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 第145章 折翼传音（八）

展旬候在酒肆外，心神不宁。刚才那青衣女子，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不安。正想着，祝余与黎禾从楼梯上走下来，他们身后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人一身深蓝宽袖长衫，头戴小冠，褐肤俊面，气度不凡，颇有些少年有为的姿态。

展旬大惊：这不是谭近墨吗？他们在岐山寺庙遇见的那个参加太学考试的书生！记得初见之时，此人略显过于谦卑，这近一年未见，竟然变化如此之大！

而刚才那位令他不安的女子，正站在谭近墨身后。

黎禾等人注意到门口鬼鬼祟祟的展旬，一致露出疑惑神情。

谭近墨对门口的展旬道：“展公子请进。”

展旬愣了愣，略带疑惑地走了进去。

祝余抱肘，“你这是好了？”

展旬挠挠头，“嘿嘿，差不多了。乌亚达说你们在这儿，我担心你们便来寻了。”他疑惑地看向谭近墨，“谭兄，好久不见。你怎么也在这？”

黎禾道：“他便是新来的城主。”

展旬瞪大了眼睛，尬笑两声，“哈哈，真的是士别三日应当刮目相看，哈哈……”

他忙地握拳朝谭近墨鞠躬，“谭城主。”

“不必客气。展公子也要随你们一同吗？”谭近墨望向祝余问道。

祝余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吧。”

“行。忘青，麻烦你准备一辆马车。”

谭近墨身后的青衣女子行礼：“是，大人。”说罢，转身离去。

展旬忙地缩到黎禾身旁，问：“我们这是去哪？”

黎禾道：“谭城主允了我们进入弥府拜访弥城主，但他必须跟随。”

谭近墨朝展旬点头，“请见谅。”

等待片刻，马车已备好，四人便共乘一辆，忘青坐在马车外驾马。

车内，展旬觉得气氛些许怪异。虽与谭近墨相处时间不长，但他们毕竟一起经历空心师父的幻境，也算是生死之交吧。这种故友重逢的画面，怎么这么生疏？

他左看看右看看，最终将目光落在谭近墨身上：那张面孔还是挺熟悉的，沉稳之中透着些许稚气与和善。

展旬实在忍不住，问：“谭大哥，你好生厉害，这才一年不到就当上城主了！快与我们说说你在京洛城的经历呗！”

谭近墨先一愣，随后露出真诚之容：“这几个月过得像几年似的，哎。”他长叹一声。

一旁的黎禾这才注意到，比起岐山分别之际的谭近墨，他身上的**气息确实更为内敛沉稳，竟与祝余有些相似。

谭近墨与他们谈论大司空诸葛乌孡在观星阁设棋局选人才的故事，一时谈得神情激动，将棋局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刺激之感描绘得绘声绘色，“那日夜色以浓，但整个京洛城却灯火辉煌，在通往观星阁的那条主道之上，人山人海，马车、考生川流不息。我与我新结交的朋友，济中三贤朱彬之子朱凌霄朱公子一同前往观星阁，谁知人太多将我俩挤散。我只好一人穿梭于人群之中，好一会儿才抵达观星阁之下。观星阁不愧是京洛城一大景观，巍峨高耸，直入云霄，颇有观星揽月之气势！”

“等等！”展旬打断谭近墨，“你也认识朱凌霄？”

谭近墨欢喜，“是呀。怎么？诸位也认识？对呀，诸位之前也是从京洛城来的。”

谭近墨还不知道黎禾身世，展旬便没多说什么，“有几面之缘，哈哈。”

谭近墨继续道：“一众考生在观星阁下等候，却进入不得。观星阁像是被什么秘法隔绝，所有硬闯之人都会被弹飞数里。唯有被星星选中的考生，才有资格进入。”

“星星？”黎禾不由想起今涵村王府那位大夫所言的变星与主星。

谭近墨点头，“是的。我不知其中原理，诸位或许知道？就像是之前空心师父用得什么阵法？”

他好奇地看向祝余。

祝余道：“嗯，应当是阵法。”

谭近墨点点头，“反正我、朱公子、楚公子等人便被选中，进入了观星阁。有一位学生比较奇特，他也是选中之人，但同我们不一样，他是从里面接我们的。那人名叫耿介时，与我差不多大小，与朱公子对弈的就是他。朱公子与耿公子的对弈，持续了一天一夜，那棋局精妙无比，已经成为围棋历史中的经典棋谱。”

展旬听得入迷，“那最后谁胜了？”

谭近墨眸光微沉：“耿公子以半子取胜。”

“啊？那不是朱凌霄没考上太学？那他怎么当上了岐城县尉？”

谭近墨一愣，“你们怎么知道朱公子当了岐城县尉？”

展旬一愣，该死的快嘴，“哈哈，几个月前去过岐城，哈哈。”

黎禾微微蹙眉，因杀雷驹之事，雷大鸣本就大怒正在疯狂寻找凶手，而他们那时候还恰巧在岐城，很难不让人多想。

然而谭近墨似乎并未多想，“原来如此。不过并不是赢下棋局者就是入学太学之人。我未赢，但依旧选入了太学。本来每年名额有四，但今年入学太学只有三人，且皆由诸葛先生定夺。朱公子并未入选，确实遗憾。”

黎禾不由问道：“那入选者有谁？”

“我，耿介时，还有中书省长子李楚全。”

黎禾思忖，那大夫所说的三颗变星除朱凌霄外就是这三人之二吗？

街道上人流繁杂，马车行驶速度缓慢。对朝政话题不感兴趣的祝余，靠在一边，闭目养神。

展旬又问：“所以你一入太学，就来当懈西城城主？”

“也不是。一入太学，还未来得及上学堂，就被陛下派去出使勃破。”

黎禾与展旬皆一惊。

展旬指着他：“所以那位出使勃破达成两国和平的人竟然是你！”他露出崇拜的眼神，“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才华 ！”

谭近墨尴尬一笑，“没有没有。”确实，这一行他感觉自己的作用并不大，是忘青在其中周旋并最终迫使勃破王签下契约。虽有些不甘心，但自己的作用顶多就是个牌面。

黎禾没想到，在岐城危机之中，竟然是谭近墨与他们在冥冥之中形成了配合。

“我才从勃破返回，就立刻接到任命书前往懈西城。”谭近墨叹息一声，这一路奔波，自己未曾停息一刻，对于上头的具体用意也不清楚……他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个傀儡。

“不过，没想到能这么快与诸位相遇，当真是缘分。”他温柔一笑。

黎禾点头，“是。缘分。”

话语之间，马车终于抵达弥府。懈西城的府邸同岐城、京洛城都不太相同，围墙、房屋皆用白石砖搭建，面积不大，建筑也已楼层为主，院落布局简单。

府邸大门前，有两位蒙面士兵守着。见来者是谭近墨，便让开道路。谭近墨领着黎禾三人入府，忘青紧随队伍之后。

展旬问道：“谭城主，你们为何要关押弥家？他们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话一出，祝余微蹙眉头：这蠢货真是迫不及待地想卷入麻烦。

谭近墨没有回答展旬的问题：“快到了。我只能允许你们相谈半炷香的时间。”

展旬尴尬又知趣地闭了嘴。

几人来到一座楼房二层，谭近墨打开门，带着几人走了进去。这是一件书房，书架上摆满了书籍。

谭近墨吩咐忘青：“去把弥城主请来。”

忘青扫了眼其余几人，点点头，含笑离开。

离开后，展旬忍不住哆嗦，这女人给他的感觉像蛇！

谭近墨趁机对展旬几人道：“诸位还是尽早离开懈西城，免得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

祝余点头：“我们无心朝堂之事。”

谭近墨点点头。

片刻，忘青领着一位四十来岁的高大男子走入。此人身材壮阔，因常年习武四肢健硕、双目炯炯有神。

忘青将门关上，站在门口，远远地注视众人。

弥城主弥化扫了眼祝余等人，将目光不卑不亢地落在谭近墨身上，“谭城主，我说过，只要你能获得懈西城商人的认可，商会之首的位置大可拿去。”

谭近墨道：“弥老，此次并非我寻你，是这几位少侠寻你。”说罢，谭近墨自觉后退，与忘青站在门前，为几人留出空间。

弥华扫了眼其余三人，“一个杀气腾腾，一个傻里傻气，一个清冷疏离，想必几位就是我小女口中那几位新到懈西城、来历不凡的少侠？”

“傻里傻气？”展旬一愣。

祝余握拳，“是的。此次为比翼鸟而来寻城主。”

“比翼鸟？”弥化露出诧异之色。

“弥家祖辈乃翼族之后，据我所知，翼族奉比翼鸟为护族神兽。”

弥华瞟了眼身后的忘青与谭近墨，“传说而已，诸位就这般相信比翼鸟存在？”

祝余道：“信。”

弥华挑眉，凝视这个年轻人的眼睛，只觉深不见底。“祝余……”

祝余微蹙眉头，静默不言。

“我只能说抱歉。翼族早就灭绝了，关于比翼鸟的信息我所知不多。你们可以去捉妖师的地盘，寻莺环书局，那里存放了许多翼族古籍，或许对你们有帮助。”

言语间，弥华的眼神里透着话里有话，显然他在估计谭近墨与忘青。

祝余知对方不会再多言，于是抱拳感谢：“谢过。”

谭近墨见状，友善提醒：“诸位虽然是我朋友，但我也只能给诸位一次拜访弥城主的机会，祝大哥，你确定没有更多问题？”

祝余“嗯”了声。

谭近墨沉眸，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送诸位离开。”

谭近墨将几人送出弥府后停步，目送他们的马车。忘青道：“你应当派人去查一查那莺环书局。”

“你知道那地方在何处？”

“捉妖师的地盘，自然是妖域。我可以为城主一行。”

“不必。他们不过江湖人士。”

“是吗？别忘了，这弥华也算半个江湖人士。”

谭近墨露出不满之态。忘青一笑道：“既然城主大人不愿，那就算了。不过忘青还是要提醒大人，不要忘了此行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