯笑道：“我早就听说了，你和海瑟的故事，在飞龙舰队是经常上每日头条的！”

“我那时候少不更事，只是想将她尽快赶走。现在我已经不那么冲动了。” 韩飞龙愤愤说道。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觉得我父亲留海瑟在舰上，是有其他原因的。这三个月，海瑟也只是在舰上生活区转转，并没有去想办法偶遇我父亲，我也懒得理她了。”

艾利克斯听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韩家这对父子的关系，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收敛了笑容，艾利克斯语调变得严肃起来：“好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和韩舰长留意她而已。说正事吧。我父亲在密信里提到了两件重要的事情。”

“第一，他希望我能与你摒弃前嫌，携手共渡难关。所以，我想告诉你，我不会辜负他的嘱托。我们应该成为朋友，而不是对手。”

韩飞龙看向艾利克斯，抬起右拳，两人默契地轻碰了一下——在这件事上，他们达成共识。

艾利克斯接着说道：“第二件事，我父亲希望我们调查这场灾难，它究竟是天灾，还是**？”

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目光变得锋利：“地球总部迟迟没有向第一舰队发布推演结果。如果不是韩将军将信息传发并提供了避险方案，第一舰队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底燃起愤怒的火焰，拳头不自觉地攥紧：“飞龙，你想想看——如果第一舰队和飞龙舰队全军尽灭，谁会从中得利？”

韩飞龙闻言，背脊一寒，不禁打了个冷战。

若第一舰队与飞龙舰队同时折损，火星第二舰队与留守地球失去了旗舰翔龙的东方舰队，将成为守护地球与火星的最后屏障。然而，一旦大规模的陨石雨袭击地球与火星，剩余的两支舰队恐怕也难以幸存。

那么，最终的受益者是谁？

答案不言而喻——地球优先组织，以及火星独立势力。

根据他的推演，超过50%的情况下，最后能够幸存的星舰只有一到两艘，而位于地球近地轨道的星舰制造厂如果遭到破坏，那么近十年内，地球都不会再有能力生产大型的星舰。

“他们还真是阴险毒辣！也不怕X装置的爆炸，会毁灭地球和火星？！”

艾利克斯冷笑道，“在他们看来，木星实验失败，最多不过就是我们第一舰队和你们飞龙舰队全军覆没。遥远的地球和火星怎会受到影响？”

韩飞龙冷笑一声，“总有这样的一群人，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艾利克斯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很有一些人不希望学院舰能够安全返回地球！父亲要我提醒学院舰指挥官，必须时刻保持警惕，防止回程航线的泄露。因为与地球和火星的通讯已经中断，回航路途的第一阶段相对安全。但是，他判定，在后半程，知晓我们即将返航的人，会不择手段地阻止我们回到地球。我们可能面对的，将不仅仅是海盗的袭扰，还有来自那些人在空天军中盟友的围堵，而后者则更可能对学院舰下毒手！”

他眼神严肃的看向韩飞龙，“飞龙，这次学院舰是否能够安全返航，是一场关乎地球和火星上几大政治势力生死存亡的角逐！这里面的很多细节，虽然父亲并没有时间与我在密件里细说，可是，我想，生于世家，你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艾利克斯垂下眼帘，似乎在回忆自己在查阅父亲密件时的情景。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走廊尽头，艾利克斯走上前去，在密码锁上敲入了几个数字。厚重的舱门“刷”的一声缓缓开启。一排排整齐的舱室展现在他们面前。

“我们就快到了！”艾利克斯示意韩飞龙跟上自己。

“地球和火星上的政治角逐，据说这几年愈演愈烈。虽然父亲很少和我提起，但我相信他的判断，作为总指挥官，他在这方面的分析一向准确！"

“嗯。”韩飞龙轻轻点头，也回忆道，“埃里克森将军谋略过人，为人正直而且谨慎，是我爷爷最器重和信任的空天军将领！嗨，掌管第一舰队支持木星基地的建设，需要多方协调。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可能导致长时间延误。他老人家常常说，第一舰队总指挥官人选，是非埃里克森将军莫属。”

艾利克斯叹了口气，“我父亲自从接受了木星舰队的指挥权，就再没有过上一天省心的日子。而我，也从此没机会在地球上享受那壮丽的自然风光！”

韩飞龙闷闷地说道，“瞧，我们半斤八两。自从我父亲接受了木星舰队护航的任务，我就再没有过上一天快乐的日子！”他顿了顿，“所以我一直以来，心里非常记恨我爷爷和埃里克森指挥官！虽然，我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艾利克斯听了韩飞龙的肺腑之言，也不禁摇了摇头，二人对视一眼，皆无奈苦笑。

两人进入了学院舰的学员生活区，灯光逐渐明亮起来。

韩飞龙注意到，艾利克斯那浅灰色的眼眸里，已经泛起了一层水汽。显然，他是想起了埃里克森指挥官和他过去讨论这些事情的某个瞬间。

韩飞龙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盯着艾利克斯，“艾利克斯，埃里克森指挥官和汤普森舰长的勇气与智慧，令我和父亲都深感钦佩。如果不是他们在那样危急的时刻做出了那个决定，第一舰队的损失恐怕会更为惨重。而这一次，飞龙舰队也极可能遭受同样的命运。”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凌厉：“所以，我们的目标，不仅是护送学院舰安全返回地球，更要让那些造成这场灾难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艾利克斯望向韩飞龙，那双黑色的眼瞳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他忽然意识到——这一刻，命运的齿轮已然开始转动，他们将不再是对手，而是并肩作战的盟友。或许，未来他们还会成为挚友。而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也许正是他们与他们的伙伴们，将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