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 第153章 折翼传音（十六）

夜色降临，懈西城方向传来的动荡之声已然远远消融于夜色之中。

“咻——”黎禾看见一只老鹰划过夜空，飞向了懈西城方向。

她怀中的弥兰仍在昏迷。

祝余骑马行驶在队伍前方，他的背影与这夜色格外适配，神秘沉稳。而一旁的展旬，愁容满面，马蹄犹疑。

展旬的身上飘来一股**的香气。每当黎禾发现自己不禁间靠近展旬时，就会下意识地拉开距离。

或许她与展旬都并不完全赞同祝余之言。但黎禾明白，懈西城与岐城情况并不相同：对于岐城周明下手留有余地，而懈西城却没有。

此时，怀中弥兰微微一动。

黎禾提醒：“她快醒了。”

祝余没有回答。

展旬犹疑：“要不、再把她弄晕？”

话音刚落，弥兰睁开了眼睛。她迅速摸清情况，反手攻击黎禾。

黎禾往后下腰，躲过弥兰一掌，弥兰趁机夺走缰绳、用力一拽。

“嘶——”马停步、一声鸣叫。

黎禾回身，单手抱住弥兰的腰，另一只手抢夺缰绳，两人一时相持不下。

祝余即刻手调转马头、拔刀，下一刻，刀便架在了弥兰脖子上。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在动弹。

弥兰恶狠狠地盯着祝余，“放我离开！你们有什么资格囚禁我？”

祝余傲视弥兰：“我们没有囚禁你。你也可以离开。”

弥兰冷笑一声，“那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是做什么？”

“我们答应弥贞带你出城，如今已履行承诺，之后你想去哪儿，是你的事。”

弥兰警惕地凝视祝余，望不穿他眼眸里的深邃。

祝余继续道：“但这匹马是我们的。”

弥兰咬了咬嘴唇，“我需要一匹马。”她必须尽快赶回懈西城。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里杀气互斥。一旁的展旬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所措，“那个......祝大哥？要不我们......”

没等他说完，祝余开了口，“没有白拿的道理。”

三人一愣。

弥兰摸索全身，取下腰间的金铃铛，扔给祝余，“够买你三匹马了。”

祝余接住铃铛，收刀，跳下了马，“用我这匹。”

黎禾随即松开了弥兰。

弥兰立刻跳上祝余的黑马，抓住缰绳、骑行两步适应后，转而看向祝余，“听说你是无道之人？”

祝余沉默。

“无道之人号称知道世界上所有的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弥兰俯瞰着祝余，“到底有没有一种道可以拯救苍生？”

黎禾惊异于弥兰的问题，拯救苍生……她猛然想起忘青之言。忘青说周明想要打造一个统一、和平、富庶、平等的世界，他的想法明明也是想要拯救苍生……

她不由地看向祝余。

祝余发现黎禾好奇的眼神，些许无奈。他望向弥兰，冷淡回应：“你就是苍生。”

弥兰不屑一笑，“你的意思，苍生就只能渴求神明救助了？”她显然不满祝余的回答，“什么无道之人，不过如此。”

说罢，她调转马头，“驾——”一声，扬长而去。

展旬望着弥兰渐行渐远，不由捏紧了拳头。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可他也不甘心……自己虽然对懈西城没有太大的感情，但他已经认识了弥兰、乌亚达，也将他们视为朋友。自己此时此刻却只能看着朋友们送死。

“苍生……”一旁的黎禾喃喃自语。

“苍生……”她看向马下祝余，“你是想说，苍生只能自救，对吗？”

祝余微微惊异，他没想到黎禾能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但他没有进一步解释。

他朝黎禾走来，“能否与你同乘？”

黎禾朝他伸出手。祝余一把握住她的手，跳上马。

他将黎禾揽入怀中，双手接过缰绳，正要继续赶路时，一旁的展旬终于下定了决心。

“祝大哥，我想返回。”

祝余眉头一蹙，他看向展旬那毅然决然的神情，有些无奈。

展旬忙道：“我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我并不是想要救懈西城，也不是要帮周明那群人。这几日，乌大哥教了我很多东西，他是个有义气的朋友。上次比武之后，我也将弥兰当作了朋友。我明明知道朋友有性命之危，我做不到……不管不顾…….”

“哎，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早知道也将你打晕。”祝余摸了摸眉间，感到头疼。

展旬握紧拳头，异常严肃道：“这次我想我自己去。我知道祝大哥与乌大哥和弥兰没什么交情，禾儿与他们也算不上朋友。所以我不能要求你们同我一起涉险。”

黎禾道：“阿旬哥，但你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能放任你一人去涉险。”

展旬闻言，望着黎禾与展旬，欲言又止。他又陷入犹疑，若是因为自己的执着，害了祝大哥与黎禾，该怎么办……

祝余调转马头，朝懈西城方向行去，与展旬擦肩之际，一巴掌拍在展旬后脑勺处。

展旬被打得一懵。

祝余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展旬，做事不要犹豫不决。你做事，要么不带脑子，要么就是太瞻前顾后。你这样，如何成事？”

展旬被骂得眼眶一红，不由地低下头，“我——”

“既然决定做了，就想下一步，不要走出一步又后退。明白？”

展旬握紧拳头，垂眸，“明白。”

黎禾瞥见展旬情绪的波动。每次当展旬陷入自我怀疑时，他便会产生出这样的气息，是自卑的气息。

黎禾渐渐明白，展旬虽然性格开朗，平日大大咧咧，但非常在意他人的情绪与态度。祝余这话，怕是多少会让他多想，从而受伤。

“阿旬哥，谢谢你。”

展旬一愣，愕然看向黎禾，疑惑不解。

黎禾微微一笑，眼光里闪着温柔，“我心中也有犹疑，但我选择忽视它，可你没有。走吧，我们尽我们所能。”

展旬望着黎禾，他很少见黎禾笑。每一次看见黎禾的笑容，他心中的不安与犹疑都会消散。他一时间充满勇气，咧嘴一笑，“嗯！尽我们所能！”

“驾——”

“驾——”

三人朝懈西城疾驰而去。

弥兰抵达懈西城时，瞥见远处一片黑压压的军队正在迅速逼近，人数多，大概也就几千人。但懈西城大门外，却只有百来个修炼者迎接。

她立刻通过一条鲜有人知的小道进入了懈西城。懈西城街道上，空无一人。

弥兰顿感不妙，即刻前往弥府。

“驾——驾——”

少女的身影急速穿梭在懈西城空旷的街道上。

爹爹——爹爹——乌大哥他们肯定现在正在攻击弥府，想要救出爹爹，斩杀新城主。她必须再快一些，她可以帮上忙的——

“驾——”

然而等她抵达弥府时，却正好撞见一位青衣女子提着父亲弥华的头颅，跨国弥府大门的门槛，走了出来。

府门外，乌亚达等修炼者，被士兵和敌人的修炼者隔离着，无法突围。

“城主大人——”一人哀嚎。

忘青随意地将弥华的头颅扔了出去，“弥城主已死——若你们还负隅顽抗，皆视为反贼、就地斩杀——”

乌亚达怒吼：“如此——你是要杀了我们懈西城所有人吗——”

忘青冷声道：“我只是奉城主之命，告知诸位。若诸位放下武器，听命于新城主。新城主便既往不咎，放诸位一命。”

乌亚达满目红血丝，咬牙切齿：“你觉得——可能吗！诸位！杀了他们！为弥城主报仇——”

乌亚达一声令下，所有人群起而攻之，一时间弥府外又陷入一场混乱。

躲在阴影处的弥兰，望着地上被人忽视的爹爹的头颅，捏紧拳头，咬破了嘴唇。

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为爹爹报仇——城主？新城主？那个谭近墨——她咬紧牙关，恶狠狠地抬眸，凝视忘青，眼神灼热。

拳头握的太紧，指甲嵌入肉中，血液顺着手指关节，滴落。然而，弥兰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她站起身来，顺着阴影，悄然而迅速地朝弥府逼近，如幽灵一般从城墙外潜入弥府。

府门外，忘青已然察觉，她轻轻扬起嘴角，转身欲返回时，乌亚达突破重围，一拳挥了过来。

忘青一把抓住了他的拳头，一道强力反弹，瞬间震得乌亚达口吐鲜血。

他震惊地看向忘青，好强——

此时，天空飞过一把剑。

忘青立刻松开手后退，乌亚达踉跄后退，半跪在地。

“砰——”一声，剑插在乌亚达与忘青之间。

乌亚达瞳孔一震，这是止杀剑。

“止杀——”

远处展旬呼唤一声，止杀立刻抽出，飞回展旬手中。

忘青微蹙眉头，环视四周，寻找祝余与黎禾的身影。她神情一变，不似刚才的从容，转身立刻返回府邸。

乌亚达起身欲再次攻击，其他敌人挡在了他的身前。

展旬持剑加入弥府外的混战，接近乌亚达，“乌大哥——你没事吧——”

他将受伤的乌亚达护在身后。

“你们怎么回来了？弥兰也回来了？”

“她非要回来。”

乌亚达紧蹙眉头，“她肯定进去了。你们快带着她离开这里！”

“你和弥兰都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要带你一起离开！”

乌亚达一把握住展旬的肩膀，怒吼一声：“走——”

展旬紧握剑，面对比自己强太多的敌人，第一次一点畏惧都没有。手中的止杀散发暗红的光芒。

弥府内，忘青猜测祝余和黎禾应当是去阻止弥兰，于是立刻带着几个最厉害的修炼者朝谭近墨所在的书房赶去。

刚走了一半，便见一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忘青眸色一沉，望着这手持双刀、一袭黑衣、宛若恶鬼的家伙。

“祝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