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谣山海 第7章 状若流云

可直至走到他的藤包旁，也没有看到人。

藤包又被装回鼓鼓的样子，好似他从未取出过东西。旁边的地上，凌乱的写着两个字 “谢谢。”

桑木炎黎僵在原地，高大的身形，投下浓浓的黑影。火堆几欲熄灭，空气仿若凝结……

桑木炎黎找到适合暂建家园之地的喜悦减半。那不鸣山山腰处，平坦开阔草木茂盛，依山傍水，适合开垦种田的地方，好像又少了一分美好。

若璃小心翼翼道：“黎君，音儿曾与我说……”桑木炎黎猛的转身，如鹰般的眼睛紧盯着若璃。

“其状……若……若流云，言愿……由……素足量山海。”若璃紧张极了，来自火堆旁的威压让她有些结巴。硬着头皮把话说完，看着脸色越来越差的桑木炎黎，若璃再也坐不住，起身朝着林子里奔去。

桑木炎黎回身，目光遥遥，看着延绵不绝的山脉。他着急赶回来，可不是为了看她，写在地上的那两个丑字的……

许久后，原本安静等在原地的雾织谷人，突然躁动了起来。原来是古诺七和鹿竹带着外出的谷民们回来了。鹿竹受伤了，他们那一队遇到了野兽袭击。

鹿竹对桑木炎黎说，他们遇到的，是一种像虎又长着狗尾巴的兽。吼声又如狼啸，非常怪异。是他们在寻得水塘后发现的。他们可能无意间闯入了它的领地。

看着体型庞大的野兽正在休息，鹿竹示意谷民们转身离开。他自己却因为紧张，踩到了枯树枝发出了声音。

野兽瞬间惊醒，愤怒的瞪着不远处的入侵者。看着它充满着红色血丝的眼睛，鹿竹觉得脊骨发凉。接着只听一声咆哮，野兽笨重的身体从地上弹起。鹿竹觉得，它鼻子里喷出的灼热怒气，几乎要吹到他的脸上。

尽管他们疾步如飞，但面对愤怒的野兽，还是在奔逃中被伤到了腿。听到这里桑木炎黎心下一惊，他们遇到的，是尨(máng)虎。幸亏是刚醒来，还在半梦中，尨虎笨重的身体，尚未舒展得力。要不然……

额间沁出一层汗珠，桑木炎黎又重新看了看鹿竹和古诺七等人。要不是他们都吃着雾迷草长大，可以跑的飞快，今天险些酿成大祸。作为首领，桑木炎黎倍感自责。谷眼中除了身边几近放养的古诺七和鹿竹，他总是独来独往。第一次带领他的子民，太大意了……

这样的幸运不会一直在。

桑木炎黎召集所有人，严肃叮嘱众人：“尨虎其性喜阴，好居水泽之畔，昼伏夜出，于黄昏之际觅食。其性凶猛异常，见之即避。”说完，眼睛扫过每一位雾织谷民，桑木炎黎觉得肩上，沉了又沉……

直了直腰，他长叹一声。又蹲下身，抹去地上仓洛音留下的“谢谢”两个字，这样的道谢方式他不接受。将地上的土攥紧又慢慢放下。桑木炎黎走到鹿竹身边。蹲下身道：“伤口。”

说完从挎包中拿出一柄短刀，刀刃向着旁边火堆上的火焰。只见原本安静燃烧的火焰突然开始跳动，接着迅速包裹刀刃。只一瞬刀刃通体鲜红，刀尖如血。

忽略鹿竹有些扭捏紧张的神态。桑木炎黎按住鹿竹的腿，迅速将他腿部被尨虎抓伤的地方，薄薄划去一层。鹿竹知道，兽类致伤，此法可防伤变。但是……

“啊……”“啊……”第一声是鹿竹，因削肉疼痛难忍发出的，呲拉作响后的烤肉味儿也让他害怕。而第二声，则是一旁原本扶着鹿竹的古诺七发出的。

看着自己，差点被鹿竹因转移疼痛，捏断的指骨。古诺七很没道义的抽出了搀扶鹿竹的手。鹿竹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栽倒了地上，猛的哭嚎道：“你怎能如此，痛甚！”看着五官拧在一起的鹿竹。古诺七挠了挠头，脸上没有一丝歉意的笑了笑。

这就算完了？

鹿竹狼狈的躺在地上，看着眼前收起短刀，任由他们闹腾的首领。对犹如黑塔的首领桑木炎黎，道了谢。看了看已迅速结痂的伤口，鹿竹心安的舒了一口气。

天色渐黑，未知的危险随时会来，桑木炎黎必须早做打算。

洪水后留下的这二三十人，除巫师木比是被众人保护存活，其余谷民，虽然都算的上是相对健壮者。但若遭逢兽群，他们能全数安然的机率渺茫。

他必须冷静下来，肩上的责任提醒他，必须带领谷民，寻到安全的避难之所，生存之地。

环顾四周，天黑前，就算赶到他找到的那片平原，万一遇到野兽，这么多人，会因平坦无遮挡而被动遇袭。

桑木炎黎找到一颗高大的月珀树，纵身一跃而起，须臾间已至树干。他像猿类一样，灵动矫捷。观望四周许久后，桑木炎黎发现，在这山脉高高低低处，远远近近的有着大大小小的洞穴。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看上去已经破烂不堪。

桑木炎黎扬声朝谷民们喊到：“天之将黑，恐百兽出没，吾等择一洞暂避。待天光大亮，且去新地。”

谷民们纷纷起身。若璃和古诺七一左一右架着一瘸一拐的鹿竹。跟着众人走在后面。

“若璃妹妹，今日若不是带着数人行动不便，我定为你猎那尨虎回来，用它的利齿为你磨一串项链。”古诺七看着已然负伤，竟还大言不惭的鹿竹，一头黑线。

若璃娇羞低头，区别于跟仓洛音一起时的喋喋不休，现在的她安静异常，脸红如霞。

桑木炎黎率先赶到山洞前站定。

“洞内，可会有野兽？”若璃怯声声的向着鹿竹问道。

看着若璃含情带怯的望向鹿竹，桑木炎黎想起对他不告而别的仓洛音，心下一阵无处安放的憋闷。

收紧挎包，桑木炎黎从后背取下随身弓箭。这是历代雾织首领的传承兵器。名唤赤阳。弓身由千年灵木制成，深褐色，布满天然的花纹。两端刻着晦涩难懂的符文。弓弦则是由上古神龙的筋腱制成，坚韧无比。

他又从箭筒里拿出一只箭，由玄铁制成的箭头泛着寒光。

用火石点燃绑了枯草的箭头，桑木炎黎猛的拉弓，箭羽上闪着五彩斑斓的光芒。箭头带着火焰，嗖的一声破空而出。稳稳扎进了山洞内壁，洞内立即火光大亮。其内十分安静，无一丝异响。许久，唯有阵阵黑烟飘散而出。

确定是一处荒洞后，若璃和古诺七扶着鹿竹在岩石上坐好，接着招呼众人清理山洞。桑木炎黎和古诺七开始收集枯木枝，夜里寒凉，巫师木比已然年迈，还有受伤的鹿竹等都需要保暖。

夕阳的余晖即将要被暮色取代，仓洛音终于编好了手中的挎包。她拿起挎包兴奋的起身斜挎在肩上。白吉草柔韧有弹性。除去手艺差些不说，背在身上十分舒适。仓洛音把桑木炎黎的酒壶朝里面一丢，哇，占去一半空间……

取下脖子上的龟甲串，仓洛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往常见到的龟甲，每个差不多至少要巴掌大小，为何苍父给她挂上的这串，每个都只有三五个指甲盖般大小。最中间那个甚至仅如一个指甲盖般大小。

仓洛音盯着龟甲串，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迅速从怀里掏出，阿娘给她的紫藤扶桑树皮。果然，不同于其它的紫藤扶桑树皮，这块树皮也小的不正常。

暮色下，紫藤扶桑树皮隐隐带着银紫色的光芒。仓洛音这才抬头发现，天要黑了。

拧开桑木炎黎的酒壶，壶底还残留着少许浆液。仓洛音摇着手臂把酒壶晃来晃去。瞬间酒香四溢……

隐在月珀树上，远远看着仓洛音的苍梧幼兽，突然发出一阵声波。雪白的耳廓抖动，声波控制着落叶，卷起一个小小漩涡。

仓洛音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很厉害的。来吧，还有一些酒。”说着，拿起酒壶又朝小兽摇了摇。

只见苍梧幼兽扭扭捏捏，左顾右盼，走两步停一阵，走三步又退两步的样子。仓洛音不由笑出声：“你那么厉害，我怎么可能伤得到你。”顿了顿又道：“你如此多疑，是自己没信心吗？”

苍梧幼兽耳朵动了动，小小的身体突然绷直，做了一个标准的挺胸抬头。神情间些被迫的放松。它学着仓洛音的话道：“你那么厉害……”少女般动听的声音再次响起，仓洛音汗颜，当真自愧不如。

看着一边学自己说话，一边傲娇的朝她走近的苍梧幼兽。仓洛音忍不住眉梢挑了又挑。苍梧幼兽来到仓洛音不远处，毛茸茸的小手紧紧抱起酒壶，像仓洛音一般晃了晃酒壶。

怪叫着笑着，小小的脑袋朝着酒壶靠过去。眼睛一睁一闭，仔细的朝里面瞧。壶底仅残留着，一层薄薄的液体。仓洛音好笑的看着，眼前这贪酒的小兽猛的一个转头，鼻子里呼着粗气，脸上肉眼可见的不高兴，凶巴巴的看着她。

可没等仓洛音回应，它已经迫不及待的举起酒壶，颠啊颠，仰头喝了个干净。喝完后，扭头斜了一眼仓洛音，将壶一甩，又回到树上去了。

“哈哈哈，喝完了就该干活儿了。”仓洛音再也忍不住的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