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美人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一连数日，阴雨连绵。

乌云密不透风，黑压压的遮住天空，风雨欲来的前兆。

未过多久，雨滴开始滴滴答答的砸落在地面，溅起一朵朵水花。

茶馆里，陆岁嫣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长街，行人撑着伞，匆匆忙忙的赶回家。

她的余光落在桌面的伞上，想起程朝年温声叮嘱她带着，以备不时之需，唇角弯了弯。

风雨交加，湿潮的空气飘进屋内，带着一股寒气，她缩了缩脖子，还是把窗户关上吧。

陆岁嫣走到窗前，双手搭在窗沿，瞧见楼下一个孩童淋着雨，许是着急跑回家，却不慎滑倒。

她正准备拿着伞下去，又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撑着伞立于那孩童身边，然后缓缓弯下腰，把那孩童拉了起来。

隔了太远，听不清他与那孩童说了什么，不过看他拍了拍那孩童的肩膀，她猜测应该是安慰的话。

又见那孩童指了指前方，然后两人就一同朝那个方向走去。

这人还怪好的，帮人帮到底，估摸着是要送那孩童回家。

眼瞧着没什么事了，她抬手准备关上窗户，瞧见那伞侧了侧，那人朝这边看了一眼。

陆岁嫣也看清了人，此人正是前两日刚回京的肃王之子，宣晔。

他父亲肃王是陛下的十皇叔，勇武善战，但却容易冲动，行事鲁莽不善谋算，前半生并无太多战功，直到近几年，宣晔开始为他出谋划策，打了不少胜仗，名声远扬。

关了窗，陆岁嫣喝了口热茶，今儿来这里是为了见郑芸茉，不料突然下了雨，也不知她还能否过来？

她与余家定亲，过几日余家的人就要进京商议婚事，当初为着解决宣晟那个麻烦，郑将军先行为她与余家定下婚事，也不知那人如何？合不合她心意？

思索间，房门被推开，郑芸茉拿着一把尚在滴水的伞，一进门就笑道：“这雨下的可真突然，我走到半路，说下就下了，还好旁边有家卖雨伞的，不然我可就要淋成落汤鸡了。”

陆岁嫣赶忙为她倒杯热茶，又递给她帕子擦脸，“快喝口热茶暖一暖。”

郑芸茉擦了擦脸颊，随手将帕子放在桌面，问道：“听说你在查一个女子，叫柳盈盈。”

程朝年后来问太皇太后，得知陆岁嫣丢的那枚玉佩，是柳盈盈主动给她看的，太皇太后看着她的模样，又差人调查后，才信了她的身份，之后就将她安置在云缭山。

若真如太皇太后所言，那么柳盈盈就是蓄意顶替她的身份，那她背后之人是谁？

玉佩丢在遥平城，她去过那里？那她千里迢迢进京，假冒身份，又意欲何为？

想知道这些，需要先找到她。

“你怎么知道的？”陆岁嫣有些惊讶，程朝年行事低调，她如何得知？

“我当然知道啊，她以前在我家做过侍女，大概五六年前吧，后来走了，你找她做什么？”郑芸茉说。

“那你可记得她长什么模样吗？”陆岁嫣问。

郑芸茉想了想，柳盈盈以前做的是厨房的杂事，见面的次数算不得多，因为她年龄小，做事却稳妥麻利，她才稍有些印象，“记得。”

陆岁嫣眼睛一亮，她见过柳盈盈五六年前的模样，“你可能画出来她的模样？”

郑芸茉云里雾里的，顺着她答道：“画倒是能画，不过你为什么查她啊？她怎么了？”

陆岁嫣咬了咬下唇，生出些许愧疚，她的身份，还不能对她坦白。

郑芸茉看出她的为难，笑着道：“我只是随口一问，阿嫣不好答，我就不问了。”

说罢，她自顾自的去找笔墨，画一个女子的模样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只是时间久远，她还需细细想想。

她作画期间，陆岁嫣一直安安静静的盯着纸张瞧，墨色一点点的增多，女子的轮廓渐渐浮现。

越到后面，陆岁嫣的眼神越发凝重，这画像与她母亲毫无相似之处，怎么可能让程朝年误以为真？

这其中定有其他缘故。

郑芸茉见她愁容难展，担忧道：“阿嫣？”

陆岁嫣回过神，“这画的太传神了，一时入迷才看了良久。”

郑芸茉语气也轻松了许多，玩笑道：“你就别乱夸了，不过，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她希望自己能够帮到她。

雨下的渐渐小了。

两人聊完柳盈盈的事，又聊起郑芸茉的婚事。

郑芸茉含羞笑了笑，“说起来也有十来年没见过面了，以前两家倒是经常来往，后来他们家离京返乡，联系的便少了。”

“听说，人挺好的。”

－

回去的路上，陆岁嫣仍然在琢磨柳柳盈盈的事情，此事事关重大，需要尽快找到。

道路湿漉漉的，街上的人相比平常少之又少，经过一个拐弯处，她听到了喧闹争吵声，偏头看了一眼，一家店铺门前围了乌泱泱的一群人。

陆岁嫣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一群人的背影，什么也看不清楚。

在原地驻留片刻，她迈步走了过去。

什么事啊？这么多人？她是有些好奇的。

走近了，她瞧清了挂在门上的牌子，是家医馆，门前被围的水泄不通，她想挤进去都不容易。

随手拍了拍一个人的肩膀，笑着打听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那青年倒也愿意为她解答，指着里面，极为愤怒道：“肃王世子杀人了，一个五岁的孩童也忍心下手，实在是残暴。”

陆岁嫣微微睁圆了眼睛，不会就是那个孩童吧？

“这肃王世子可真是个心狠手辣的。”那青年愤愤道。

“你亲眼看到了吗？”

青年愣了下，说道：“掌柜的说，店里当时只有他和儿子，还有肃王世子三个人，他去端茶给世子，眨眼的功夫，再出来的时候，儿子死了，世子跑了，这不是世子还能是谁？”

“报官了吗？”陆岁嫣又问。

“肯定报了啊。”

说人人到，十来个官兵匆匆赶来，围着的人群让出一条道路来，陆岁嫣悄悄换了个位置，借着空隙瞧清了店内的情况。

确实是她看到的那个孩童，现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毫无生机，掌柜痛哭流涕，满是失去儿子的痛心。

“此案由大理寺彻查。”官兵将现场看守起来，把掌柜的带回大理寺，人群渐渐的散了。

－

刚回摄政王府，就有小厮匆匆忙忙让她去见王爷。

近来太皇太后病榻缠身，身体越发虚弱，恐时日无多，又逢肃王进京，事情繁多。

进屋时她便看到他单手撑着额头，正闭目养神，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睁眼瞧了过来，眉宇间透着一丝疲倦，昨夜他从宫中回来很晚，今日一早又进宫了。

她快步走了过去，温声问：“王爷。”

程朝年看着她，眼中尚有些许刚醒时的迷茫。

“王爷匆匆找我，是什么事啊？”陆岁嫣行至他身侧，自然的抬手为他轻揉按压额角，缓解疲乏。

“你今日见到肃王世子了吗？”程朝年握上她的手，脸色颇为认真。

“是肃王世子和那个孩童的事吗？”陆岁嫣轻声问。

“你知道？”程朝年有几分意外，“此案交由大理寺彻查，那药铺掌柜一口咬定是肃王世子宣晔杀了他的儿子，而宣晔自辩，他不曾去过药铺，也不曾见过他的儿子。”

陆岁嫣怔了怔，宣晔不曾见过那个孩童？那她看到的那个人是谁？

宣晔有没有去过药铺，她不清楚，但他一定是见过那孩童的。

程朝年看她在出神，“怎么了？”

“我看到宣晔与那个孩童一起，当时那个孩童摔倒了，宣晔去扶他，然后两人一起走了。”陆岁嫣将自己看到的都告诉他。

程朝年又问了一遍，“阿嫣确定是他吗？”

陆岁嫣点点头，他不会看错，伞抬起的那瞬间，她清清楚楚的看清了人。

程朝年沉默片刻，眼下太皇太后病重，肃王进京，倚仗着皇室亲王的身份，欲与他争摄政之权，宣晔怎么会在这时候杀一个孩童？

“大理寺卿章正修派人来传，那掌柜说你见过宣晔与他儿子一起，请你前去作证。”程朝年说，这也是他问她的原因。

“嗯，我去。”陆岁嫣道。

“阿嫣。”程朝年喊了她一声，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此事没那么简单，你能确定那个人就是宣晔吗？”

陆岁嫣细细思索着，这几日太皇太后病重，她在宫中见过宣晔数次，不可能会认错人，她再次点点头，“我能确定。”

同时，她也很疑惑，“王爷，他为何会对一个孩童下手？”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程朝年深觉此事没那么简单，他不想她卷入其中。

“王爷，肃王世子，为人如何？”陆岁嫣问。

“他是肃王嫡子，有勇有谋，肃王近年来打的胜仗他都功不可没，据他身边人说，宣晔脾性温和宽厚，甚少责罚下人。”程朝年与他有过数次接触，不似脾气暴躁冲动之人。

“王爷觉得，世子会是被陷害的吗？”陆岁嫣思索着是否会有这种可能性，但用亲生儿子的性命去陷害，这代价未免太沉重了。

况且世子刚进京，与那药铺掌柜无冤无仇的，何至于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