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最后的光亮,是电脑屏幕上猝然弹出的一个布满诡异花纹的邀请框——【想体验生命的意义吗?是/否】。贺松卿当时正熬夜赶设计稿,脑子混沌,以为是哪个无良网页的新式广告,顺手就点了“是”想把它关掉。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冰凉潮湿的空气裹挟着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味,粗暴地钻入他的鼻腔。视线所及,是一片昏沉。他发现自己正靠坐在一条肮脏的、墙壁斑驳脱落的走廊墙角,头顶老旧的白炽灯接触不良地闪烁着,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在明灭间拉扯着阴影,让周遭的一切显得愈发诡谲不定。
不是梦。身下冰冷坚硬的触感,空气中令人作呕的味道,都真实得可怕。
“操……”低低的咒骂忍不住从唇边溢出,贺松卿撑着发虚的身体站起来,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个被废弃已久的医院走廊,或者说,某种更糟糕的地方。
“新人?”一个冷淡的声音突兀地从侧后方响起,音色低沉悦耳,却没什么温度。
贺松卿猛地转头。
灯光恰好在此时稳定了一瞬,足够他看清说话的人。那是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靠着对面墙壁,姿态疏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一头垂顺的粉色长发,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某种非人的质感,几缕发丝遮住了他部分脸颊,但那双锐利的、如同琥珀又似熔金的黄色眼瞳,正毫无波澜地落在他身上。男人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衣裤,双手戴着看起来材质特殊的黑色手套,整个人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像一尊误入污秽之地的精致人偶。
贺松卿的心脏还在因为突如其来的环境和眼前这个异常夺目的人而狂跳,但他天生骨子里的那点风趣和不肯服输的劲头,让他迅速压下了恐慌。他扯出一个算不上自然,但努力维持镇定的笑容,甚至还带着点刚刚苏醒的沙哑:“嗯,看样子是了。这迎新仪式可真够别致的,连杯欢迎酒水都没有吗?”
闻悸语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像是在评估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然后淡淡移开,抛下三个字:“闻悸语。”
“贺松卿。”他从善如流地接上,走到闻悸语身边,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也靠在了墙上。他注意到走廊前后还有几个身影,都面带惊惶不安,显然也是和他一样的“新人”。只有眼前这位,平静得不像话。
“闻先生,”贺松卿试图套取信息,语气放得轻松,“看你这气定神闲的样子,是这里的资深前辈?能不能给萌新透露点内部消息,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们接下来要干嘛?”
闻悸语没看他,视线落在走廊尽头那片深沉的黑暗里,语气带着一种陈述事实般的毒舌:“一个会死人的游戏场。接下来,等‘它’发布任务,然后努力别成为第一批炮灰。”
“哇哦,”贺松卿夸张地挑了挑眉,指尖下意识卷着自己浅青色的短卷发,这是他思考或紧张时的小动作,“死亡率高吗?”
“看你运气,以及,”闻悸语终于侧过头,那双黄眼睛在闪烁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脑子。”
贺松卿被他这话噎了一下,但随即笑了,深青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那我运气一向不错,脑子嘛……自认也还够用。不过,有闻先生这样的高手在边上,感觉生存几率瞬间飙升啊。”他这话带着点试探性的撩拨,但分寸掌握得很好,更像是一种无奈的玩笑。
闻悸语似乎嗤笑了一声,很轻,几乎淹没在电流的杂音里。“抱大腿也要看自己腿脚利不利索,否则,”他顿了顿,恶意般地补充,“容易一起摔死。”
“放心,”贺松卿拍了拍胸口,故作严肃,“我体育成绩还行,绝不拖您后腿。必要时候,我还可以负责给大佬您讲个笑话解闷,缓解一下紧张气氛。”
“不需要。”闻悸语拒绝得干脆利落,再次将注意力投向虚空,显然不打算再进行无意义的对话。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同时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直接响起:
【欢迎来到“腐朽病院”。】
【任务背景:这是一所被遗弃的精神病院,曾发生过无数无法言说的悲剧。怨恨在此沉积,滋生了不洁之物。】
【主线任务:在三小时内,找到位于院长办公室的“出院证明”。】
【警告:不要被它们抓住。不要相信耳边的低语。保持清醒。】
【任务,开始。】
脑海中的声音消失的瞬间,走廊前后那几盏本就接触不良的白炽灯,“啪”地一声,齐齐熄灭!
彻底的黑暗降临,浓重得如同实质,瞬间吞噬了一切光线和声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变得异常清晰。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的阴冷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空气中开始弥漫开若有若无的、像是无数人在一起呻吟啜泣的杂音。
“啊——!”短暂的死寂后,是新人们惊恐的尖叫。
贺松卿在黑暗降临的瞬间,身体本能地绷紧,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感觉到身边闻悸语的呼吸频率没有丝毫变化,平稳得令人心惊。
“闻……闻先生?”他压低声音,尽量不让自己的声线透出颤抖。在这种环境下,身边这个虽然毒舌但明显知道内情的家伙,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没有回应。
但下一刻,一簇微弱的光亮了起来。光源来自闻悸语抬起的手,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指尖,不知何时夹住了一张泛着柔和白光的符纸。那光芒虽然不强,却稳稳地驱散了他们周围几米范围内的黑暗,如同一个小小的安全区。
借着这光,贺松卿能看到闻悸语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粉色的长发在符纸的光晕下染上了一层暖色,冲淡了些许他身上的冷硬。他也看到了不远处其他新人惊恐失措、乱作一团的模样。
“跟紧。”闻悸语终于开口,依旧是命令式的简短语句,他迈步朝着走廊的一端走去,步伐稳定,仿佛只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贺松卿立刻跟上,几乎亦步亦趋。他注意到闻悸语行走时,会刻意避开地面上某些不明显的污渍或者墙面上特别深的划痕,他暗暗记在心里。
符光照耀的范围外,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那些低语声似乎更近了,有时甚至会幻化成呼唤他们名字的声响。
“这欢迎套餐……还真是一环扣一环啊。”贺松卿试图用玩笑驱散内心的寒意,声音却比刚才稳了些,“连灯都不给,差评。”
闻悸语头也没回:“节省体力,保持安静。你的幽默感在这里救不了你的命。”
“但它能让我死前心情好点,”贺松卿小声嘀咕,随即又正色道,“好吧,听你的。不过,闻先生,我们这是往哪走?你有地图?”
“没有。”闻悸语回答,“找路标,或者,‘干净’一点的路。”
“干净?”贺松卿不解。
“怨气与腐朽痕迹较少的地方。”闻悸语难得解释了一句,但语气依旧没什么耐心,“用眼睛看,用感觉去判断。”
贺松卿闻言,立刻仔细观察起来。在符光的照明下,他确实发现有些地方的墙壁剥落更严重,颜色也更暗沉,甚至隐约能看到类似抓痕的印记,而有些路段则相对“正常”一些。他学着闻悸语的样子,尽量走在那些相对“干净”的区域。
两人沉默地前行了一段,期间那诡异的低语声始终如影随形,有时甚至会突然在极近的距离响起,让人头皮发麻。贺松卿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回头,又硬生生忍住。
在一个岔路口,闻悸语停下脚步,符光映照出左右两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延伸向黑暗的走廊。
“选哪边?”贺松卿下意识地问。
闻悸语瞥了他一眼,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直觉。”
贺松卿愣了一下,随即深青色的眼眸认真地在两条通道间扫视。左边那条,低语声似乎更嘈杂一些,空气也更阴冷;右边则相对“安静”。他抬手指向右边:“这边?”
闻悸语没说话,直接抬脚走向了右边。
贺松卿松了口气,赶紧跟上,嘴上却不闲着:“这么信任我的直觉?”
“只是给你一个犯错的机会,方便你以后闭嘴。”闻悸语冷淡地回答。
贺松卿:“……”好吧,果然不能指望这家伙嘴里说出什么好话。
又走了一段,前方的黑暗中,隐约出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模糊轮廓,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符光逐渐靠近,照亮了那轮椅破旧的皮质和锈迹斑斑的金属框架。
贺松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脚步不自觉地放慢。闻悸语却速度不减,只是在经过那轮椅时,目光冷淡地扫过。
轮椅是空的。上面堆积着一些看不出原貌的破烂布料。
贺松卿刚松了口气,准备快步跟上已经走到前面的闻悸语。
突然,一只手猛地从轮椅下方的阴影里伸出,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手冰冷彻骨,干枯得如同鸡爪,力量却奇大!
贺松卿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惊骇之下,他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走在前面的闻悸语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几乎在贺松卿被抓住的同时骤然转身。他没有丝毫犹豫,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快如闪电地凌空一划——
一道无形的利刃闪过。
“嗤”的一声轻响,那抓住贺松卿脚踝的枯手齐腕而断,掉在地上,瞬间化作一缕黑烟消散。抓住他脚踝的冰冷触感和巨大力量也同时消失。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贺松卿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踝,那里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只有残留的冰冷感证明刚才不是幻觉。
“谢……谢谢。”他声音还有些发颤,这次是真心实意的道谢。要不是闻悸语,后果不堪设想。
闻悸语收回手,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淡漠:“说了,跟紧。下次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转身继续前行,符光随着他移动。
贺松卿看着他那在微光中显得格外挺拔又孤绝的粉色长发背影,用力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翻涌的后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快步追了上去。
这一次,他几乎紧贴着闻悸语的影子,不敢再落后半分。
黑暗依旧浓重,低语仍在继续。院长办公室和所谓的“出院证明”还不知在何方。贺松卿深吸一口这腐朽冰冷的空气,深青色的眼眸里,最初的惊慌渐渐被一种坚定的、不愿认输的光芒所取代。
这见鬼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身边这个毒舌又强大的粉发男人,似乎是他活下去的关键。他得想办法,不仅仅是不拖后腿。
“闻先生,”他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笑意,“等找到那什么出院证明,我请你喝酒?就当是谢礼。”
闻悸语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有冷淡的话语传来:
“先活到那时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