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装置三部曲 第117章 第 117 章

转眼之间，一个半小时已悄然过去。

而接下来的议题——“第二套手册解码”——无疑是整场会议最为关键的部分。

梅兰达环顾四周，很多人已经面露倦意。她起身宣布，大家休息十分钟后，再继续讨论——其实，她也需要时间整理刚刚获取的信息，并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那个她一直不愿被提及的话题。

维克托点点头。他一挥手，清理了中央显示区，只留下火星洞穴中X装置三套手册的影像高悬半空。

很多人并未离席，这是一幅令人微微感到窒息的画面，细看之下更会令人魂绕神迷，难以移开视线。

正中央高悬着的是第二套手册。它那宛如占星盘般的人机交互界面，由十二道缓缓旋转的圆环组成，圆环时而融合，时而分离，时而嵌套，组成结构变幻莫测。

左侧那卷记录着种植者文明生存准则的神秘卷轴，此刻已然完全展开。一列列描金篆字自上而下、由右至左依次浮现。漆黑背景中，若隐若现的光纹自卷轴顶端缓缓溢出，自卷面迅速滑落卷尾——宛如长河之水自群山之巅奔涌而下，在阳光照耀下泛起的粼粼波光。

占据了整个右侧全息显示区的，则是第三套手册。无数大小不一的全息气泡在粗细不同的幽蓝色光带的牵引下起伏飘荡。细看之下，每个气泡又好似伴着某种未知韵律呼吸的生物，延展收缩。五色光纹在气泡表面快速流转，穿梭于幽蓝色光带中，令全息投影区内光影闪耀，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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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杰森第一个回过神来。他扫了一眼四周，见不少851研究所的科学家们一动不动，盯视着第三套手册，看得如痴如醉。

“喂，王大队，” 他不由得俯身对王明远低声嘀咕道：“您瞧瞧——书呆子们就是矫情。要我说，有什么好看？远远望去，不就是一棵枝叶繁茂的泡泡树？”

“嗯，杰森，你眼力不错，的确挺像。” 王明远点点头，想了想，道：“你们还记得空一军校外，香园寺中庭的那棵‘一世情缘’老榕树吗？嗨，要是把这些气泡全换成榕树叶子，啧啧，像，真像！”

他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补充道：“呃，杰森，你说，要是‘一世情缘’上的叶子都换成这五彩泡泡……梦幻场景啊……那个庙……估计以后要被小情侣们挤爆！”

武杰森揉着下巴，脑补一番后，嘴角也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张广智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心道：“哎呦，这两大老粗自己没文化，却嫌弃人家有文化的人矫情！”

他忍不住解释道：“嗨，杰森，你长长智商吧——那叫‘树状结构的知识库’！没听维克托所长讲？第三套手册，其实就是第二套的知识库。里面全是模型公式、数据参数、材料配方、结构图谱……”

他指着屏幕比划道：“你看，你细看，那些气泡之间是不是有好多粗细不一的幽蓝色光带？十有**，那是光链——和你大脑神经元的轴突差不多的功能。那闪烁的光流我猜是读写操作，那一呼一吸的律动，说不定是——”

他正讲得起劲，眼角余光却收到了来自王明远和武杰森的两个白眼。

张广智瞬间泄气——自己这一番热情讲解，对牛弹琴了！

他哼了一声，悻悻收声：“得，跟你这文理双挂的，讲不赢。杰森，怪不得你搭讪851的小姑娘，三句话后就词穷……”

武杰森气得一撇嘴，举起拳头晃了晃。

张广智只当没看见，转头拍了拍身边的姜之余：“小姜，曲高和寡啊！队里也就你我文理双优——以后咱俩好好交流交流！你张哥我，当年可是东方陆军军校信息工程专业第一名！号称‘人形解码器！’”

姜之余看了看冲他疯狂眨眼的武杰森和庞建荣，不由得咧嘴一笑：“我听说过学长您的事迹——听说，当年就是您破解了魔鬼训练营教官休息室的密码，给教官们的面具做了手脚……兄弟佩服！”

“你，消息还挺灵通啊！”张广智难得的脸一红。

他轻叹了口气，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可惜了……我那些东西……现在是一点也用不上喽！”

冲着身前端坐的王明远努努嘴，他嘀咕道：“杰森欺负我也就罢了，可是，王大队也要收拾我！啧啧，君子动口不动手，粗人不懂！”

话音未落，前排一记冷飕飕的眼刀飞来，张广智缩了缩脖子，立刻住口。

“张广智，老子确实不是君子，” 王明远眯着眼，冷声道：“待在我这，觉着屈才是吧？那好，过几天我就把你送出去！”

“别介！王大队，我就是想提醒您，” 张广智眼珠一转，连忙摆手，“杰森和建荣皮糙肉厚又能打，我这白搭一枚可不抗揍——今晚，还是让他俩陪您练搏击吧，好不好？”

“不好！哎，我说，广智，你说谁皮糙肉厚？” 庞建荣气乐了，“我明明是白白净净一小生——咱仨里，我可是最先娶上媳妇的！”

武杰森也不乐意了：“好你个鬼！张广智，你个怂包！我和建荣哪次出去打架让你挨过揍？这就把我们卖了？”

张广智立刻陪笑道，“二位哥哥，我这不是开玩笑嘛，别当真，别当真！得嘞，今晚，咱们三个舍得一身剐，誓把王大队揍下马！”

“滚滚滚！”王明远斜睨一眼，“我这尊大神还在你们面前呢，都没个正形！说实话，当年我是真想把你们这三个爱捣蛋的小鬼都送出去——结果问了一圈，没人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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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计时器归零，会议室内的静音屏障再次张开。

梅兰达平静地声音响起：“维克托所长，请您继续介绍第二套手册的解码工作。”

维克托轻咳一声，双手交握支在下巴上，用他惯有的锐利目光扫视一圈，缓缓开口道：“或许你们心中都有这样的疑问：我们集合了全人类的智慧，苦苦研究三十四年尚未成功，眼下局势危急，难道真能在一两个月内取得突破？这，难道不是痴人说梦？”

果不其然，许多军官立刻点头，几位首席科学家则垂目避开了他的视线——对解码难度，他们可是心知肚明。

维克托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坚定：“可是，我认为很有可能！”

“其实，十一年前，一个代号‘北辰一号’（Beta Code 1）的五人科研小组，已经取得过突破性进展。他们成功唤醒了沉睡五亿年的‘播种者主机’，并获得了积极回应。有那么一刻，我们曾真真切切地感到，曙光就在眼前。”

他话锋一转，沉痛的心情再难掩饰。

“然而，就在北辰一号小组返回地球、准备启动大规模验证实验的途中，他们遭遇海盗伏击，被劫为人质。由于第一舰队的两次营救行动均告失败，北辰一号小组最终全员遇害。这，就是当年震惊整个联盟的——火星二号事件。”

这段回忆，也令维克托心头沉重至极。如果，当初他没有坚持让“北辰一号”小组返回地球，在851研究所设立解码基地，而是允许他们继续留在楚凯明的火星研究所，直接展开实验——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会议室内低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那起震惊全联盟的“火星二号商船劫持事件”，虽然被媒体反复报道，但大多数人只记得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三百余人，无一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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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长指挥台后，秦翎洋缓缓挺直了脊背。

他面部肌肉绷紧，平日温和沉静的脸庞微微扭曲。十一年啦，那股让他难以压抑的痛苦与怒意还是浮上心头——“北辰一号”科研小组的负责人，正是他大哥秦翎海和大嫂韩呈芝。

他们夫妻俩，曾是联盟中风华绝代、才情并举的一对人物。大哥翎海对他这个最爱调皮捣蛋的弟弟，总是那样的宽容……

而那场噩耗，带给他的，不只是失亲之痛，刻骨铭心的恨，更是那他无法想象的家族责任——失去哥哥的那天起，他便从一个不理家族事务的次子，被迫接过哥哥肩负的责任，成为秦家的顶梁柱。

十年过去，在他心中，伤痛和仇恨未曾淡去分毫。

他锲而不舍地追凶，将那伙海盗和幕后之人一一绳之以法。然而，令他意难平的是，直到最近，他才得知，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至今仍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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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罗德侧身看向面容冷峻、双唇紧抿的秦翎洋。

“火星二号事件背后的真相，竟是这样！”

他心中一震，指节不自觉收紧，手中的饮料罐发出一声脆响。

——多年来，那场失败的营救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时至今日，他仍常梦见那惨烈的一幕……

火星2号商船失压的货仓中，漂浮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货舱3号气闸被炸飞，残骸漂浮在几千公里之外。气闸中关押着的三位联盟顶级解码专家，在爆炸中粉身碎骨……对信奉叶落归根的家族而言，儿女落到这样的结局近乎残忍——遗骸散落星海、游魂永无归途！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他在冷汗涔涔之余，那股无名怒火就在心中熊熊燃烧。

他曾多次请求联盟派他去追剿那股海盗。然而，命运没有给他弥补自己错误的机会——他和梅兰达很快就被埃里克森总指挥官调去木星守卫851研究所和木星试验场。

阿罗德很快得知，空天军战神韩呈栋在其父韩济世面前发誓，绝不放过任何参与那起惨案的人。韩呈栋放弃了纳斯奇将军伸出的第二舰队旗舰舰长的橄榄枝，将他那位据说美如天仙、富可敌国的夫人留在火星，接下了木星护航的任务。自那时起，展开了一场长达十年的横跨太阳系的铁腕剿匪行动。

骄傲的阿罗德始终无法原谅自己的过错，也对韩呈栋抢走他的救赎机会心生怨恨。

然而，不知内情的阿罗德从未想到，那次失败的营救行动，后果会如此严重。他这才理解为何梅兰达在火星二号事件之后一蹶不振、心灰意冷的几乎当时就打算从空天军退役。

而自己，那次行动的副指挥官，竟然直到今天都被蒙在鼓里！

阿罗德不禁心头火起，他低声骂道：“空天军联盟总部的人，都是狗娘养的！如果当时，我知道这些利害关系，未必不会更加小心谨慎，而不是将那次事件当作普通人质劫案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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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阿罗德的痛斥，托科不由得轻叹一声。

那一年，火星二号事件发生得太不是时候。

他和韩呈栋虽然在两个月前的203登星战中取得胜利，但第二和第四特种大队却遭到重创——萧天桦重伤，邵翼兵阵亡，部队减员过百。飞龙护卫舰不得不紧急返回地球整编休整。

若是平时，他们这支穿梭于地球—火星航线的快速反应部队，理应成为营救人质的首选。根本轮不到恰好返航、刚好路过的翔鹰与翔隼前去执行任务……

托科当时已接到联盟总部调令，本应立即前往翔凤舰接任舰长一职。然而，为了协助韩呈栋执行火星二号人质营救任务，他选择推迟赴任，以便韩呈栋可以携全舰精锐驰援火星。他们日夜兼程，却终是晚了一步，未能赶在第二次突袭行动前抵达。

当日，返回飞龙护卫舰的韩呈栋悲痛欲绝，他周身上下杀气笼罩。托科就知道，这伙制造惨案的海盗的末日不远了。

他和舰上的兄弟都气愤难平——我们只是晚到了不到两个小时，怎么就不能等到我们这支更善于和海盗作战的精锐到来之后，再实施突袭呢？梅兰达和阿罗德将军，难道就这么怕被我们抢去功劳吗？

这也是导致他来到第一舰队之初，同梅兰达和阿罗德一直不和的原因。

虽然他和梅兰达的关系很快缓解，但是同阿罗德的明争暗斗却持续了十年之久——原因之一就是，他始终认为阿罗德在火星2号事件之后，依然不知悔改，和韩呈栋做对。为此，他十二万分的看不上这个傲慢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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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达微垂双目，遮住了她眼中泛起的泪光。

这十年来，每当有人提起火星二号事件，或她夜深独自回想，她心底的悲痛便难以抑制。

那两次失败的营救，彻底击毁了她的骄傲，也重创了她的自信。

更让她至今难以释怀的，是薇薇安的父亲——她的未婚夫，乔海鹰的战场失踪。

他所率领的联盟最精锐的特别行动队“暗夜之影”，原本配合她执行第二次营救，却在任务中神秘失联。

那是一个诡异至极的瞬间：三名特动队员的座机在监控画面中瞬间消失，从此人间蒸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紧随其后的，是那场惨绝人寰的连环大爆炸——不仅炸死了所有人质，还重创了翔鹰与翔隼两舰刚刚登舰的四支突击小队。

事实上，当他们最终登上火星二号时，除了几位命悬一线的突击队员，现场已无一生还——人质、船员、劫匪，全都死无全尸。

想到那份她亲手制定、反复推演、精密部署的人质营救计划，竟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收场，梅兰达至今无法原谅自己，也始终无法对那段往事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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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托所长的目光扫过舰队指挥台后面色各异，端坐不语的几个人——他们每个人都与火星二号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时回忆往事，也一定是百感交集。

他看向面容恢复平静的梅兰达指挥官，提醒道：“梅兰达指挥官，我想您一定会同意我的观点——我们现在最紧要的任务，就是尽快破译X装置的第二套使用手册。”

梅兰达点头：“的确如此。但是，据我所知，‘北辰一号’之后，再没有任何小组有过突破性的进展。不是吗？您打算怎么做？”

维克托深吸一口气，大声道：“首先，我宣布，从今日起，我将不再担任851研究所的所长。我对这次木星实验失败负有最直接的领导责任，是我的疏忽和傲慢导致了这场空前的灾难。我希望能够在今后的日子里专心反思这次木星实验的全过程，找出我们所忽略的因素，给第一舰队和那些即将为此付出生命的人一个交代。”

他转向身边的坎宁汉姆，说道：“坎宁汉姆团长，我知道您的联盟观察团这次的使命是监督851研究所和第一舰队。您的观察员们代表了地球和火星的各方势力对X装置使用的不同看法。但是，我们身处木星，已经同地球和火星失去联络，所以无论您的观察员们携带了什么政治使命，我都希望您能说服他们放下过往的分歧，不要再给第一舰队和851研究所今后的任务带来任何阻碍。”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也看到了，正是因为我们在如何处置X装置上产生了巨大的分歧，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现在第一舰队和851研究所的资源和人力都十分有限，必须集中力量，才能够有所突破，拯救或挽救目前的危局。这是我们这只孤军在木星生存下去的唯一机会，也是改变我们文明命运的唯一希望。”

坎宁汉姆望向维克托，他那疲惫的样子令人动容。

“维克托所长，我将尽力而为。” 他应道：“梅兰达指挥官，可否休会30分钟，给我们联盟观察员们一个讨论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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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宁汉姆心情复杂地端坐在桌首。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会议室内的二十位观察员——他们或垂头丧气，或一脸茫然，或怒不可遏，或悲痛欲绝，或阴郁暴躁，或面无表情……

他心中感叹：“这次木星实验的失败，可是打了我们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许多观察员只把这次“木星之行”当作一场免费太空旅行。他们以为，能够亲眼见证这项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科技壮举，将是此生的骄傲……

然而，他们等来的却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灾难。更可怕的是——他们或许再也无法返回地球或火星，甚至，连与家人最后的道别都成了奢望。

这些人曾习惯于在联盟的政治舞台上争权夺利、为各自选区的利益寸土必争。但此刻，他们的未来，却可能注定要在这片遥远荒凉的星域中求生挣扎，与昔日对手，还有那些他们向来不屑一顾的军人和科学家们并肩为伴，同生共死。

当被问及是支持方案A，还是方案B时，会议室内众人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良久，火星的五位观察员交换了眼神，低声商议后达成一致——他们决定支持第一舰队指挥官们的判断，接受在木星建立居民点的方案。

而来自地球十五个选区的观察员们，却很快陷入了激烈的争论。

眼见分歧难解，坎宁汉姆只得暂时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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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盟观察员们重新回到会场，会议再次开始。

坎宁汉姆率先发言，请求梅兰达指挥官给予观察团最后一天时间，以作出最终抉择。

梅兰达点头同意。

随后，坎宁汉姆转向维克托：“维克托所长，如果您真的决定引退，那么——谁将接任851研究所的所长之职？”

维克托转身看向梁铮：“目前，梁铮博士是我们最熟悉X装置结构与算法的计算科学家之一。过去十年中，他一直领导着851研究所的第二套手册的解码工作。因此，我提议由梁博士担任851研究所的代理所长。如果您同意，我将在未来两天内完成与梁博士的交接。”

他又看向梅兰达，语气不容置疑：“另外，这一次的解码工作，我们希望能得到第一舰队的全力支持。”

梅兰达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望向维克托，语气中带着一丝探询：“我们第一舰队当然会全力配合。只是……X装置的三套手册都藏于火星洞穴，远在木星的我们又将如何对第二套手册进行破解呢？”

维克托闻言点头，转向梁铮，道：“梁博士，下面就请你来为大家介绍你的思路吧。”

微调修文。

昨天太忙，漏了好几个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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