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美人 第18章 第十八章

殿内充满了安神香的味道，案桌前批阅奏折的男人全神贯注，时而挥笔几下。

坐在一旁的萧翊泽悠闲的喝着刚泡好的热茶，轻啧了声，试图打破殿内安静的氛围，但那人却是头也没抬，眼神也吝啬给予一个。

萧翊泽加重了点声音，语气中难掩笑意，又故作疑惑，“诶，田公公，这两日怎不见阿嫣姑娘啊？”

田福禄看了看他，又偷瞄了眼程朝年的脸色，欲言又止，生怕说错了话。

萧翊泽也不为难他，自顾自的说：“噢，我忘了，阿嫣姑娘这两日出宫散心去了，我听说，段尚书一直陪着，昨日两人还去放了纸鸢。”

见他不为所动，萧翊泽继续说道：“依我看，这段尚书品行端正，年轻有为，阿嫣姑娘貌美如花，善良机灵，两人又曾共患难，若是两人有意，也正好免了你再帮她择婿的麻烦，你觉得呢？”

田福禄感觉到殿内的气氛逐渐低沉，他可不敢像萧翊泽这般直言不讳，自阿嫣离宫之后，程朝年虽没说什么，但在他身边伺候三年了，对他的脾气还是了解的，这两日明显兴致不高。

他当差的时候格外小心，生怕惹了程朝年不愉，说起来，他似乎早就习惯了阿嫣姑娘每日在这里当差，她突然走了，还怪不习惯的，似乎冷清了许多。

“本王觉得，姻缘之事自有月老牵线搭桥，你不如做点正事。”程朝年百忙之中看了他一眼，“陛下的毒虽解了，却还没有找到幕后之人。”

说起这件事，萧翊泽叹了口气，在宫里严查了一日一夜，终于找到了下毒的宫女，可惜尚未来得及审问，便服毒自尽了。

“这两日有什么发现吗？”程朝年问他，他先前让他去查了段长风的底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有个很奇怪的事情，段长风这人，不是一向不与朝中之人结交么？这两日却亲自登门拜访了几家，据说是为了博美人一笑，重金聘用他人府中的厨子做菜，带回去给美人尝鲜。”萧翊泽说的美人，自然就是陆岁嫣了，他挑了下眉，“段长风倒是用心了。”

程朝年思索片刻，问道：“哪几家？”

“吴国公府，郑将军府，永安侯府，还有工部侍郎崔志禹，你别说，段长风虽不常在京城，找的这几家的厨子做菜确实好吃，尤其是崔侍郎府上，我先前去……”萧翊泽越说越觉得不对劲，事情似乎不是这么简单，脸上笑意逐渐收敛。

“崔志禹寒门出身，但在工部摸爬滚打多年到了如今的位置，崔家来京数十年，一向谨慎隐忍，从不张扬，若非我祖母与崔家老太太有些交情，我也不知道他家厨子做的一手好菜，段长风是如何知晓的？”萧翊泽觉出不妥，怕是暗中还有着其他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看来得好好打探打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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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小厮看到程朝年和萧翊泽出现的时候，瞬间变得恭敬谨慎，唯恐冒犯了贵人，先引着两位贵客进厅歇息。

尚未踏进前厅时，一阵欢声笑语入耳，两人朝隔壁院子瞧去，只是隔着一堵围墙，什么也看不到，但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程朝年退了一步，继续朝前走去，小厮想阻拦，却见他径直走了去，又不敢冒犯贵人，左右为难间程朝年已经到了门前。

小院里几个侍女忙忙碌碌，有侍弄花草的，有贴窗花的，院子中间放了一张木桌，穿着粉色长裙的女孩手中拿着剪刀，正全神贯注的剪窗花，身旁坐着青灰色长袍的男子。

剪完最后一下，陆岁嫣放下剪刀，铺开红色的剪纸，举到段长风面前晃了晃，颇有几分骄傲的仰头问他，“好看吗？”

“好看，阿嫣剪的，是最好看的。”段长风笑着夸她。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陆岁嫣笑得更灿烂了，“待会儿贴在窗户上，每天都能看到。”

娇嫩的粉色长裙，长发挽起，发间搭配同色系的绒花点缀，更多了几分俏皮灵动，眉眼弯弯的笑着，隔着剪纸的空隙和一双黑眸相望，那双眼睛注视着自己，漆黑暗沉，似乎隐藏着许多种情绪，叫人难以分辨。

“朝年哥哥，我剪好了。”

“朝年哥哥，我们换一换好不好呀？”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程朝年强迫自己移开落在女孩脸上的目光，心中仍觉得难以置信，他对于陆岁嫣一直是有防备的，每每都会刻意的提醒自己，可刚才那一幕，实在太像了。

“摄政王，萧大人。”段长风起身相迎，又吩咐人端茶倒水，客气道：“臣不知贵客来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是我们冒昧登门，段尚书不嫌打扰才好，听闻阿嫣姑娘胃口不佳，段尚书为此寻厨师做佳肴美味，王爷闻知，十分挂念阿嫣姑娘，特意让两位御厨来做晚膳。”萧翊泽笑着说完，挥手让两位御厨走近了，“段尚书，让人领他们去厨房吧。”

段长风并未推拒，让人引着去了后厨，看来他们已经起疑了。

听完萧翊泽的话，陆岁嫣觉得自己不说点什么就太对不起程朝年的这份关心了，她往前走了两步，差点感动的热泪盈眶，“阿嫣能得到王爷这般关心，死而无憾了。”

看着她这般演起来，程朝年竟有种熟悉的感觉，嘴角一扯，“活着就行。”

“……”陆岁嫣凝噎片刻，又没心没肺的笑起来，“王爷说的是，阿嫣当然要好好活着啦，王爷的恩阿嫣还没报完呢。”

萧翊泽笑而不语。

段长风本想将两人引到前厅待客，但萧翊泽直接自来熟的让侍女添了两张凳子，兀自坐了下来，四人围着一张木桌，颇有几分闲话家常的岁月静好。

段长风作为主人家，命人奉上好茶点心，礼数周全的招待着。

或许是已经剪了许久，窗户上已经贴了几张窗花，程朝年拿起桌面上的成品看了看，淡声问向坐在身边的人，“你剪的？”

当然是我，难不成是你。

陆岁嫣面上浅笑，有些拘谨的点点头，谦虚的说：“让王爷见笑了。”

程朝年摩擦着彩纸，似随口一问，“跟谁学的？”

“我娘。”陆岁嫣眼神暗了暗，情绪有点低落，其实她记的并不清楚了，是后来自己琢磨的。

程朝年知道她父母双亡，此番涉及她的伤心事，他心口有些堵得慌。

“阿嫣剪的这么好看，阿嫣的母亲知道了，一定会觉得欣慰。”段长风拿起红纸，柔声问她，“阿嫣教教我，行吗？”

陆岁嫣注意力一旦被转移，那点低落的情绪便消失了，她边说话边比划，有时段长风没领会到她的意思，她还会上手帮忙裁剪。

萧翊泽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交谈着，程朝年默不作声的看着，忽然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感觉，他轻咳一声，“阿嫣姑娘也教教我们，等我学会了贴在家里，看着也喜庆不是。”

陆岁嫣有几分羞涩，她剪的也不是特别好啊，转念一想，他或许只是客套一下。

小院里的气氛诡异又和谐，下人们觉得不可思议，若不是亲眼见到，谁敢相信这位久经沙场，令人不寒而栗的摄政王竟然在剪窗花。

似乎还剪的有模有样的。

“王爷以前学过吗？”陆岁嫣瞄了眼他的脸色，看起来似乎还行。

记忆犹新的场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他时常会想起，怀念那个时候，却永远也回不去了。

“学过。”

“是谁啊？”陆岁嫣小心翼翼的问，或许是在顾忌什么，一副生怕说错话的表情。

程朝年抿唇，眼底有颓丧之色蔓延，瞬息之间便消失了，他轻笑了声，神色无异，却没回答。

陆岁嫣在心里默默冷笑，他不敢提那个名字，面上很是善解人意的说：“是阿嫣多嘴，王爷勿怪。”

当年的屋子里，烧着暖炉，热烘烘的，两位母亲围坐在软榻上剪着窗花，小姑娘凑近，有模有样的学着，还拉着身旁的哥哥一起学，欢声笑语，久久不断。

段长风心思敏锐，不过是这短短的相处，他已察觉到程朝年对待她的异常之处，有试探，又有不忍。

而阿嫣看似恭敬顺从，实则又有一丝心不在焉，这两人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萧翊泽打了个圆场，氛围又活跃起来，待到晚膳做好，端上餐桌，几人才换了地方。

陆岁嫣还没看见饭菜，就被飘在空中的香味勾的垂涎欲滴，但她还是记得自己胃口不佳，强忍着馋意，一顿饭吃的慢慢悠悠的。

她默默的想，等他们走了之后，一定要敞开了吃，谁能懂她此刻的心情，明明馋的要死，还要装作很勉强的样子。

偏偏还有眼神不好的人问她，“阿嫣姑娘，不喜欢这些吗？看来御厨要提升一下厨艺了。”

“……”陆岁嫣。

有饭不能吃的苦，心酸。

好在他们并不是吃饭拖拉的人，很快就结束了用膳，陆岁嫣正准备送走人后大吃一顿，只听得那人如恶魔般的声音，“阿嫣吃的这般少，还是随本王回宫，让太医诊脉，看看是否需要用药。”

“……”

段长风虽有心阻拦，但程朝年执意，他也不能当面冲撞，只能退一步，“阿嫣还有东西未收拾，摄政王稍等片刻。”

陆岁嫣出宫时并没有拿东西，有些疑惑的跟着段长风去了小院，看着他收拾柜中的衣服首饰，又将几碟子点心装进去，嘱咐她道：“回宫之后要多加小心，若有不妥，一定要联系我。”

“我知道，长风哥哥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陆岁嫣拍着胸脯保证，将点心藏的深了些，可不能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