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镇坐落在济苍山脚下,隶属青州,原南梁未灭时,因地处两国交界,汇集了许许多多的商贩和手艺人。
大齐一统后,石桥镇渐渐不如往昔热闹,商贩迁走了大半。但是手艺人大多扎根在了这里,木匠、陶工、铁匠、裁缝等等,组成了石桥镇的主要人口。旧识的商贩在约定好的日子前来拉货,贩卖到大齐各处。
未及开春,李承钧就带着允成从盛京千里迢迢来到了石桥镇。
石桥镇鲜少有生人面孔,李承钧还衣着华丽,走在街上难免招摇,引得众人侧目。
“殿下,怎么大家都看我们啊。”允成跟在李承钧身后,被盯得心慌,“不会惹什么麻烦吧。”
“小镇上的人,没见识罢了,有何可惧。”李承钧倒是无所谓,不屑道。
说话间,二人便走到了一家铁匠铺子前面。石桥镇上同类营生都挨在一处,李承钧抬头一看,这一条街都挂着铁铺招牌。
“正好,挨个儿问过去吧。”李承钧抬头示意。
“是,殿下。”允成应下,进了第一间铺子。
允成进门,只见到一个小徒弟在打铁,“小兄弟,你师父在吗?”
“要做什么,和我说就行。”徒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接着干起自己手里的活来。
“你应该做不了。”李承钧走进来,语气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轻蔑。
允成从胸前掏出一张图纸,摊开拿给小徒弟看,“做这个。”
小徒弟听了李承钧的话,本来还有些不服,但目光扫过图纸后,顿时便没了脾气,悻悻地转向身后的房间,喊了一声“师父”。过了会儿,没听到应答声,他便放下手中的器件,走进了屋里。
片刻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跟在他身后的徒弟低声嘀咕了一句,“师父,就是他俩。”
“两位贵客远道而来,真是失敬失敬。”掌柜的脸堆起笑容,“只是实在抱歉,在下学艺不精,这样精细的兵器,恐怕难以完成。”
“也不必精细,照着图纸的样子做出大概就行。”允成把手中的图纸递在了掌柜的眼前,“我家主子想量产,所以不必严苛,能完成六七成即可,酬劳不是问题。”
掌柜的闻言,脸色一变,“弓箭量产,应在官府的管制内,这,若是犯了王法,便是再多的酬劳小人也没命收取啊。”
掌柜的话音未落,李承钧的眉梢便略略上移了半寸,一言未发便迅速转过身走了。
允成见状,连忙收回图纸,小跑两步跟在李承钧身后。
“殿下,这可怎么办?”允成小心翼翼地问。
“这一整条街都是铁匠铺,我就不信,没有一家能做出来。”李承钧揣起手。
允成只好顺着街道,挨个儿进到每家铺子里打听。然而得到的都是大同小异的答复:做不了、不敢做。
彼时大齐一统不到十九年,皇帝李恒煜为防止暴乱,严令禁止民间私自制造弓弩等兵器,管制极严,各个官府听令照办,不敢有误。
就这样走了一条街,眼瞅着没剩下几个铺子了,允成早已口干舌燥,“殿下,这群掌柜的胆子忒小,这一趟,八成又是白跑。”
“问完这几家再说吧,”李承钧道,“看来以后,还是要再往南边走走。”
允成应下,抬腿进了下一家店铺。
这家的掌柜却是不同,他端详了好一阵子的图纸,疑惑地抬起头,问道:“二位可认识阿泓?”
允成一愣,回头看了一眼李承钧,如实答道:“并不认得。敢问掌柜的,这位阿泓是谁?”
掌柜的心虚地挪开了眼神,讪讪笑着道:“在下胡诌罢了。”
允成见状,从腰间的钱袋里摸出一块银子,上前两步塞进掌柜的手里,想起门上的那块“白家铁铺”匾额,亲昵道:“白掌柜,你也看到了,我和我家主子人生地不熟,若非有要紧事,断不会跋山涉水来到这里,若掌柜的有什么线索,烦请告知一二。”
这位姓白的掌柜转了转眼珠,缓缓开口道:“镇上人都知道,这济苍山上住着一个男子,名为寒江,他还带着个小姑娘,说是自己的徒儿。寒江不常下山,但那小姑娘总在镇子上玩耍,她名唤泓澈,我们都叫她阿泓。二人住到山上时,阿泓刚刚出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后来,她约莫六七岁时,就开始跟着寒江练武,她用的第一把剑就是我做给她的。也就是那次,我瞥见她的脖子上戴着一个和你这图纸上一样的箭头吊坠。”
允成连忙问:“白掌柜,可确定是一模一样的?”
“时间久远,细节自然是记不清了,但是这箭头上最有杀伤力的钩子,实在是相像得很。”
“不知,在何处能找到这位姑娘?”李承钧冷不丁问了一句。
“阿泓住在山里,但是,二位最好不要进山,济苍山极为陡峭,且容易迷路。”白掌柜想了想,道,“不过,阿泓和两条街外老石包子铺的二女儿关系好,总是去店里吃包子,二位大可去那里问问。”
允成再次谢过掌柜,临走时,又搁下一块银子。
“殿下,这图纸是卫国公给的,按说,不会泄露出去,这……”允成偷眼看着李承钧的侧脸,斟酌着道。
“舅父年轻的时候,欠下过一笔风流债,这在盛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没想到,居然冒出个小姑娘。”李承钧朝着包子铺的方向,一边慢慢踱着步子,一边低头沉思,“想来这其中,定另有渊源。”
——————————
济苍山上,层层叠叠的茂盛山林间,嵌着一座小小的山庄。不知是昨夜刚下过雨,还是山间雾气大,石板路上湿漉漉的,稍有不慎便会跌落石阶,磕得满身乌青。
山庄的正厅里,此时正对坐着两人。
一边跪坐着一袭青衣的年轻女子,头发没有梳成寻常的发髻,而是被全部高高束起,清秀的脸上不施粉黛,圆圆的眼睛睁开看人时,眼尾会微微上挑,添了几分英气。
另一边盘腿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体长瘦削,薄薄的衣领服帖地靠住他肩颈处的凸起,宽大的衣袖盖住了手掌,露出的几根纤细手指正抚过两人中间躺着的一把剑。
“这就是娘留给我的剑?”女孩问道。
“是。”男子开口,摸了摸剑柄的凤凰,“原名为凤凰剑,是百姓们尊公主为圣女,口耳相传,这剑也便成了圣女剑。”
“还是叫凤凰吧,”沉默半晌,女孩冷冷地说,“我可当不得什么圣女。”
“无妨,名字随你,”男子淡淡道,“总之从今日起,这便是你的佩剑了。”
“可我拿着它,不会有人认识吗?”女孩不解。
“就是要让别人认出来,”男子沉吟半晌,“阿泓,过去的事,这两年为师也慢慢念叨了不少,还剩最后一件,今日是你的生辰,正好讲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