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北市,林家寨内。
一栋小洋楼的庭前,此刻唢呐齐响,哀乐冲天。
无边夜幕之下,哭丧声不断。
一身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衣的男鬼,此刻眼里流出血泪,望着他一夜苍老的母亲。
“霄寒!我的儿啊!你走了我怎么办,你爸丢下我走了,你也丢下我走了!老天!老天!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谢春华对着林霄寒的遗像哭的昏天黑地,巨大的打击让她一下晕厥,眼看就要倒地之际,身着病号服的江愿不知从哪里冲出将她扶住。
此刻正值深秋,飒飒秋凉,冷风灌进江愿的衣衫,她却顾不上寒冷,等他人将林母扶下之后,她跌跌撞撞的走到棺木之前。
少年死气的脸色映入眼眸,她一下眼泪决堤,却被伸来的手打断。
少女绝望的侧身抬眼望去,只见今与看了一眼前方,有些疑惑的说句。
“江愿,他不希望你碰他。”
江愿眉头一皱,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忽而,一阵惊鸟飞过,周围不寻常的灵气波动吸引了今与的注意,他放开江愿的手去寻找灵气来源。
今与手才放开,江愿的手便被另一只手拉过,穿过层层花圈,进到了一房间之内,她反手锁上房门,确认了蓝牙耳机里的响动之后,她从衣柜里翻找出一件呢子外套批在江愿身上,轻声道
“醒了就直接奔过来的吧,云城离这里有一千公里,也不知道给自己换件衣服。”
江愿诧异间颤抖着声音说
“你是谁?我没心情。”
江愿开口,从长途跋涉让她声音没有什么中气,虚浮无力。眼神也满是疲惫。
林知意的眼中流露出一种道不明的眼神,她明显顿住了。
“我?我叫林知意,是灵管局的渡魂师。”
江愿听到这个名字,却更显窘迫。
她眼神飘忽找不到定点,仿佛那件林知意为她披上的大衣成为耻辱,她急不可耐的将外套脱掉,想要出去,却发现怎么也拧不开门锁。
林知意见状,眼神还是那样不可言说,她善意的提醒道
“这间房间,被我上了阵锁,我不解开,你是出不去的。”
林知意善意的提醒,此刻却像是催命的锋刀,江愿手指一顿,回头道
“我刚刚不是想碰他,我只是想还给他,把...”
林知意步步逼进,一笑道
"还什么,腾蛇的鳞片?可那本来也不是他的。他17岁那年冲到山路上,被拐弯过来的车撞到,本来就该死了,是狐狸好心,给了他腾蛇鳞片,他才可以活命,可是现在他把鳞片给了你?你觉得你欠他?"
被戳中心事的江愿却突然有一种释然感,她挺直脊背,坚定的回说
“是。”
此时,林知意的蓝牙耳机里传来响动。
“知意,我被发现了!”
林知意眉眼微动,似乎一点也不怕被抓包。
“江愿,死而复生是神话,也可以不是,相信一切叶星悬已经告诉你了,林霄寒已经死了,就算你取出你身体里的鳞片,他也不会再活了,灵人世界很复杂,你只是一个大三的学生,你拿什么应付,你就不怕,万劫不复吗?天巫?那只是一个早就消弭在世间的传说,世上最后一个天巫血脉,你真的信?天巫通晓世间,现在所有的灵人流派皆始于天巫,你想想要是你的家族真的有这种渊源,会只开饭店?”
江愿冷笑
“是,我家只是开饭店的,如果我不是天巫,那为什么叶星悬会找到我?最重要的,我为什么,会无师自通天巫语言?我学的是考古,考古涉猎之广,难道不是一种和所谓天巫相通的地方?”
林知意哑然,人会改变,但在改变过程中,一些骨子里带来的东西却如影随形。
林知意抬眼,只见房间内的灵阵开始波动,很快会被击破
“你不要去,你不去,林霄寒的死就和你无关!你难道没有什么愿望吗?你没有先天灵脉,拿这个时间去实现你的愿望不好吗?”
知意的劝解此刻在江愿的耳中变成命令,她吞下心中的惧怕,睁着圆圆的小鹿眼。
“从前我的愿望是赚钱,可从今以后,我的愿望只有一个,成为天巫,拿到可以改变一切的圣器!”
江愿话语刚落,林知意布下的灵法登时被迫,房间的门被暴力破开,林知意抬眼望去,与身披黑衣的狐狸今与四目相望,沈寒洲姗姗来迟看着这尴尬的一幕,林知意眼神示意沈寒洲将江愿拉走,临了还不忘提醒江愿
“把衣服穿好,外面冷。”
江愿被沈寒洲拉走,院中的哀乐还在继续,林知意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今与,走到了床边坐下,又拍拍床,示意今与过来。
今与眉心一动,走上去很自然的拉出了床边书桌的板凳,熟练的像自己家一样坐下。
林知意掏出一把酒心巧克力问道
“要什么味的?”
今与脱口而出
“朗姆酒。”
“你救了一个飘荡的亡魂,却造就了另一个飘荡的亡魂,但是我没有资格苛责你。帮我办件事。”
今与一笑:“一百件都没问题。”
林知意:“遇到宴惊寒,给我狠狠地往死里打。”
今与诧异的回道
“你认识宴惊寒?”
林知意:“托你的福,我现在是灵管局渡魂师。百叛掌门周唱晚魂入无尽之地死翘翘了,他花了高价请我去招魂,我办不到啊!他就找人想整我?”
今与闻言,觉得这事倒是很符合宴惊寒的作风,表面是个板正的君子,背地里就是个变态。
今与:“知道了,卸手还是卸脚?”
林知意起身:“留条命就行。”
林知意又回身
“堂哥?你不觉得你有点缺德吗?你就不怕她恨你?知道真相了,拿着斩神剑把你的尾巴都砍了,让你变成一只萨摩耶?”
今与嘴角勾起一丝玩味
“她要是真的能举起斩神剑来砍我,那也不错。说明我没有选错人。”
林知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比外面的白布还要白。
今与逗笑道
“魂渡多了,连鬼眼都学会了?”
林知意:“我没跟你开玩笑,你会后悔的,时代的一粒灰落在普通人头上是一座山。
同样的,神明一时的玩心也会是凡人不可承受之重。
你被灵管局察觉,记载中的传说离开神域进入了人间。
天巫墓突然间被发现就是你的幌子,你利用百叛周唱晚的死驱动百叛的人进入天巫墓被抓,灵管局顺理成章的接手。
你利用关系进入队伍,又设计把作为普通人的江愿拉了进来,天巫墓里,你本来只打算自己以死脱身的,却没想到烛龙暴动,把整个小队都扇飞了。
眼看江愿就要死了,你怕她死,撕裂出了自己的保命腾蛇麟给了她,你原本就是想让他走上天巫之路,只是这出岔子,反而让她以为,她欠了林霄寒一条命,如你所愿,她现在比任何人都觊觎天巫的力量,觊觎可以起死回生的天巫圣器。”
今与眼里露出杀气然后压下摆手:“如果不是你当过我几年妹妹,你今天是走不出这门了,不是她整天要死皮赖脸的缠着我吗?普通人,没有资格站在我身边。”
林知意:“不要脸的自我攻略,就我堂哥那张普普通通的脸,跟你这祸国的狐狸能比?明明坐拥金山,却天天打补丁,跟沈寒洲一个德行,江愿...”
真是被自己的善良害了。
林知意:“我堂哥五年前就该死了,看你在附身当他,让我婶婶没有那么早承受丧之子痛,还让她过上了好日子的份上,收手!我言尽于此,哦对了,炒菜的江家不可能举起斩神,但是看守江家却可以。”
林知意看着砸烂的门,心中突然升起无限悲凉,人们拿着木棍去戏弄蚂蚁,却根本不会管,蚂蚁被搅得天翻地覆。
*
灵堂之上,江愿没有上香,转身决绝的离去
却被一旁的沈昭冲上来直接揪住了衣领
“姓江的,你什么意思,霄寒是为了你才死的!你连一炷香一个头都不愿意给他磕吗!”
江愿面对沈昭的绝对力量威压挺直脊背
“你打啊!我现在还是普通人,你打死我最好,林霄寒活不过来,我没记错的话,百叛掌门都进无尽之地被制裁了,你想去?我一条命,送你!”
沈昭闻言猛然放开江愿,一个体格健硕的大汉就这样蹲在地上开始扇自己耳光,而后嚎啕
“寒子,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去是想带你镀金毕业了直接进灵管局的,不然你那么穷,我怕你找不到好工作,在灵管局我才能罩你啊...我不知道天巫墓里有烛龙...百叛那帮歪瓜裂枣进去了都全身而退...”
这一切,被走来的今与看来眼里,他的心中起了一丝涟漪
不禁问,林霄寒这个穷小子,对沈昭那么重要吗?
他拍拍沈昭的肩旁,说了句节哀,又疾步上前,冷漠的对江愿说。
“我们该上路了。”
眼见两人离去,林知意口中呢喃着一段咒语,下一秒,真正的林霄寒出现在了林知意眼前,不过,只有他能看见。
林知意开口:“霄寒哥,我是来送你的,你可以不用飘荡了。”
林霄寒闻言满是委屈的说
“知意,就是他们两个害死我又让我无法投胎的,那个女的长得不一样了,但我记得她的味道,那只狐狸,占了我的身体,让我没法投胎...”
林知意问:“那你,恨他们吗?”
林霄寒飘忽着眼神:“我...我不知道...那只狐狸让我妈过上了好日子,我拼命考大学也是为了让我妈过好日子...而且,如果不是那只狐狸,你现在还和我飘着,只是他不记得了。”
林知意笑着说,“霄寒哥,去吧,婶婶还年轻,如果你愿意,我会说服婶婶去抱养一个孩子。”
林霄寒听懂了知意的画外音,连连点头说愿意,化作一缕烟飘进了林知意手链的小葫芦中。
大事了毕,林知意回头见沈寒洲已经和沈昭对上了眼。
她悲凉的喃喃
“阑干雪,埋骨地,钟花落,始的生。天边人,在眼前。”
他们这群人。从来不服天命,不信血脉,问就是要死冲到底。
可江愿,属于,又不属于他们。
林知意的手机来短信,只有短短六个字
“局里出事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