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 第15章 死寂的夜

卧室里一片漆黑，唯有窗帘缝隙中透进几缕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这张他们共同挑选的双人床，曾经是温暖和亲密的象征，今夜却冷得像一块寒冰。

两人躺在床的两侧，中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公寓不大不小，原本还有一间客房，但他们从未想过要准备第二张床。

因为在他们的设想中，永远不会有需要分床而眠的一天。

远孟舟背对着边江然，蜷缩着身体，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后脑勺。

他紧紧咬着自己的手背，牙齿深陷入皮肉中，用疼痛来抑制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呜咽。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留下一片冰凉的湿意。

边江然那句“我同意”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他原本以为边江然会追问，会挽留，会像往常他们吵架时那样，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他的手。

可是没有，边江然几乎是立刻就同意了，那么平静，那么干脆。

这个认知让远孟舟感到一种灭顶的绝望。或许他们的感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不可摧。

或许边江然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只是借着这个机会顺水推舟。

或许...他根本就不是边江然生命中的必需品……

这个念头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而在床的另一侧，边江然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尽管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他的胸口闷痛难忍，一阵阵咳嗽的冲动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压抑下去，只发出几声低沉的闷响。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呼吸，生怕惊动了背对着他的那个人。

他想，孟舟提出离婚，或许是一种解脱。从他近期反常的举止来看，也许孟舟已经察觉了他的病情。谁愿意和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绑在一起呢？即使那个人是你曾经深爱过的人。他不该，也不能用自己有限的余生束缚住孟舟本该灿烂的未来。

他的孟舟还有光明的未来，只可惜……陪在他身边的人，不会是他了。

雪松与青草的信息素在黑暗中无力地蔓延，却再也无法像往常那样和谐地交融、抚慰彼此。

边江然的雪松信息素中带着压抑的痛苦和无力，而远孟舟的青草信息素则充满了悲伤和绝望。

两种气息在房间中央碰撞，然后各自消散，无法抵达对方的身边。

这一夜，漫长如世纪。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着两颗相爱却被迫分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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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第一缕晨光终于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无声息地潜入房间。光线渐渐明亮，驱散了夜的黑暗，却驱不散房间内凝固的悲伤。

几乎是同时，他们睁开了眼睛。

然后，两人都愣住了。

在睡梦中，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他们不知何时又拥抱在了一起。

远孟舟的脸埋在边江然的颈窝处，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而边江然的手臂则环着远孟舟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搂在怀里。

这个姿势是他们十年间最习惯的睡姿，身体的记忆比理智更加忠诚。

远孟舟猛地清醒，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边江然的手臂却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仿佛在睡梦中也不愿放开。

那一刻，远孟舟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抬头看向边江然，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眼神中有着同样的震惊和迷茫。

即使我的心告诉我，让我远离你，可是我的身体却在叫嚣，靠近你。

这个认知让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们维持着相拥的姿势，谁也没有先动，仿佛这一刻的温暖是他们生命中最后的慰藉。

最终，边江然轻轻松开了手臂，低声说：“早。”

远孟舟迅速退回到床的另一侧，仿佛被烫到一般。“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是因为刚醒来，还是因为哭了一夜的缘故。

边江然率先起床，穿上拖鞋，没有回头看远孟舟。

“我去做早餐。”

他走出卧室，轻轻带上门。在门关上的那一刻，远孟舟才允许自己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抓紧胸口处的衣物，那里痛得几乎让他窒息。

为什么，为什么在他们决定分开的时候，身体却还记得如何相爱？

厨房里，边江然系上那条深蓝色的围裙，手指轻轻抚过右下角绣着的“舟”字。他打开冰箱，取出食材，开始为远孟舟做最后一次早餐。

小米南瓜粥，养胃的。煎蛋，要七分熟，孟舟不喜欢太生的蛋黄。培根，煎得脆一点。还有烤面包，抹上孟舟最爱的蓝莓果酱。

每一个步骤他都做得极其认真，仿佛这不是一顿普通的早餐，而是一场庄严的告别仪式。他的动作缓慢而精准，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锅铲与平底锅碰撞的声音，粥在锅里咕嘟咕嘟的声响，面包机弹出的“叮”声——这些平日里最寻常的声音，今天却显得格外沉重。

远孟舟洗漱完毕，走出卧室，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边江然忙碌的背影。阳光从厨房的窗户照进来，为边江然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这个画面如此熟悉，如此温暖，却即将成为再也触摸不到的回忆。

“坐下吧，马上就好。”边江然没有回头，却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两人再次坐在餐桌前，像过去的每一个早晨一样。但今天的沉默却与往常不同，那是一种充满终结感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边江然为远孟舟盛了一碗粥，推到他面前：“趁热吃。”

远孟舟低头看着那碗金黄粘稠的粥，想起无数个边江然为他熬粥的早晨。

他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但这一次，不是因为疾病，而是因为心痛。

“谢谢。”他轻声说，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粥很香，很温暖，却像沙子一样哽在他的喉咙里，难以下咽。

边江然看着他，眼神复杂。他想问孟舟今天有什么打算，想问他准备搬到哪里去，想问他是否需要帮忙。但所有的问题都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无声的凝望。

从今往后……他在也没有资格了……

锵锵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餐厅，它蹲在两人的脚边，仰头看着他们，似乎在疑惑为什么今天的早餐如此安静。

远孟舟放下勺子，轻声说：“我今天就去找房子。”

边江然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不用着急，你可以慢慢找。”

“不了，”远孟舟摇头，“早点搬出去比较好。”

这句话像最后的一击，彻底击碎了边江然心中残存的希望。他低下头，掩饰着眼中的痛苦，轻声应道：“好。”

阳光透过餐厅的窗户，照在两人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在这个平凡的早晨，他们坐在同一张餐桌前，吃着最后一顿一起做的早餐，心中却都知道，这是结束的开始。

十年的感情，终究走到了尽头。而这一切，都源于一个美丽的误会，一个为了对方着想却最终伤害了彼此的、温柔而残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