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 第137章 明月不知

夜晚时分，一位大夫随着今涵村村民匆匆赶往王府。虽已是深夜，王府外却围满了人。他们朝府邸大门伸长脖子，不敢贸然前进。

门口守着两位村民，是应了祝余吩咐，不让其他人进入。

“哎！也不知道我女儿在不在里面？”

“你？你还记得你有个女儿？”

“瞧你这说的，当初要不是日子过不去，怎么会把她送进去！我以为入了有钱人的府里，日子肯定比我们好过吧！”

“哎，是呀，哪里想到是这样的！”

村民们叽叽喳喳吵闹着，见大夫来到，忙地让开一条路。

大夫是一位四十来岁、瘦高且颇有书生气的男子，他一身灰袍、提着药箱，一边抹额头的浮汗，一边赶路。

引路的村民停步，侍女飞儿迎上，道：“大夫！这边！”

还未走进院中，大夫就嗅得闷热空气里的血腥味儿。他微微蹙眉，随着飞儿走进院子。院子三面，共九间厢房，每间厢房里都有三位伤势严重的女子。这场面，更让他汗流浃背。

他见一位气宇非凡、模样冷艳的女子走来，“先生，我们做了些简单的处理，但有的伤势还是太严重，加上天气炎热，情况不乐观。”

“嗯，姑娘如何称呼？”

“黎禾。”

“黎姑娘。我已大致了解，目前情况确实严峻。今夜烦请诸位留下帮忙，我需要大量人手。”

黎禾点头，“嗯，听凭先生安排。”

大夫环顾四周，道：“我先写一份信，你托人送到医馆里，让我徒弟再带些药来。”

黎禾忙地让人拿来纸笔。

写好后，大夫道：“好，我们需要抓紧。”

在大夫的吩咐下，院中所有能自由行动之人都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针——金疮药——烧一下——这边——”大夫一个一个病人来来回回地看。

黎禾、展旬与其他几位侍女，来来回回也没歇过脚。

夜深后，气温骤降，对病人来说，是一件好消息。

直至半夜，黎禾才有机会休息片刻。她靠着门框，望向院子，没有看见祝余的身影。她垂眸，不由地伸手触碰自己的唇。

那一瞬间的温热好似还残留在嘴皮上。在记忆里，这不是祝余第一次亲吻自己，星辰大海溺水那次、还有不夜城破庙饮酒之时……但她知道，这一次与之前都不相同。

“黎姑娘。”大夫上前，“有几位伤得太严重了，怕是我也无能为力。”

黎禾点头，“嗯，谢过先生。这几日还要麻烦你。”

“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黎禾沉默。

“罢了。”大夫长叹一声，“哎，乱世啊……如今晋国与勃破停战，却也没觉得日子好过。现在京洛城乱得很，怕是如今短暂的安稳只是昙花一现。”

“京洛城发生了什么？”

大夫摇摇头，叹息一声，“前几日接了一位从京洛城来得病人。他说京洛城正在流行一个传言。说多年前诸葛先生预言，有五颗变星会改变晋国的命运，而五颗变星之中有一颗主星，只有那颗主星才能真正拯救苍生。因为这个谣言，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想要拉拢变星。”

“变星？”黎禾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不由问，“是谁？”

“不清楚。我只知道其中一个大家都在传是济中三贤朱彬之子。”大夫神色越发忧虑，“前几日，那朱小公子在岐城立功，如今返回，京洛城里可是波涛暗涌啊。”

黎禾紧蹙眉头，凌宵哥哥……

“说多了。”大夫自嘲一笑，“我只是见到这些女子，又想到如今朝局动乱，医者无用之心又在刺痛。”

黎禾明白大夫的困惑：他们真的救得了她们吗？

她只能回应：“谢过先生。”

大夫无奈摇头，转身又去照顾病人。

忙碌至黎明之际，祝余骑马闯入院中，他的身后还坐着一位年轻人。那年轻人提着大包小包跳下马，跑到大夫跟前：“师父！你要的东西都、都带来了！”

黎禾才知道原来一直不见人影的祝余是亲自骑马未大夫送信，并将大夫的徒弟和药材都带了回来。

祝余跳下马，看了眼黎禾，又看向展旬。展旬明白祝余的意思，嘱托了其他几位侍女，随后对黎禾道：“咱们走吧。”

黎禾点点头，与大夫告别。

于是三人收拾了东西，骑上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今涵村。

他们骑着马，顺着行牌所指的方向，走进了金黄的黎明。

展旬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稚嫩疲惫的脸庞却也多了几分稳重，“祝大哥，我决定了，日后你再怎样严格训练我，我都不会偷懒了。”

祝余没有回应。

“这一次，我还是什么忙都没有帮到。看见你受伤的时候，我真的吓坏了……我们明明是朋友，可每一次遇见危险，都是你们在保护我。”展旬紧握缰绳，“这么久来，我就是想不明白，为啥止杀这么牛气哄哄的剑会选择我？我连一点修炼天赋都没有！它到底看重了我什么！我决定不想了，而是要向它证明，向打造它的祝公证明，向我爹娘、大哥证明，我展旬不是废物！”

他说得热血沸腾，可左右两边之人没一个有反应。他哀嚎一声，“你俩咋回事！咋这么沉闷呢？禾儿，我都这么言辞恳切了，你怎么都不鼓励我一下！”

黎禾点点头，“阿旬哥会成功的。”

“怎么觉得你在敷衍我呢？”站旬瘪嘴，趴在马背上，垂着手，忙了这么久、他真恨不得在马背上睡觉。

黎禾目光跳过展旬落在祝余身上。祝余一如往常，沉默地骑着马。自离开王府，他未对自己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她实在困惑：他到底在想什么？想不明白，要不直接询问？

中间的展旬察觉到黎禾与祝余之间的感觉不太对劲，歪着脑袋，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一个冷着脸看着什么都不在乎，但绝对有问题；一个眉头微蹙，若有所思，肯定有问题！

他半眯着眼，难道在自己忙着照看病人之时，这俩人发生了什么？

“你俩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人回应他。

展旬瘪嘴，“行行行！”暗自抱怨：你俩小夫妻的事，我干嘛参合？想到这儿，他突然坐直了身体、瞪大眼睛，这俩人走得越来越近，不会后面不要我了吧！

不行啊！我也要去找个女孩子！展旬一副下定决心之态，不到片刻脸上的表情又转为疑惑，女孩子？嗯？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他看向黎禾：禾儿妹妹这样的倒不错，漂亮、善良还厉害……不行不行！他连连摇头，心虚地瞟了眼祝余，待会别被祝大哥一刀砍了！

禾儿妹妹很好，但他们是朋友。

“不过我们又一起渡过一劫——真好！”展旬伸着懒腰，愉悦道。

黎禾点头，虽然此次王府经历来得突然，但他们平安度过，这就很好。

“对了，祝余，我一直想问，非等价交换之道究竟是什么？”

展旬连连点头，“对啊，祝大哥，我也好奇得很！这个非等价交换之道和你要找的那个孑欢是不是也有什么关系？”

祝余沉眸，没有回答两个人。

展旬疑惑地看向黎禾，压低声音悄声问：“禾儿，你怎么惹他了？我怎么感觉祝大哥有点生气？”

他生气了？黎禾疑惑，微蹙眉头，“我不知道……”

展旬深吸一口气，又偷偷瞟了眼祝余，牵着马靠近黎禾，悄悄道：“禾儿，我觉得你可以去道个歉。我觉得祝大哥哄一下就好了。”

说罢，他扬声：“我先去前面探路！驾——”说罢，他骑马冲了出去，留下祝余与黎禾二人。

黎禾调整马儿行动方向，朝祝余靠近。

祝余没有看向她，遥望着前方景色。

“祝余……”黎禾开了口，“你解开妖锁，却没有将我收进界子，我明白你是想等我做完我自己的事。谢谢你。”

祝余锁眉，神色一沉。

“但是，你为何……”黎禾迟疑片刻，问出心中疑惑，“你是心悦于我吗？”

祝余挑眉，看向黎禾，盯着她那懵懂又认真的神情，露出一些无语之色。明明如此明显之事……不过她还是后退了。祝余眉眼松动，只道：“你想多了。我是男人，**罢了。”

黎禾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如此。”

祝余有一种想跳下马杀人的冲动。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却听见黎禾义正言辞道：“不能这样。你不能为**驱动。”

祝余捏紧了拳头。

“但我相信阿余哥。”

一声“阿余哥”让祝余哥全身一颤。祝余诧异地望着她。黎禾微微一笑，“我以前总觉得阿余哥你是个冷漠无情、不在乎他人生死之人。从一开始与你相识时，你就想杀我，后来又将我送进半月楼……”

祝余心底刺痛，看来半月楼的经历让她很难忘……

“但我发现，其实你对你在意的人很好。你可以不顾生死去就十安姐，如今也能不顾生死保护我与阿旬哥。”

祝余静静聆听她的声音。

“我想这就是爹爹所说的属于朋友之间的羁绊，我好似有些懂济中三贤之间的情谊。”黎禾言辞真诚，“我也会努力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站在你身边，也能够在危机时保护你。”

祝余失语。黎禾的眼睛里有信念、有欢喜、有真切，但没有他期盼的那一丝情绪。但这样就够了，时间还长，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祝余轻笑一声，“就你们俩个拖油瓶。”

“暂时的。”

“嗯。”

“我们会变得强大。”

“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