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谣山海 第4章 苍梧魇兽

只见那壮年男子伸出两根手指，在仓洛音鼻子下面探了探。

抬头看着炎黎警惕的眼神，有些发癫的笑道：“其息尚存！哈哈，我以为其已亡矣。正欲劝黎君，此山遍生青芜草，背之饥饿时食之，岂不甚妙？”

见他谷中竟还有人胆敢如此冒犯。桑木炎黎须发微张，像烈火要烧着了一般，突然转身对着来人怒目而视。粗大的手掌向地面一扫，一块足有几十斤的石头，伴随着桑木炎黎声若洪钟的怒吼：“何故如此？！”朝着那人的脸快速飞去。

那人见状，竟如被操控般，如疯似癫的侧身躲避。那石头擦着他的肩头飞过，砸在身后的巨石上。发出一声巨响，瞬间碎石四溅。

突然，那男子如梦惊醒，一脸惊愕定在原地。看着对面怒气未消，双手紧握，似随时准备再次攻击的桑木炎黎。

怎么就去招惹首领了呢，男子连忙摆手，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刚刚怎么了？我？我保证……不……不再多言。首领恕罪我我我……”说着不等桑木炎黎回答，疯疯癫癫的朝林中奔去。

冲动，冲动啊，男子内心诧异，刚刚他这是怎么了。他明明跟着首领左侍古诺七，进林子里去摘青芜草了。怎会会莫名折返，脑子里突然出现的念头，指挥着他的手和嘴，不由己的激怒了首领。现在又怎么不由控制的跑开了呢？

男子内心苦涩，单看首领刚刚随便挥手的力量，就已经是他望尘莫及的了。这首领还真不是谁都可以做的。但是首领这脾气……是不是太大了些……

桑木炎黎看着男子几近疯癫的背影若有所思，憨厚老实的谷民怎会突然疯癫无状，受惊吓后又如梦初醒。

忽的一个猜想一闪而过。桑木炎黎装作若无其事般转身，拍了拍仓洛音裙上的泥土，继续堆搭枯枝。忽听树影间一阵飞鸟群起之音，桑木炎黎冰封的眼底挤入一丝晶亮……来了。

古诺七和鹿竹带着谷民们坐在林间。一边吃着鲜嫩的青芜草，一边欣赏着不鸣山的美景。远处，丽澜之溪水从山间潺潺流过，发出悦耳的声响。阳光穿过树叶，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充满奇幻色彩的世界。

突然，林间响起一阵窸窣声。

接着从倾泻的阳光中，传来了像浸泡了月光的青铜编钟，与老竹笛的合鸣。

雾织谷民们脊背骤然绷紧。刚逃离洪灾的他们草木皆兵。

他们缓缓回头四处寻找。鹿竹第一个看到，树梢上蹲着的一团小小白色身影，推了推古诺七，示意大家一同看过去。

只见树上蹲着一只形似猕猴的兽，浑身雪白，头顶有角，四爪灵活地勾着树枝。显然，它是林中这大片青芜草的守护兽。

它发出的声音，又带着三分山洞回响。每句尾音会自然裂变为双声。阳光下，那双金黄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住雾织人手中的青芜草……

又是一声裂变音，双生的音节像是隐喻着过往与未来。

“是苍梧魇兽幼崽！”鹿竹惊喜出声，一把捏住了旁边古诺七的胳膊。他在首领的《大荒山志》竹简里见过此兽……

“放手！”从胳膊处传来的疼痛，让古诺七眉间写出一个川字。嫌弃的甩开鹿竹的手，转头看向苍梧魇兽幼崽。鹿竹悻悻收手，但内心激动难掩，没想到初入不鸣山就见到一只灵兽。

相较于跟在首领身边的见多识广，雾织谷民们由于上古神在谷外结界，没有像首领和巫师一样的法器出谷。他们终日在谷内，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第一次见到苍梧魇兽，都各自停下手中动作，看着树上那小小的一团。有新奇，有惊讶，因见它尚是幼崽，谷民们明显没那么紧张。内心各自判断着此兽的攻击性。

桑木炎黎逆光而站，阳光照映下身姿伟岸。他的眉骨如刀削斧劈般冷峻，又透着凛然不可侵犯之态。

不同于男人们对苍梧魇兽的兴致。谷民中几个年轻女子红着脸，小声的谈论着，此刻竟比突然出现的灵兽更具吸引力的首领，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们轻视了接下来未知的危险。

桑木炎黎看了眼远处树上蹲着的苍梧魇兽幼崽。低头看着因沉浸在，雾灵恶念不断重复的话中，眉头紧皱的仓洛音。用手指关节，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这一下，仿佛敲在了自己额头上，远处一个少女突然捂着脸发出一声惊呼。

桑木炎黎带着一丝笑意沉声道：“当真有兽至矣，汝若不醒，则噬汝矣。”

这吃人的威胁，对昏睡的仓洛音自是毫无用处……看了眼远处惊叫出声的少女，桑木炎黎收起了本就难得的一丝笑意。

取出藤包中用匏瓜制成的酒壶。拿着古诺七递来的大把青芜草，在宽大的手掌中随意揉成一团，紧紧一攥，鲜嫩多汁的青芜草瞬间被挤压出汁，沿着壶口一滴不剩的流入壶内。

接着，他将酒壶随手丢在不远处的大树下。

“黎君这是要干嘛？”鹿竹疑惑的问旁边的古诺七，古诺七示意他接着看。只见酒壶倒地后，酒的醇香伴随着青芜草的清香，顿时四散开来，弥漫在林中。树上的苍梧魇兽幼崽鼻尖轻颤，双耳一抖，突然转身，朝着桑木炎黎酒壶的方向看去。

苍梧魇兽，善识花草，善辨方向，善习人言。所以也被誉为具有超高智慧的兽——但它们的自制能力实在太弱了。

对于新鲜美味的酒它们没有抵抗力。幼小的苍梧魇兽几乎是毫不犹豫，明知是陷阱，依然迫不及待的跑过去。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捧起酒壶大口就喝，不多时便大醉栽倒……

鹿竹无语：“怪不得竹简上写，这苍梧魇兽，异能繁多，却人兽可猎。”

古诺七：“看首领刚才那随意的样子，当真是举手之劳。”

桑木炎黎起身，走到幼兽脚边，看着这外形像猕猴的兽类，其一对白色耳朵，温顺的耷拉下来。拎起其后颈，桑木炎黎面无表情的走回火堆旁，把苍梧魇兽幼崽往地上随手一丢。

苍梧魇兽天生与青芜草有感应，可以引导人类或其他生物找到青芜草。桑木炎黎看了眼地上的幼兽，收回酒壶。现在他们有几十人，危难时，抓回的这只幼兽，可以指引他们找到食物，解决饥饿的困境。

仿佛感知到身边人冰冷且想要奴役它的无情，幼兽在火堆旁缩紧了身体。

不鸣山山体高大，山势连绵。云雾缭绕，蕴藏着无数珍奇异宝。藤树成林，金矿和玉石随处可见。

山巅自有清泉涌出，汇聚成丽澜之河蜿蜒西流，直入深水，且丽澜水中育丽澜灵露，晶莹剔透驱邪护身。

树木枯枝在火苗的燃烧下，劈啪作响，仓洛音仿佛做了一个不断重复又枯燥单调的梦。

终于在意识又要疲惫不堪时，仓洛音睁开了眼睛。满身细密的汗，让她忽觉身上一凉，瞬间清醒。这突如其来的苏醒，让一旁的桑木炎黎眸光一亮，眼神锐利紧盯着她。

仓洛音轻轻侧头，突然看到一个体态形似猕猴，浑身雪白的动物。其耳尖泛红，一副醉酒姿态，隔着火堆躺在她的对面。

她一时辨不清，刚刚和现在，哪个是梦，呆呆的看着火对面的苍梧魇兽。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一声：“咕……”

从看到仓洛音睁眼，就紧紧观察着她一举一动的桑木炎黎，听到仓洛音肚子里的叫声，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弯出了一点弧度，轻咳一声道：“苍梧魇兽幼崽无噬人之能，然于它，汝欲食之？”她终于醒了……

什么叫它吃不了她，她是不是想吃它。

仓洛音看着坐在她和幼兽之间，身形高大，脸上还留有洪水过后的泥渍的桑木炎黎。他眉目如刃削成，鼻梁挺拔似孤峰，唇薄而色淡。说话间，似有霜气凝于面上。他一脸冷冽，眼中却夹着一丝温和的看向她。

仓洛音的脑子像卡住了一样，费力的启动着。他们不是离开了吗，她不是跳进洪水里了吗？

盯着火堆对面的苍梧魇兽，仓洛音满脑子疑问。桑木炎黎看着她醒来后一直盯着对面的苍梧幼兽看，耐心且详细的给她讲了一遍，她昏迷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这只兽。

如果她实在想吃，他现在也可以给她烤……

仓洛音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她才不想吃什么烤苍梧魇兽。她看上去有那么贪吃吗？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仓洛音静静的看着桑木炎黎。

他这是又救了她一次……？可是为什么呢？这雾织谷首领，传说有上古血脉，力量无边。

……他这么闲吗？

看着仓洛音并不友善眼神。桑木炎黎心下，好一阵莫名其妙和无可奈何。这是该看他这个，救了她小命两次的恩人，该有的眼神吗？

风好似静了一瞬。

桑木炎黎猛的起身，向后躲过了仓洛音突然划过的一脚。火堆内燃烧的枯枝被仓洛音踢到一头，另一头从火堆中，如箭一般朝着桑木炎黎大腿飞去。

桑木炎黎拧眉闪身躲开，看着眼前又一次莫名其妙，突然对他展开攻击的少女。桑木炎黎再一次刷新对眼前少女的认知。很好，这个小白眼狼，他救一次，她以怨报德一次。

“汝心置于何处？”千年不化的冰山底层，仿佛要爆出火山的岩浆，桑木炎黎带了丝怨怒盯着仓洛音冷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