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黎禾与展旬三人,行走在一条漫长的阶梯上。走着走着,三人脚下的阶梯逐渐变成黄土,一个太阳从远处升起,将周遭照亮。
黄天黄土,几只乌鸦停落在枯树枝之上,发出诡异嘶哑的叫声。
寂静,打铁声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剩风声和鸟啼。
一道黄沙从三人前方席卷而过,留下一座石台。
三人抬头,望着那在黄沙里若隐若现的石台,缓缓走去。
石台上,摆着一张城池地图。城池地图上写着三个字。
“懈西城?”展旬疑惑地念出这三个字。
黎禾与祝余皆不约而同地微蹙眉头。
地图上插着许多旗帜,石台边缘,摆放着四个木牌。
黎禾伸手翻开一个木牌,只见其上写着:明知世事难两全,偏撞南墙身名裂。
展旬凑过来,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黎禾摇摇头。
展旬随意地从剩下三个木牌中拿起一个,背后也有一行字,“意——意气风发报恩郎,进退两难何处归?”
展旬触碰其它两个,想看看它们写了什么,手指却被弹开。
黎禾见状,尝试地去触碰,也被弹开。两人看向祝余。
祝余挑眉,伸手拿起一个,翻过来,念出那一行字:“归无处居无所,却也是乡中人。”
台桌上剩下的那一个木牌,自己翻过身来,露出那一行字:人间一梦生与死,海阔天空任鸟飞。
黎禾疑惑:“诗?可不像一首诗。”
正在三人疑惑之时,石台上,黄沙浮在空中,凝聚成一列字:“拯救懈西城。”
黎禾一怔,不觉吞咽口水,心底闪过不安。
展旬盯着空中那一列字,“拯救懈西城?你们看这地图上的旗帜,懈西城外好像正在打仗。这场问道的考核方式难道就是让我们想办法救懈西城?难道是考兵——法?”展旬越说越迟疑,兵书他是一本也没看过。
祝余与黎禾皆沉默。
展旬察觉到二人的古怪,心中也很是疑惑,“可为什么是懈西城呢?偏偏是懈西城,我还偏偏没有那段记忆。”
黎禾看向祝余,一想到懈西城那夜的场景——那**的炼狱,她便越发不安。她一直不愿意去细想懈西城发生的一切,不愿纠结其中,不想去给自己开脱什么……
可偏偏是懈西城。
“心结。”祝余开了口,“这里是我们共同的心结。以此处来问道,最合适不过。”祝余冷哼一声,“惯用的伎俩。”
展旬不解,“心结?我也有心结在这里?”
黎禾看向手中的木牌:“那这牌子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不知。”祝余道,“进入其中,后面自会破解一切。”
“进去其中?”黎禾顺着祝余的眼神看向台上的地图,她这才发觉地图上有许多行动的小黑点。
她不觉伸手去触碰,瞬间消失。
展旬吓得瞪大了眼睛:“啊?还有幻境?”
祝余没有回答,伸手触碰地图后,也随之消失不见。
展旬愣了愣,一下子就只剩他一个人,“不是,我们不应该先商量一下,然后一起行动吗?”
一阵风携带黄沙从他身侧吹过,他一个哆嗦,愣愣地看向地图上“懈西城”三个字,心里头痒痒的、怪怪的。
恐惧,他能感觉到,心里头有一丝恐惧,对懈西城的恐惧。他迟疑地伸出手朝那三个字不断靠近,不断靠近。
手指触碰到地图的那一刻,视线瞬间一片漆黑。
等再次恢复时,展旬只觉身体很重,周围黄亮。好一会儿,他才发觉自己一个人坐在火堆前,天空正是夜色。
火光嘹亮。
他动了动身体,比往日沉重,低头一看,见自己身着盔甲,脚边,躺着一把剑。
一串脚步声匆匆靠近。展旬抬头,见一个小士兵跑来,单膝跪地,道:“将军,时间已到,是否行动?”
展旬还来不及思考,嘴巴下意识说了出来:“再等等。”
他抬头看向东方,“等第一抹阳光射出,就行动。”
“是。”士兵领命离去。
展旬站起身,想要弄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哐当”一声。展旬低头一看,脚边掉落下一个木牌。他弯腰捡起,好似是刚才的木牌,但上面那一行字已经消失不见。
他握着木牌,只见空白的木牌上逐渐浮出四个字——一个将军。与此同时,脑海中跳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意识:他是领命攻打懈西城的将军。
“一个将军…..”展旬有些疑惑,可他们的任务不是拯救懈西城吗?怎么自己还要带兵攻打懈西城?
展旬抓起地上的剑,转身离开火堆,军营里,稀稀拉拉行走着几个士兵。走着走着,他瞥见原来士兵们都在军营外,已经站好队伍、整装待发。
展旬望着军营外黑压压的军队,一时有些紧张。他从未上过战场,哪里见过这阵仗?
迎面走来两个士兵,朝展旬鞠躬,“将军。”
展旬愣了愣,强装镇定地点点头。
两个士兵忙地离去。
又绕着帐篷走了会儿,展旬听见一个老兵正在与一个小兵在交谈:
小兵问老兵:“为啥非要打这懈西城?我看这懈西城也没有要造反的迹象呀?”
“他们说已经造反了。”
“哎,一个边陲小城,造什么反?难不成它们还指望勃破人救援?勃破人怎么会帮晋人?”
老兵叹息一声:“他们也不是晋人。不是晋人,不是勃破人,也不是壶人。这种地方,不会站队,只能自取灭亡。”
展旬缩在一边,听那老兵分析。
“晋国之城,定然要让晋国人当一城之主。你瞧他们的城主还是一个外族人,朝廷那位肯定看他们不顺眼。现下勃破人又打不过来,也帮不了他们。”
小兵语气略带不满:“我听说丞相大人不是派了新城主吗?这城主干嘛不退位?非要害了一城的百姓!还害得我们打这一场毫无意义的战。”
“哎,是啊,不知道他怎么想到的。非要拉上一城的人垫背。不过还是别想他们,我们也随时可能死在战场上。”
小兵刚要开口追问,就发现了展旬,忙地站直了身体,一脸惊慌:“将、将军?”
老兵一愣,忙地转身,抱拳行礼:“将军。”
“咳咳”,展旬故作深沉走来,扫了眼两个士兵的装扮,“后勤的?”
小兵连连点头。
展旬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毕竟太有点不太能装的下去。老兵与小兵立刻明了,转身欲离去。
展旬又忽然叫住了他们:“那个——”
小兵与老兵不解回身。
展旬沉眸,询问:“你们觉得,这场战争有意义吗?”
老兵眸光暗沉,闪烁着饱经风霜的老者特有的智慧,“将军,那就要看你为何而战了。”
说罢,那两人离去。
展旬捉摸着:为何二战……当然是为了拯救懈西城!这样他们才能通过这次考验,才能快些离开这里。离开这里,找到比翼鸟,然后离开祝府、离开长夜城,开启新的冒险!
他灵光乍现,既然自己是将军!那就不战而降不就可以了?到时候直接去战场上举白旗!这样懈西城不就不会有外在威胁了?
就是有些丢脸,但这一切不过都是幻境而已。
展旬越想越激动,不由地挺直胸脯,“就这么做!自己本来就是站那边的!”
他望着东方,期待那一缕太阳快些升起,好快些结束这一切。
与此同时,懈西城内,黎禾站在瞭望台上,望着东方黑沉沉的天空,手里握着木牌。
木牌上写着四个字:一个城主。
守住懈西城,这是她的使命。她望着天空犯难,眼下敌军正在不远处蓄势待发,城内也有朝廷之人把控,根本就是死局。
这个懈西城所经历的,与真实懈西城的局面几乎一样,但又有些不同。比如城主是自己,没有弥华,也似乎没有弥兰,朝廷派来的人亦非忘青与谭近墨。没有这些人,好似懈西城的困局愈发单纯。
既然他们想要懈西城城主之位,拿去就好了。这样懈西城就不会经历战乱,也不会有人死亡,幻境就能结束。
她紧握木牌。她不是弥华,没有弥华那么多顾及,眼下完成任务、离开这里才是当务之急。
“城主大人!”
黎禾转身,见一个小厮跑了上来,满头大汗:“准备好了!城里所有能上战场的老百姓,无论男女,都准备好了!”
黎禾微微蹙眉,“准备?”
“对啊,虽说城主您让大家离开这里,可到底没几个人放得下。城主大人,我们愿意和您一起,守住我们的家乡。”
“不必了。”黎禾冷声回道,“我会卸下城主之位。这样就不用打仗——”
“您要抛弃我们吗?”
黎禾一怔,抬眸撞见那小厮急切的神情。
“不是抛弃。他们只是不想让我当城主而已。只要我退位,懈西城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是这样吗?城主!”小厮急切上前,“那我们呢?懈西城的勃破人、壶人还有其他族人,该怎么办?”
小厮神情恐慌起来:“他们一定会驱赶我们,说、说不定还会抓我们当奴隶,晋人最恨勃破人……一切都会完的,一切都会……我不想!我不想——”
他瞪大眼睛盯着黎禾。
黎禾紧蹙眉头,对方的恐惧已经扑面而来。
很快恐惧支配了小厮,他猛地从腰间拔出匕首,对准黎禾:“这仗,你、你你不愿打也得打!”他全身颤抖,声音哽咽,“城、城主,求、求你了……不要放弃我们……”
黎禾望着他,有些恍惚,这一瞬间,她好似有些明白弥华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