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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雄鸡破晓,天空刚刚翻出鱼肚白,窗外传来敲击声。
屠长卿抄了大半宿的书,眼花手酸脖子累,再加上被岳父灌的一肚子茶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费了老大力气才睡着,半梦半醒间被敲窗声惊醒,恍惚回到了西州,姐姐天天早起练功,姐夫和舅舅们在矿石库房里吵闹,锻炉房里传来长辈们开炉的敲打声,父亲带着年幼的孩子们在沙场练功,喝声震天响……
家里人都知道他经常读书到深夜,默认不叫他早起,唯有屠熊最闹腾,和姐姐们吵架了就来敲窗,不分日夜,硬抓他起床去评理,多数还评不了,都是四姐犯浑。
吵死了,不想管……
屠长卿用被子蒙住头,试图装死。
窗外的敲击声更急了,过了一会儿,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屠公子?长卿?你醒了吗?!”
这是“宣明”姐姐的声音。
屠长卿猛地坐起,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闻着空气里淡淡的药香,呆滞半响,终于想起自己在中州宋宣的家里,正忙着退婚。
大清早,该不会出事了?!
他吓得爬起床,顾不上梳洗,披上外袍,赤着足跑到窗边,急急推开窗户,却见薄薄晨曦里,“宣明”背着手站在外头笑颜如花,琥珀色的眸子弯成月牙,嘴角虎牙尖尖,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屠长卿稳住呼吸,定了定乱跳的心:“怎么了?”
他记得中州女子重视清名,不能夜里跑到有婚约的男人房间来说话,但清晨不算夜晚,窗外也不是房内,他也拿不准这事合不合规矩,也许有急事,也就算了。
宋宣把藏在身后的荆条拿出,一把塞进他怀里,笑道:“送你的。”
屠长卿莫名其妙地接过,仔细看了看,这就是五根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荆条,丑丑的,稍微有点小刺,晒得很干,和西州揍小孩用的荆条没有区别。
西州的习俗,给情人送珠宝首饰,给长辈送布匹药品,给孩子送甜果糖块,给敌人送铁锤利剑,偶尔也会用花给礼物做装饰。
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什么习俗是送礼送荆条的,中州是礼仪之邦,博大精深,学无止境,书上说十里不同俗,莫非这是丹城的特殊风俗?
“谢谢,”他客气接过,礼貌请教:“请问在中州,送荆条代表什么意思?是友情送别吗?”
宋宣搓搓手:“不,是请罪。”
屠长卿迷惘,百思不得其解。
宋宣决然道:“别想了,你揍我一顿就好。”
屠长卿抗议:“我为什么要揍你?”
太奇怪了,他在家从来不打人的,当然,也没有需要打架的地方,毕竟家里四个姐姐不是好惹的,还有屠小猪蛮不讲理的紫金铜锤,大家都对他分外友好,他也不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顶多告状。
宋宣默默低头,觉得他没睡醒的模样格外可爱,散乱的黑发如瀑倾在肩头,更加衬得肤白胜雪,杏仁般眼里透着清澈单蠢,哪像父亲形容的绝世天才,明明是被卖了还帮忙数钱的笨少爷。
“原因有很多,总结的话,”她看着脚尖,思索片刻,结结巴巴道,“有,有个好消息,还,还有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屠长卿迟疑:“坏消息?”
宋宣下定决心,一鼓作气,语速飞快:“我不是宣明,我是宋宣,就是你传闻中青面獠牙的未婚妻!对不起,我是骗子,我撒谎了,请原谅!”
屠长卿不太明白,糊里糊涂地看看她颇为好看的容貌,又看看还没大亮的天色和挂在空中未退场的星星,再想想这些天的事情,总觉得耳边出现幻听,似乎听见了一些情节荒诞,逻辑不太对的东西。
错觉,都是错觉。
他肯定是满脑子退婚,睡迷糊了。
“宣明”姐姐是那么好的人,英姿飒爽,性格豪爽,乐于助人,还是他在中州认识的第一个好朋友,怎么能是骗子?他讨厌这种幻觉,但想不到怎么骂人,一气之下也只能气了一下。
算了,肯定是在做梦,抄书抄太累了,得继续睡觉,睡醒了就一切恢复正常了。
屠长卿冷着脸,重重把窗户关上,爬回床,躺平闭眼,拒绝沟通。
“哎?”宋宣站在窗外,见他如此生气,急忙叫道,“等等,我还没说完——”
不听,不听!
屠长卿再次用被子盖住头,把耳朵裹得严严实实,只要听不见,幻觉就通通不存在!
……
他睡了约摸两个时辰,再次醒来,感觉做了一个很讨厌的梦。
梦里不知为什么原因,他气急败坏地拿着荆条在山里追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少女,少女身手矫健,跑得飞快,时不时还蹿上树,轻轻松松,毫不费力,像猴子般炫技地荡秋千,他在后面追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坚决不放弃,绕着山整整跑了三圈,怎么追都追不上。
他在树下怒抽树干发泄:“有本事你给我下来!”
少女倒吊着做鬼脸挑衅:“有本事你就上来!”
好气,气死了,没办法。
……
梦醒了都觉得浑身疲惫,身累心累,腿酸腰酸,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呼了口气,想去打水梳洗,走到门前,却见床边落了一束荆条,形状看起来很眼熟,好像清晨在“幻境”里见过。
屠长卿感觉不妙,赶紧开门,却见“宣明”……不,宋宣蹲在门口的花坛边,拿着根小木棍,百般无聊地玩蚂蚁,看见他起床,抬头讨好地笑了笑,再次露出小虎牙。
宋宣:“早啊。”
屠长卿揉了揉眼睛,终于意识到没有做梦,对方已坦白真相,这个从丹城一路陪着他来安宁镇,隐姓埋名,出谋划策,热心肠听他倾诉烦恼,忽悠得他团团转的好姐姐,和那个混蛋宋宣是同一人,也就是他想要退婚的未婚妻。
太坏了!太可恶了!
屠长卿想起这一路以来说过的关于未婚妻的事情,想起他说的那些丢脸言论,想起他向对方请教退婚的蠢事,想起自己对她的信任和感激,尴尬得脸都红了,不禁骂道:“混蛋,骗子!”
他的脑子都气得不会转了,里面一片空白,想不出更凶狠的骂人词汇来表达心中愤怒。
他对宋宣怒目而视,见对方还是死皮赖脸,毫无羞愧的样子,便指着她,更严厉地训斥:“大混蛋!大骗子!”
宋宣一边欣赏美人的脸色从白转红,可谓满面飞霞,羞愤欲绝,颇为精彩,一边等待美人把自己往死里骂,奈何对方实在太乖,吵架不在行,她等了许久就听到这点骂人词?毫无杀伤力。
眼看对方气得都要把自己憋死了,赶紧教着骂:“你要说乌龟王八蛋,垃圾堆里的猪头狗脑,阴沟里爬行的臭老鼠。”
屠长卿狠狠瞪她:“不知羞耻!”
宋宣举手,闭嘴了。
屠长卿原地转了两圈,片刻后,气急败坏道:“乌龟王八蛋!猪头狗脑!阴沟老鼠!”
宋宣竖起大拇指夸赞,学会了。
屠长卿怒气未消,话本里说得对,中州有很多女骗子,就爱骗涉世未深的男孩子,尤其是好看的女人,特别不要脸,骗人技术炉火纯青,他处处小心,事事谨慎,还是着了道!
宋宣等了许久,见他还是气呼呼的样子,就像江里的河豚,死死忍住有点犯痒的手,不敢乱戳,殷勤地帮忙去井边打了盆水来梳洗。
屠长卿狠狠洗了把脸,冷冽的井水拍上皮肤,带来透心凉意,冷却了发热的情绪,终于想起对方还曾提到过一个“好消息”,严肃询问。
宋宣笑道:“放心,确实是好消息。”
屠长卿投以不信任的目光。
宋宣拍着胸脯道:“我知道这事太欺负你,所以摆事实讲道理,努力劝说,让我爹答应退婚了!”
屠长卿狐疑,不太敢相信。
宋宣可怜兮兮道:“你把我爹哄晕了头,这事办得可不容易了!我跪在母亲牌位前苦苦哀求,被我爹抽了大半夜,骂得狗血淋头,就是为了补偿你,帮你达成心愿,你看看我胳膊上,还有一条条伤痕,我爹还不给我涂药,可疼了!”
她撩起袖子让验伤。
屠长卿悄悄瞄了一眼,手臂处有四五道淡淡的红印子,确实打得不错,不能涂药,若是涂了药,或是他再多睡半个时辰,估摸这印子就消了。
算了,虽然做错事,但好歹也被罚了,请罪态度端正,他心里的气也稍微顺了些。
宋宣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好,心里暗叹,姜还是老的辣,怪不得她爹要在她胳膊上抽几下,还让亮出来给对方看,教装可怜,果然有用,这都是娘留下的宝贵经验啊。
屠长卿谨慎确认:“岳父真退婚了?”
宋宣保证:“真退婚了,他还写了退婚书,我拿给你看。”
她边说边在怀里拿出一封没有火漆的书信,打开交给屠长卿,叮嘱:“你仔细看看,这是给你娘的,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还能让爹改。”
屠长卿急急展开信纸,信里用词非常妥当,就说两人都是难得的好孩子,奈何性格不合,脾气不配,担心婚后猫狗相憎,日久生怨,反而坏了母亲们的金兰交情,不如送还信物,婚事作罢。
落款是宋医师的签名和印鉴。
字里行间,处处规矩,没有不妥。
女儿混蛋,岳父高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