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 第177章 至死 难 渝（一）

黎禾离开祝余怀抱，正要向他讲述刚才所经历的幻境时，身后一道白光乍现。

黎禾转身，见那石台上的琴转化为了一个身着浅白纱裙的小少年，模样约莫十岁孩童大小，白发白肤白瞳，像是个雪花堆砌而成的雕塑。

他从空中缓缓下落，赤脚踩在水面之上。

他双目无神，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黎禾在这个少年的神情上，看见幻境里那只狐狸的神态，她明了，“不复醒。”

少年微微点头，“你好，主人。”

主人？黎禾朝少年靠近，“主人？”

“嗯。如若你想拒绝，也没有关系。”

黎禾自然不会拒绝，如若有这种强大武器的相助，他们从这里安全脱离的可能性越高。

此时展旬与祝清砚从洞口返回。

祝清砚道：“妖王寒潭的武器苏醒，怕是会惊动族长。六叔，他们估计已经采取行动了。”

祝余沉眸，道：“先找到比翼鸟。”

祝余拉过黎禾，询问：“你可还好？”

黎禾点头。在进入不复醒的幻境之前，她的身体早就饥饿难耐、濒临崩溃，可此时此刻却恢复如初，甚至能感觉到精力充沛。她迟疑地看向不复醒。

祝余握着黎禾手腕，探查她的气息，确保她气息稳定后，道：“行，我们直接去下一层。”

他对祝清砚道：“你不必跟来。”

祝清砚上前一步，“你还没有告诉我当年的真相，我不会走。”

“师父是被祝云隐所杀。”

“不可——”祝清砚闻言，震惊，下意识想要否定，又戛然而止，盯着祝余，“所以你才会杀了自己的父亲？”

祝余沉默。

祝清砚追问：“可前任族长为何杀师父？他们是亲兄弟，还是关系最好的兄弟。”

“这件事和一个人有关。”

“人？”祝清砚急切询问，“谁？”

祝余微蹙眉头，回答：“孑欢。”

黎禾闻言，不由地看向祝余。她并没有在祝余眉间看到太多的痛苦，可她又并不认为祝余真的放下了这些痛苦。

祝清砚愣了愣，“她是人？”

祝余没有回答。一旁的不复醒开了口：“不算。孑欢，说起来和主人你有些渊源。”

祝余“刷”地看向不复醒，“什么意思？”

不复醒飘到众人中间，道：“如果用前世今生来形容梦妖生命的更迭，那么我的上一任主人寒潭是主人你的前世。”

黎禾蹙眉，道：“更准确来说是长留的前世。”

“不重要。你们已经融为一体，长留、黎禾都不过是一个生命。”

祝余问：“这又与孑欢有什么关系？”

不复醒反问祝余：“你对她了解多少？”

祝余思忖片刻，道：“不算多。半人半妖，修炼非等价交换之道而成神。”

“是，半人半妖。”不复醒嘴角微微上扬，“曾经有一只颇有修炼天赋的狐妖与人类相爱，但跨越种族结合诞生的生命大多无法存活。那狐妖费尽心思牺牲了自己，保下她的孩子，一对龙凤胎。这一对龙凤胎后来一个成为了梦妖，一个成为了所谓的神。”

众人大惊。

展旬一脸好奇：“所以妖王寒潭和孑欢是那对龙凤胎？”

不复醒点头：“寒潭大人很少谈及他的过去，只有一次与我合奏时，流露了回忆。他与孑欢都还是**凡胎时，就都是神子，具有极高的修炼天赋。但两人走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一个太过于重视生命与情感而成为梦妖，一个又太过轻视这些东西而成为冷漠疏离的神。”

黎禾问道：“那这孑欢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清楚。至少我在妖王寒潭身边时，从来没见过孑欢与妖王有什么交集。就算当年妖王被诛杀，孑欢也从未现身。所以我也不算太了解她。”

祝余问：“那你可知晓非等价交换之道？据我所知，孑欢说这是世界运行之道，是所有道的源头。”

“我想她所说的只是她一家之言。世界运行之道，谁能知道？但不可否认，她所修练的道确实非常独特。我对此道的了解，大概不如你。”不复醒看向祝余，“你不也算她的徒弟吗？”

一丝苦味从祝余眼眸上一闪而过，他道：“找到她就能知道她想做什么。我们即刻动身去下一层。”

祝清砚上前，一把抓住祝余的手腕：“我要一起。”

祝余冷冷地扫了眼祝清砚：“随意。”随后挣开祝清砚，领着众人走出洞口。

众人穿梭于一片废墟里，步伐紧促。

突然，空中爆发一声箭鸣——

众人大惊，祝清砚眼疾手快一把拽过展旬。

展旬还没回过神来，余光里就瞥见一只红箭与他擦肩而过。

“我去！”展旬愣了愣，心有余悸。

祝清砚脸色惨白：“父亲大人……”

话音刚落，空中传来祝弦的声音：“六弟——你又给祝家带来这么多的麻烦——”

黎禾闻声望去，见一个身材精瘦的男子，尖脸挂着长胡子，眼神狭长而锐利。他手持一把大弯弓，弯弓宛若岩浆冷却而成，其上流动着红色发光的液体。

黎禾又听见一串脚步声，“不止他一人……”

果然没有会儿，不少人从四面八方将几人围困。

黎禾环顾四周看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祝良，还有祝余的四姐祝唯。其中还有一个男子，看着年纪比祝余大一些，但模样与祝余很相似：一身黑衣，身材高瘦，不同的是，这个男子的头发微卷，像一只狮子；那双眼睛同祝余很相似，神情却全然不同，他的眼睛里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祝余排行第六，二哥祝弦，三哥祝良，盲眼的四姐，那这个男子应当就是祝余的五哥。

其他人或许是祝家的其它的子弟。

也就说，除了祝家现任族长外，都出动了。

黎禾不由地握紧了拳头，思忖之际，瞥见祝良腰间挂着的白箫。神木之城的武器，能斩断道之气，在劣势之时最有效。

需得夺回。

祝余见状，将几人护在身后，悄声道：“找机会，直接去第三层。”

祝清砚惊异地看了眼的祝余，再下一层，难道不是自寻死路？

祝弦看向祝清砚，厉声呵斥：“祝清砚，你还站在那儿作甚？”

祝清砚身体一颤，身体下意识地迈出一步后立刻停下。

祝良笑道：“二哥，真是你的好女儿——竟然把这么多危险之人带进了祝家禁地——”他瞥见展旬身上挂着的项链，“还把祝家魂石交给外人？”

祝清砚咬紧牙关，倔强地望着祝弦：“父亲大人，我已经成年，你无权干涉我的选择。”

“所以你也要背叛祝家？”

祝清砚沉默，紧握长枪。

祝弦不以为意，“就凭你的实力？祝余当年背叛祝家，他有能力活着出去。你？呵。”说完，他脸色一黑，“你若敢背叛祝家，我定然亲手了结你。你还要如此选择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祝清砚顿时脸色难堪，咬破了嘴唇。她缓缓垂下头，握枪之手不住地颤抖。半晌，她艰难地走向了祝弦。

最终，在黎禾、展旬与祝余的注视下，走回祝弦身旁。

“很好。”祝弦咬牙切齿道，“这次你所犯之错，我秋后算账。”

“祝余——”祝弦厉声质问，“你此次回到祝家，到底想做什么？”他的目光落在不复醒身上，“是为了妖王的武器？你到底想做什么！”

祝余沉默。

祝弦一时火冒三丈：“你难道不知道当年为了杀死妖王寒潭我们祝家牺牲多大？你难道不知道妖王寒潭让人间成为炼狱！难道你真的想要复活妖王寒潭？”

黎禾蹙眉，复活妖王寒潭？

“梦妖现身懈西城，你也恰巧在懈西城，现在又唤醒了妖王寒潭的武器——”他怒红了脸，“你果真是天生的恶魔！作恶无数！杀死自己的父亲和师父，还放了大妖为祸人间！我现在就要——就要为天下除害——”

不由分说，他一跃而起，悬浮空中，用力一拉，顿时弯弓拉满，弦上凝聚出一根暗红的长箭，箭头顿准了祝余。

下一刻，“嗖”得一声，箭脱弦，飞速射向祝余等人。

祝余拔刀，直接一跃而上冲向箭，一刀斩断。

祝弦脸色愈发难看。

祝余落地，嘲讽道：“你之前就不是我的对手，这些年过去，实力倒是一点也没变。”

祝弦大怒，再次拉满弓，蓄力之际，他的四周逐渐凝聚出无数根红箭。

祝余微蹙眉头，提醒展旬与黎禾：“注意躲避，这是祝弦的杀招，我未必能顾上你们。”

展旬立刻握紧止杀，紧张起来，“好、好。”

此时祝良拔剑，道：“等二哥箭雨落完，我们直接上，一起杀了他们。”

众人点头。

祝清砚顿时担忧地看向祝余等人，再次握紧拳头。

祝余双眼盯着祝良，对展旬与黎禾道：“待会我开辟一条路，你们向东跑，一直跑，遇见一个黑门，就进去。”

展旬与黎禾点头。

黎禾看向不复醒，不复醒立刻化身古琴，落于黎禾手中。

空中，无数红箭如千军万马压在他们头顶，蓄势待发。祝弦全身散发着暗红的气息，头发竖起，宛若地狱恶鬼。

“鸣——”

他一松弦，顿时万箭齐发。

黎禾立刻一拨琴弦，射出一段光波，斩断一些红箭。祝余趁机冲上去，一路斩断红箭直奔祝弦。

祝弦收弓，一转，手中之弓转而变成一把长剑。

“砰”的一声，刀剑相撞。

黎禾与展旬成功挺过这波攻击，随后立刻朝东跑去。

然而那位抱琴的盲眼之女下一刻就堵在二人前路。

黎禾一惊。

“真是一把好琴，散发着冰凉舒适的气息。”对方说着，语气平淡，“你是谁？为何能唤醒不复醒？”

黎禾沉默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没听见黎禾的回应，对方一笑道：“我叫祝唯，是祝余的四姐。只要你们劝祝余认错伏诛，祝家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祝家还会欢迎

尔等是有才之人。女娃，你能得不复醒青睐，定然乐技了得。我愿收你为徒，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如何？”

黎禾冷声道：“祝余没有错。”

祝唯冷笑一声，“错与对，都是强者定义的。”

说罢，她一波动琴弦，顿时爆发出一股气波。黎禾立刻波动琴弦反击，勉励接下这一招。

祝唯竖抱古琴，指尖轻挑，弹出乐曲。每拨动一个乐符，就喷发出可怕的法力。

黎禾与展旬勉励接下几招后，还是硬生生的挨了几招，震得他们五脏欲裂。

祝唯的乐曲越发激昂，乐符跳脱，有千军万马之势。

“展旬哥！”黎禾横抱不复醒，盘腿坐在地上，“我助你——”

她本就不善攻击，但以乐声来提升队友的攻击，她倒是擅长。

展旬持止杀，坚定地护在黎禾身前，嘴角挂着血渍，盯着祝礼，“好。”

战斗之曲——黎禾思忖片刻，想起了徐伯伯曾经在为一位边塞将军接风洗尘时弹奏的一曲《将军令》。

叮——曲声从不复醒冷白的琴弦上跳出。

展旬身上的血红之光越发浓厚，他沉重抬眸，止杀得杀气越来愈重。

远处，祝清砚手中长枪不禁颤动起来。祝清砚震惊，“将军令……”

她想起自己幼时征服将军令的情景，不禁喃喃自语：“绝对的勇气……勇气……”她苦笑，祝清砚，难关这些年你一直无法发挥将军令真正的威力。她看向展旬，“因为你失了这股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