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风刃贴着鹤的脸边擦过,他却丝毫不为所动,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半靠在墙旁嘴中叼了个稻草,含糊不清的问道:“不知阁下此来所为何事?”
黑衣人穿墙而来,挥手便砍断了绑着鹤的那几条特制铁链,鹤动了动被绑的发麻的手脚,但依旧没用正眼看过黑衣人,平静的道了声谢。
“多谢。”
小哑巴从门外走进,连瞟都不肯瞟一眼鹤,鹤见他这幅样子却来了兴趣,一挑眉摩挲着自己下唇,饶有兴趣的回味道:“刚刚的崔尚书可真美味。”
小哑巴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手中凝聚法力,一掌将鹤身后的墙打的稀巴烂,警告道:“若你下次再敢动他,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栎黎,不可放肆。”
黑衣人低声呵斥,沈栎黎果真就静静的呆在旁边,也不再吭声。
“我家主人想让你帮个小忙。”
鹤闻言先是一愣,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扶着额大笑。
“牢狱外有顾寒的结界,狱内又高手如云、机关重重,你们能毫不吹灰之力的自由进入,竟然还要我帮忙!?”
“帮我杀两个人,事后会给你报酬。”
黑衣人的声音藏在面具后面,低沉又神秘,一双眼睛透过面具紧盯着鹤,鹤不禁战栗,但又只能佯装不在意,拒绝道:“不好意思,杀人这事我早就不干了。”
小哑巴抬手一挥,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水球,水球里倒映着一位梳着的女子正耕织着衣服,身旁有两个似是刚满三岁的孩童。
“鹤,原名孟离,菩岭孟家的儿子,三年前你的发妻为你生下了一儿一女,要不是孟家人追的紧,你又想给他们安稳的日子,你也犯不着去屠村。”
鹤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瞳孔骤缩,跨步上前拽住沈栎黎的衣领,怒吼道:“你他妈的敢动她!?”
沈栎黎凝视着他的眼睛,丝毫不怕鹤会同他动手,“只要你帮我们做两件小事,鹤鸣剑我会帮你夺回,你也可以和她们永远生活在一起。”
“你们威胁我!?”
鹤为了瞒住这一切,不惜一切杀了身边知道此事的人,无论崔钰怎么细查都不可能有一点儿线索,这人竟然怎么容易....
他哪能不明白两人的言外之意,他照办,他媳妇就能活;他若不办,这一家子口就得死于非命。
鹤虽然身处牢狱之中,但城中小镇的传闻他也有些听闻,凌州城每晚都有几个人死于非命,从上月起连至现在已攒有百人之命,朝中因此事特意派了几位锦衣卫探查此事,恐怕此事...
便是他们一手办的。
鹤咬了咬牙,为了自己妻儿的命,他只得松开沈栎黎,攥紧拳头青筋暴起,“你们要让我杀谁?”
沈栎黎抖了抖领子不再言语,只不过他身边的黑衣人邪笑一声,“杀人先不急,先做一件你比较熟悉的事。”
“越狱。”
国师阁内,顾寒和长孙喻看着面前水幕中所发生的一切,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所有事都按照他们的计划去执行。
夜晚风高,城中仍是乌云蔽日,一道火光冲天,点亮了一整个夜晚,漫天的火树银花全化为一点又一点,悬着的酒壶缓缓倾斜,酒水顺着酒沿倒入杯中,那杯子晶莹剔透,长孙喻一勾手,两个酒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长翌,是时候该你出场了。”
“快来人!诏狱走水了!!”
“崔大人还在里面!”
“国师来了!”
诏狱突然大火,火势大到蔓延至半座山,浓烟滚滚即将笼罩住了整个皇城,当日任职的锦衣卫和禁军皆带人来灭火,可火势太大,几乎有进无出。
崔钰悠悠转醒,头痛欲裂,睁着眼努力想要分辨自己身处何地,可一眼望去,视线中皆被滚滚浓雾所侵占,火海包裹了他。
“谁!?”
眼前忽然一道身影闪过,那人的身影十分熟悉,崔钰想也没想提剑便追了上去。
倏然,追寻之人停下转身与他面对面,那人比崔钰高了半个头,虽然看不清脸可声音却让他十分熟悉,“醒了?还挺快。”
是鹤!
崔钰捏紧拳头,反手抽出自己的佩剑刺了上去,可终归是浓雾太大两人斗了几回合,崔钰也只划伤了鹤的手臂,他咬牙切齿的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你”,而是“你们”。
鹤先是一惊,后而大笑,“崔大人,你不觉得这样问很可笑吗?看来那个人并没有告诉你...”
“我们...不是人。”
不是人!?
崔钰不可置信,趁其不备又是反手一刺,鹤的脸上出现一道血痕,他用舌尖顶了顶受伤的位置,冷笑两声,“不自量力。”
随后抬手一抹,伤口消失不见。
“我最讨厌别人动我的脸。”
鹤的眸色逐渐转红,崔钰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无形巨力便猛地撞在他的胸前,原本便吸入过多浓雾所虚弱的身体如同断裂的风筝一般猛地砸在石墙之上,他甚至能听到自己体内骨头断裂的声音,剧烈的疼痛感瞬间席卷全身,崔钰眼前一黑,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
“呃....”
还没等他从剧痛中缓过神,鹤冷笑着抬手,对着虚空缓缓地收紧五指。崔钰顿感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他的脸颊因缺氧而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眉头紧锁。
就在崔钰意识涣散的前一刻,一道蓝色流光疾驰而来,精准地击在鹤的手腕上。鹤吃痛的收回手,崔钰重重摔落在地,呛咳着大口喘息。
与此同时,沈栎黎一把掐住鹤的脖颈将他整个人举离地面,鹤的喉骨不堪重负的咯咯了两声,他的眉宇间戾气翻涌,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我不是没有说过,不许动他!”
鹤举起双手装作投降了的样子,被迫仰着头还不忘激怒沈栎黎,语气中仍带着挑衅的笑意,“怎么?心疼了,你别忘了你一家是被谁杀的。”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沈栎黎指节发力捏得越来越紧,瞳孔里的怒火几乎要压制不住,咬牙切齿道:“我不会忘,但他不配这么早死,我会慢慢折磨他。”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鹤扯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大笑着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崔钰紧盯着面前的人,大火的浓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剧烈的疼痛也让他根本无法动弹,可就在这么一个瞬间,他的脑中突然窜出一个念头,“你们是为了顾江!?”
“还不算太笨,但可惜...晚了。”
空气被剥夺,崔钰眼前越来越模糊,意识越来越不清醒,手指微颤,抬手指向他,“你们为何要三番两次...”
“嘘——”沈栎黎眼神里充满温柔,丝毫没有刚刚的凶戾,他抚摸着崔钰的脸,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别说了,睡吧。”
“找到了!崔大人在这儿!”
迷迷糊糊中崔钰耳边传来了很多人的声音,似乎都是来救他的....
火灾过后的第三天,崔钰才悠悠转醒,他浑身上下疼的厉害,胸前被太医绑了块木板似是用来固定他被迫断裂的胸骨,嘴里干的说不出话来,使劲的才憋出来一两句,“水...水...”
看守的人见他醒了,欣喜过望,赶忙递给他一杯水,顺便叫其他人来。
崔钰揉着太阳穴,先后询问进来的守卫,这火烧的蹊跷,用寻常之水完全扑不灭,最后还是顾寒出场指出这是邪火施以法术方得平息,从诏狱废墟**找出十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经顾寒指认其中一具就是顾江。
杨荼赶忙找来了太医过来诊治,太医诊脉片刻后,拭去额间细汗,神色凝重,“崔尚书的伤势有些重,身上多处骨头有断裂的迹象,这一月之内断不可在做任何伤筋动骨之事,最好连剑都不要动。此外,当时崔尚书吸入浓烟过多而伤了肺,待待老臣去开几服药静养些时日方能慢慢恢复。”
崔钰脸上不见半分血色,他以拳抵唇,压抑地轻咳了两声,勉力维持着仪态,哑声答谢道:“多谢郑太医了。”
“那老臣现在先去取药,待会儿让下人给您送来。”
等杨荼送走了郑太医,崔钰这才捂着自己的胸口颤颤巍巍的呼出几口气,就刚刚的几声咳嗽都让他的胸口腹部疼得不轻,他微微缓了缓,抬眸问道,“小哑巴呢?”
杨荼给他倒了杯水,斟酌片刻说道:“...当时是小哑巴带着昏迷的大人出来的,身上刀伤无数,到现在都还没醒呢。“
“刀伤?”崔钰回想起牢狱中的那两个人,脑中记忆混乱,他只能依稀记得自己划伤了对方,以及那个人说自己不是人。
不是人,那能是什么?
崔钰咬紧牙关,强撑着起身,脚刚沾地时便闷哼了一声,额角渗出细密冷汗。杨荼见状匆忙上前搀,“太医正说您要好好静养,这是要去哪儿?”
“扶我去小哑巴那儿。”
杨荼领命,小哑巴就躺在崔钰隔壁的房间,崔钰扫过他手臂上的伤痕,蹙眉问道,“鹤的尸体可有找到。”
“不知道。”杨荼摇头,“火灭后只从废墟中找出十一副骨架子,都被烧得血肉模糊,当时牢中总共有十二人被困,谁都不确定鹤到底死没死。但最有先下最有嫌疑的便是他。”
顾江之死掀起轩然大波,纵火之人尚未找到,牢房内机关重重,世上几乎没有人可以毫无声息的潜入,且如此轻易的放火,唯有内部之人才能得手。
“皇上那呢?”
杨荼摩擦着掌心,眼神躲闪,斟酌着哪些说哪那些不说,想了半天愣是一句话也说。
崔钰挥手作罢,了然道,“皇上是不是说,此事颇为蹊跷。我的伤势太重让我在府中好好养伤,尽量不要外出,他会安排别人查这事儿?”
杨荼咧着嘴笑了两声,“主子,你猜的还真准。皇上还说,此事查明后再让您归朝。”
“皇上没杀了我已经够好了,罢了,不上朝便不上朝。让我自个儿过几天安生日子先。”
阴雨蒙蒙,薄雾蔼蔼,闪电划过天际,空气里弥漫着血腥与阴谋。
赈灾款事一出,所牵涉的的户部尚书、各省省令和监察御史都受到严厉惩罚,轻则罚金数万两,重则遭到贬谪,朝中意见不一,王朝遭停职,罚一年俸禄,户部具体事宜皆由吏部尚书海德川膝下独子海兰宜代管。
事情揭露的第三天,王弘德被人发现在家中上吊自尽,王家自此便从世家大族中缓缓隐去。
永顺六年,长孙曲靖忽然在朝中昏倒,待太医查验后为心力交瘁,不幸感染风寒,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裴胤在狱中患病上身,不得不休官回家养病,只好让怀王长孙玹安暂代丞相一职。
怀王善用贤能,又博览群书,朝中基本无人反对这一安排,赈灾款重新拨下,不出四日便到达江州。
朝中仍疑心重重,但上朝的奏折却只多不少,长孙玹安也只能代为处理一些零碎小事,许多人把注意打在了新官上任的海兰宜身上...
长孙曲靖虽说让崔钰好好养病,实则把他软禁在府中,连出去采办药物都不让,可崔钰哪是一个闲得住的人。每日都在府中喝喝酒、养养花,来兴了叫门外的守卫一起吃酒赏月,捣鼓捣鼓自己心爱的武器。
一转四天,小哑巴终于醒了。
郑太医已经诊了将近半刻钟,脸上不停有汗冒出,可一直没句准话。杨荼在一旁干等着着急,好不容易看太医收起麻布,问道,“郑太医,他怎么样了。”
“此人脉象极其不稳定,时好时坏,老臣也定不了,但此人受了很重的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以后怕是要落下病根了。”
崔钰眉头紧锁,抿着唇紧盯着小哑巴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你们先出去。”
杨荼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他和再次昏迷的小哑巴两人。
“伤重么?”他喃喃自语道。
崔钰坐在床边,他的手抚过小哑巴的那张因失血而惨白的脸,缓缓向下,一把扯过衣领,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从左腹延伸至右胸口,还有些零碎的小伤痕遍满全身,看的他心下一惊,眉头紧锁。
这孩子从小是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竟刀刀致命,手臂上的伤口纵横错杂,根本分不清出自谁手。
他不经意想到杨荼刚刚和他说的话。
“小哑巴背着昏迷的大人出来。”
不会武功...
若纵火者想彻底毁尸灭迹,就不该单独放小哑巴和他出来。他不是没和鹤打过一场,但鹤的武功绝技在自己之上,不会武功的小哑巴是怎么单挑他又将自己平安的带出火场。
崔钰的眼神落到小哑巴的手掌上,虎口旁和四指内指节处皆有刀痕,这只可能是凶手拿剑正面攻击,小哑巴不得已用双手握住刀刃。
可都到了这份上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以绝后患?
除非...
万千思绪会于一点,灵光乍现的刹那,一阵咳嗽声将一切归于平静。
“咳咳咳!”
沈栎黎猛地咳嗽,咳了好一阵,脸色唰白,直到咳出一丝血沫才停下。
崔钰轻扶他半靠在床头,伸手递去一杯水,“喝了先。”
沈栎黎没有迟疑,丝毫不犹豫的捧过水就往嘴里灌,崔钰看似无意的提了一句,“小哑巴,你现在父母现居何处?”
来啦来啦,26号准时达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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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越狱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