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释放 第25章 （24）迟来的道歉

填饱了肚子，继续开始艰苦奋斗，唐越和张柯继续盯着刘荣华不放，路坎渁继续看视频，皇甫谦和虞朵朵整理材料，又是一个通宵，临着天亮前，睡了三个小时的虞朵朵和皇甫谦起来，洗了把冷水脸，清醒了一下，早上八点半，准时出门去了医院。

他们提前联系了沈家的父母，说明了来意，因为是周末，今天沈崇和周华婷都在医院陪着沈宝凝，皇甫谦和虞朵朵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沈子穆，问了之后才知道是出去买早餐去了。

沈崇和周华婷在一边担心的看着法医取样，不光是沈宝凝，他们两个也按照要求去了样本，沈崇问虞朵朵说：“虞警官我想问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虞朵朵回答说：“沈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是按照规定办事，至于其他的不能给你们透露太多。”

沈崇和周华婷点点头表示了理解，皇甫谦和虞朵朵采样完毕就告辞回警局了，剩下的事情都要等到结果出来之后再说。

一直到了中午，皇甫谦和虞朵朵吃了中午饭回来，检测报告就出来了，果然，毫无意外，指纹和遗留在现场的第三个人的生物信息就是沈宝凝的，与此同时，对着监控奋斗了这么久的路坎渁也给两人送来了一段视频。

考虑到沈宝凝的身体，虞朵朵和皇甫谦准备拿着证据再往医院跑一趟，临出门前，路坎渁追了过来，问说：“朵朵姐，谦儿哥，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同意了。

到了医院，医院按照警方的要求给沈宝凝准备了一间单人病房，三人拿着执法记录仪准备进门的时候，路坎渁却呆住了，虞朵朵和皇甫谦停下看着他，说：“怎么了？走啊。”

路坎渁看着等在门口一脸担心的沈家人，犹豫了一下，退了一步说：“我不进去了，朵朵姐，谦儿哥，你们两进去吧。”

虞朵朵和皇甫谦也没有强求，看了他一眼，大概也能理解他这个心情，新人嘛，都是这样过来的。

虞朵朵他们两进去之后，路坎渁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墙对面，静静的看着沈家一家三口坐在了外面的公共座椅上等着，沈崇先是沉默了一下，接着抬头问路坎渁说：“这位警官，我们要是想问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是不会说的对吗？”其实也不用问，沈崇还是能猜到的，以前也不是没有接受过问询，但是沈宝凝身边都有人陪着，也没有转进单人病房，今天这个阵仗，沈崇还是多多少少猜到一点了。

而路坎渁的沉默无疑也在正是这种想法。

沈崇把脸埋在双掌之间，有懊恼有自责，疲惫中掺杂着悔恨：“我们不是好父母。”

沈崇的话一说完，周华婷眼泪就在眼眶中聚了起来，环抱着沈崇的胳膊像是安慰他，也像是安慰自己：“要是当初不是我们心急，再等一等，不把赵振强招惹来，或许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沈子穆看着伤心的父母，沉默的半跪在他们面前，拆开纸巾拿给他们，说：“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

也正是这句话，让周华婷本来还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瞬间决堤，她看着眼前这个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儿子，多日来积攒的压抑仿佛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她摸着沈子穆的脸，说：“子穆啊，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这么晚才找到你，明明就在一个地方，十三年啊，整整十三年，五公里都不到的路，你说怎么就找不到呢？你说怎么就会找不到呢？”

就像是一直浮在水面上的人，突然泄了最后一口气，再没有力气再维持表面的若无其事，甚至都没有挣扎，所有的力气都化为乌有，一瞬间就沉入了水底，任由所有的情绪将自己拉扯沉溺。

沈崇和周华婷这么多年憋着的这口气，终于是泄了。

沈崇抬头看着沈子穆，沧桑双眸盯着沈子穆许久，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子穆，爸爸对不起你，是爸爸对不起你！我们怎么就没有早点找到你呢？我们怎么就没有找到你呢？害你遭了那么多罪，这么多年，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啊！”一边说一边懊悔的锤自己的胸口。

惊喜吗？惊喜的，但是更多的却是惊慌，沈子穆回来之后，沈崇和周华婷对待沈子穆的小心和陌生甚至一度让沈子穆觉得自己的父母不欢迎自己的到来，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欢迎？

“子穆。”周华婷泪眼婆娑的看着沈子穆：“子穆你恨不恨爸爸妈妈，恨不恨我们这么久才找到你，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在短暂的慌乱过后，面对周华婷的情绪流露，沈子穆更多的激动和高兴，他看着周华婷，眼中有掩盖不住的雀跃：“不会的！不会的，我怎么会恨你们呢？我能早见到你们，我是很高兴的，谢谢你们生下我，也谢谢你们把我找回来。”

周子穆的话并不能安慰沈崇，沈崇依旧还是沉浸在自责当中：“孩子，你到底是遭了多少罪，才能说出这些话来的啊？”

“子穆，爸爸妈妈也很高兴能把你生下来，很高兴能把你找回来，这十三年，我和你爸爸做梦都想我们们能一家团圆。”周华婷说：“你不要怪我和你爸爸收养了宝凝，我们知道，宝凝的亲生父亲确实不是个东西，但是宝凝是无辜的，我们毕竟养了她这么久，真的没办法放下她，对不起对不起，妈妈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可是我们真的没办法。”

除了十三年岁月的缺席，更是因为沈宝凝的事情，让沈崇和周华婷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沈子穆。

赵振强是导致他们骨肉分离的罪魁祸首，他们却将仇人的女儿抚养长大，说一句命运弄人都不过分，尤其是在知道了沈子穆的遭遇，看到沈子穆被赵振强虐｜待压迫之后的境况，心中的愧疚和悔恨更甚。

谁都不是圣人，看到自己家孩子被人这么折磨，要说毫无芥蒂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们能怎么办呢？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况且还生着病，就这样不管吗？人非草木，良心上怎么过得去？

所以，沈崇和周华婷一边在物质上疯狂的弥补沈子穆，另一边却又因为沈宝凝不知道怎么面对沈子穆，他们怕沈子穆怨恨他们，怨恨他们对仇人的女儿这么好，还要替仇人的女儿治病，却又在一次次的接触中一遍遍的安慰自己，子穆是个好孩子，他是不会这样想的。

就在这种拧巴的情绪中，沈崇和周华婷一边想让沈子穆尽快融入他们的家庭，一边又因为怕沈子穆怨恨他们而不敢面对他。

“子穆，我和你妈妈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是——但是我们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你和宝凝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我们——”沈崇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他说不出让沈子穆冰释前嫌的话，同样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让沈子穆对以前的事情毫不在意。

沈崇和周华婷是羞愧的，他们觉得他们觉得他们给沈子穆的爱不纯粹，连对他的道歉都不够诚心诚意，掺杂了对另一个人的怜悯，就像是一对篇心得父母强压着年长的孩子原谅包容年幼的孩子所有的错误，所有的无理取闹一样。

可是，听到他们这么说，沈子穆反而松了一口气，其实在以前，沈子穆从来不怕赵振强一边骂他一边打他，因为只要他开口，沈子穆就能判断出来，他今天是因为输钱了？还是单纯的心情不好？或者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没地方发泄，才来打他一顿泄愤。

这样的挨打，沈子穆从来不怕，因为这么多年下来，只要赵振强开口，哪怕是满嘴的污言秽语，沈子穆也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找到问题所在，说些好听的，哄着赵振强，从而让自己少挨点打，有时候把赵振强哄高兴了，赵振强甚至还会给沈子穆几块钱零花钱，这是这么多年，沈子穆总结的在赵振强威压下的生存之道。

所以，他就怕赵振强不吭声。

沉默的，一言不发的往死里打他，他不知道问题所在，也不明白前因后果，他不敢开口问，更不敢开口说话，因为这时候的赵振强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你的任何动作任何声音都可能会加剧他的愤怒和不满，所以这个时候的沈子穆只能无声的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就像是没有灯光的黑暗走廊，没有时间也没有尽头，你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只能被动的接受着这一切，面对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窒息的绝望。

当他回来之后，沈崇和周华婷的客气和沉默，让沈子穆想起了以前挨打的日子，唤起了他心底的恐惧，所以他采取了和当时一样的应对措施，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因为这样就可以避免伤害。

也正是因为这样，让沈崇和周华婷误以为他在表达他的不满，双方的沉默，都在加剧这个误会。

其实当初得知赵振强死了的时候，沈子穆想过，要是找不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或者说他们不想要自己，毕竟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应该会害怕的吧？那他就再次回到煤矿上，或者说重新找个工作，学点什么，他不怕吃苦的，他什么苦都能吃，而且现在赵振强死了，没有他奴役自己，自己一定是能过的越来越好的。

所以当他察觉，沈崇和周华婷可能不喜欢他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在默默做准备了，虽然它能再次见到亲生父母他很高兴，可是他也不希望自己成为累赘，他不怕被再次抛弃，但是也从心底希望，这一天来的能够晚一点。

不过现在不同了，知道了沈崇和周华婷心思的沈子穆松了一口气，就像是赵振强打完了收起落在他身上的拳脚，沈子穆发现自己还活着时候的庆幸和轻松，他知道了问题出在哪儿，没有比这儿更好的事情了不是吗？

“不会的。”沈子穆说：“赵振强也抛弃了宝凝不是吗？我们都是受害者，我怎么会讨厌她，想要赶她离开呢？”他们是一家人的。

沈崇和周华婷看着沈子穆眼睛里的善意和坚韧，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大哭起来，嘴里一直不停的重复着“对不起”，好似要将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压力和痛苦都在这一刻卸下来一样，一直哽在心头的歉意也在这一刻倾诉了出来。

整个走廊里都回荡着他们一家三口人的哭声，引得周围的人频频驻足，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安慰些什么，可能是因为这是医院吧，这样的场景太过稀松平常，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

路坎渁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条件反射的想要走过去说点什么，可是说点什么呢？路坎渁想到这一家人的遭遇，又默默收回了跨出去的脚，抬头看着走廊上天花板，鼻头一酸，突然就觉得，这时候不论说什么都好像是在说风凉话啊。

不是你们的错，一切都过去了，会越来越好的，没关系的，这些都是安慰人的常用话术。

可是呢？

本来就不是他们的错，他们从头到尾有做错什么吗？是好心领养沈宝凝错了？还是想救她错了？过去了吗？可是造成的伤害怎么办？真的会越来越好吗？都这个样子了真的会越来越好吗？

没关系吗？不知道为什么，路坎渁突然想起了夏离，想起了那天夏离撑着伞回头问自己的那句：“小路警官，你真觉得这样没关系吗？”

“真的——没关系吗？”路坎渁皱着眉轻声问出了这句话，眼中有疑惑也有思考，没给出自己答案，眼神又重新落回到这一家三口身上，垂在身侧的双拳慢慢握紧，他坚信——会越来越好的，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肯定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