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 第20章 远行列车

清晨的火车站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远孟舟抱着装有锵锵的航空箱，随着人流缓缓通过检票口。

他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里面装着他仅剩的几件个人物品和那叠宝贵的画稿。

硬卧车厢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地毯混合的气味。他找到自己的位置，是靠窗的下铺。将行李安置好后，他把航空箱放在身旁的座位上，轻轻拉开前面的透气网帘。

锵锵透过网格好奇地向外张望，湛蓝色的眼睛里映着窗外流动的风景。

“乖，我们就要去新的地方了。”远孟舟轻声对小猫说，手指伸进网格，抚摸着它柔软的头顶。锵锵发出细微的咕噜声，用脸颊蹭着他的指尖。

火车缓缓启动，几乎没有察觉的震动后，站台开始向后移动。远孟舟将额头贴在冰冷的车窗上，注视着这座他生活了多年的城市在视野中逐渐后退、缩小。

他看见熟悉的高楼大厦缓缓掠过，认出其中一栋正是边江然公司所在的地方。他的目光在那栋建筑上停留了很久，直到它变成模糊的轮廓。他想起无数个夜晚，他站在家中的窗前，望着那栋楼里亮着的灯光，知道他的江然正在为了他们的未来而努力工作。

而现在，那些灯光再也不属于他了。

城市的天际线渐渐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晨雾中。远孟舟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额头抵着玻璃，仿佛还能从这片陌生的田野间捕捉到一点那座城市的影子。

泪水无声地滑落，他没有去擦，任由它们沿着脸颊流淌，打湿了衣襟。咸涩的液体滑过嘴角，他尝到了离别的滋味。

锵锵在航空箱里不安地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叫声，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悲伤。远孟舟深吸一口气，用手背擦去眼泪，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面是深褐色的皮革，质地细腻，边角已经有些磨损——这是边江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原本是让他在上面记录创作灵感的。远孟舟一直舍不得用，现在却觉得，是时候了。

他翻开第一页，空白纸张散发出淡淡的墨水味。他拿出一支黑色钢笔，这是他们刚在一起时边江然送给他的，笔杆上还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停顿了很久，久到墨水几乎要在笔尖凝结。

终于，他缓缓写下：

“江然，我放你自由。愿你从此前程似锦，再无阴霾。而我，将带着我们的回忆，去你看不见的地方，安静地……消失。”

笔尖划过纸张，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墨水在纸上晕开，有些地方因为泪水的滴落而变得模糊。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笔从指间滑落，在床铺上滚了几圈，最终静止。

他合上本子，将它紧紧抱在胸前，仿佛那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慰藉。

火车驶入隧道，车厢内突然暗了下来。在黑暗中，远孟舟闭上眼睛，任由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想起高中时那个总在图书馆等他下课的少年，想起大学时那个为了给他买生日礼物而省吃俭用几个月的青年，想起结婚时那个在众人面前哽咽着念誓词的边江然。

“无论健康或疾病，无论富有或贫穷，我都会一直爱你，陪伴你。”

誓言犹在耳边，而他们却已经分道扬镳。

隧道尽头的光线逐渐明亮，车厢再次被阳光充满。远孟舟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和村庄。

一切都那么陌生，一切都与他无关。

锵锵又在航空箱里叫了一声，这次声音更加急切。远孟舟这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他还没有喂锵锵吃东西。他连忙打开航空箱，把小猫抱出来。锵锵一获得自由，就立刻钻进他怀里，用脑袋蹭着他的胸口，似乎在安慰他。

“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远孟舟轻声说，从背包里拿出猫粮和小碗，为锵锵准备了早餐。

看着小猫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远孟舟的胃部也传来一阵绞痛。他这才想起，自己从昨天开始就几乎没有进食。但他没有任何食欲，只是从包里拿出一瓶水，小口地喝着。

火车继续向前行驶，广播里报出下一个站名。远孟舟没有留意那是哪里，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他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去一个边江然找不到的地方，安静地度过余生。

他重新抱起锵锵，小猫吃饱后变得温顺而慵懒，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睡着了。感受着小猫身体的温暖和规律的呼吸，远孟舟的心终于平静了一些。

至少，他还有锵锵。

他从包里拿出那叠画稿，一页页地翻看。每一幅画都记录着他们共同的生活，那些平凡的日常，如今看来却珍贵得让人心痛。有一张画的是边江然在厨房做饭的背影，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

远孟舟的手指轻轻抚过画面上那个熟悉的背影，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火车穿过又一条隧道，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远孟舟下定决心般地将画稿整理好，重新放回包里。他抱起熟睡的锵锵，将它轻轻放回航空箱，然后拿出那个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

“从今天起，我要开始记录没有你的日子。”他写下这行字，笔迹比之前稳定了许多，“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个这样的日子，但我会好好度过每一个，直到生命的尽头。”

写到这里，他的胃部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他捂住腹部，额头渗出冷汗，不得不蜷缩在座位上，等待这阵疼痛过去。

当疼痛终于缓解，他抬起头，看着窗外已经完全陌生的风景。田野被丘陵取代，远山如黛，天空中飘着几朵孤独的云。

他知道，从此以后，他也要像那些云一样，独自飘荡，无依无靠。

火车鸣笛，声音悠长而哀伤，像是在为他的远行送别，又像是在为那段逝去的爱情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