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代号魂2 第60章 莲的控诉

空白之境，万籁俱寂。

七个魂体警觉地查看着眼前的一切，试图看这片破虚无之地——是否被人为虚构的某种异世界空间。

“我们的出现根本就是不符合人类死亡之后的逻辑。”贺志铭低头紧盯罗清野，“我生前的的确确是被罪犯乱刀捅死的，但为什么一个人死后，还能接收到各种感受和痛觉？”

“就是……明明有些人体验了濒死的感觉，都说人死后会彻底明白人生的意义，甚至全身心都很平和，不会被各种思想左右情绪……”陈琳应声附和，

“更不可能像我们现在这样，七个人毫无理由聚在这种全白的世界里，还被一只兔头怪困住，哪儿也去不了。”

向来话唠的赵璟渊默然，低头斜视身边的人，空着的手也不闲着，翘着兰花指，揉搓着能看能捏却感觉不清不楚的发丝。

而站在一旁的郭贤李，将目光投向垂眸沉思的罗清野，正犹豫要不要为他们说明。

“因为我们被围观了啊。”其余几人闭口不谈，没等多久就听到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被人寄予审视的目光，罗清野不由得撇开视线：“祂们肯定是在观察我们，利用我们不断魂穿到其他人身上进行考核，还不肯放我们离开……”

不管怎么解释都无法说清楚其中的奥秘，罗清野冷着脸坐在地上，闭上双眼屏蔽他们的打量。

“喂，你倒是把话说清楚。”陈琳半蹲在她面前质问，“我们被人围观了？被谁？”

“高维度的‘神明’呗。”罗清野冷叹，抬眼盯着一脸惊诧的对方，“正常情况下，每个独立的意识应该回到最初诞生的地方，但我们都没有回归虚无，更没有被‘道’回收……”

见她突然话题中断，赵璟渊也坐在她身旁疑问：“兔子妹妹说过，这里不是天堂，但也不可能是阎王庙吧？”

“当然不是。”搭话的人叉腰一笑，“莲在清野第一次进入死局的时候，就提到过‘玩家’俩字儿……”郭贤李一同顺势落座，“难不成我们都是被困在那个游戏的……人？

“不过这也说不通啊，我‘走’的时候都还没接触到这类高科技游戏，更别说我也能感觉到身体早被埋了。”

黄飞燕拉着高秋颜，挤在围坐成一团的几人中间：“我也是我也是，我这人都年过半百了，就看过那什么……脑机接口的新闻，别说游戏了，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能连着脑子的游戏。

“我家秋颜也早就在十年前失踪了……唉呀，对不起啊秋颜，妈妈才想起来没照顾好你……这些年受苦了，我的孩子。”

扭头看向苦着脸的黄妈妈，高秋颜晃了晃头，模仿着父亲安慰她时的语气：“妈妈，秋颜在这。”

依旧站着的贺志铭像只凝视猎物的花豹，那直勾勾的目光仿佛能把眼前的人一口吞下。

事出无奈，罗清野摊手歪脖子，慢条斯理地解释：“要解说好麻烦啊，就这么说吧——”

“我们的确都是人，但我们还是人类的时候，都是被困在三维世界的动物。

“因为寿命论和阶级论，被外界各种声音蒙蔽了对真理的求知欲。”

由于魂穿了太多人，体验了太多痛苦，她如今身心俱疲。

隐忍魂体里时不时迸发出的某种黑色生命力，静默片刻后，在贺志铭皱起眉追问之际，她娓娓道来：

“还要被各种对立和斗争折磨身心，然后渐渐丧失最原始的‘人性’。”

“我们被迫接受人类瑕疵的教育，体验人类复杂的感情，最终变成彻头彻尾动物本能大于高维灵魂的人。

“人死后，意识一旦脱离了低维度的身体，就会被祂们捕捉到这个世界，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等待下一个去往其他宇宙轮回的时机。”

除了郭贤李与高秋颜，其他几人瞪直了眼，张大了嘴哑口无言。

一股无名的惊悚感汇聚全身，灵魂也随之震颤。

片刻后，陈琳凑近了赵璟渊的耳朵，当着罗清野的面吐槽：“不会又是在骗人吧？这种帖子我可刷多了，还说什么我们的地球才是地狱，人类都是被困在鱼缸里的鱼。”

“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身体长什么样？”扭动脖子看向同样质疑的贺志铭，罗清野不屑置辩，“郭贤李也知道这事儿，你们怎么不去问他。

“逮着我一个人问，我说出来了你们又不信。”

“我和秋颜都信你。”黄飞燕连忙点头，不令而信。

“可我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贺志铭刚蹲下，就抬头望着罗清野一个瞬移出现在了那三扇大门之前，惊愕一愣，“不是，你怎么做到的？”

“以现在的认知来说，我们都是四维生物。”郭贤李站起身走向她，“但同时又是被更高维度的存在观察的对象……

“清野，你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倒是没有。”罗清野将下肢用意念幻化成袋鼠的双腿，一跃而起，悬停在半空中，“不过莲之前说过的话令我很在意。牠说的考核或许跟这个地方有某种联系。

“如果我们都是被‘神为’困在这里的，那这个空间肯定就有突破口。”

“有可能……”郭贤李垂眸沉思，抵着下巴回忆，“牠能凭空消失，还能把这个地方撕开一道裂口，让我们穿过宇宙到达不同的时空和世界，肯定就有能逃离的出入口。”

听那消防员的话音刚落，陈琳又惊又喜：“什么！难不成我们是被选中的主角团？！

“那这下就可好玩了，祂们安排我们在这里，也许……是要我们救世？！”

“救个屁！”站起身走向郭贤李，赵璟渊冷不伶仃道，“我们自己都被困在这地方出又出不去，人命都没有了，还救世呢。

“七十多亿人口怎么救？阶级不平衡怎么救？真这样……我救贫不救富。”

“别这么说，祂们看着呢。”跟上去的贺志铭拍了拍他的肩膀，讪笑吐槽，“说不定祂们还会评估我们的能力怎么样，要是不合适……可能真就跟郭贤李他妹那样，莫名其妙被这个世界给吞噬了。”

提及曾经的人偶妹，郭贤李不禁眼神下沉，神情凝重：“别说了，先想想办法把莲叫回来吧，问清楚考核是什么，不然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不清楚。”

“也对。”黄飞燕牵着高秋颜站起身，“走吧，秋颜，我陪着你一块。”

罗清野依旧漂浮在空中巡视周遭的环境，而下方的他们不动声色。

五人互相对视了几眼，便迅速展开行动，分头勘察一览无遗的“空白之境”。

众人呈现出“大”字往不着边际的方向分散开来，仔细摸索哪里有没被隐藏的机关。

郭贤李一边快速奔跑，一边跟在罗清野的下方呼唤：“清野，那时候你为什么突然会被其他人的灵魂影响，刚才的地震又是怎么回事？你的精神不要紧吗？”

对方的一波三连问，罗清野突然下降了一米，瞥了眼与自己平视的郭贤李，淡漠回应：“没事，顶多带着记忆魂穿了别人有点麻烦而已，就是…差点被她们的感情啃食以前的经历，现在没事了。”

扭过头看着身下飞速向后退的平行地面，她沉默了一段时间，才回答了另一个问题：“那并不是我能做到的。

“如果因为我而产生了地震，那我外出任务的那段时间，空白之境不就不存在了吗……这肯定跟消失的莲有关系。”

还没飞出多远，就和迎面撞上来的贺志铭汇合：“你当时说的这个世界是‘我’的世界，还说‘我’字打引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里并不是莲所说的那样——并非属于我的个人空间。”罗清野缓缓落地，撇嘴喟然道，“你们都在这里，没被空间抹除，也没有遭到空间的攻击，只是限制了你们的行动。”

“所以呢？”赵璟渊从她身后跑了过来。

“所以呢——”眼前的人歪着头看向贺志铭，勾起嘴角解释，“莲也在撒谎。

“我对你们并没有产生敌意，也没有用想象力限制你们，但这个地方却只对我开放了特权，说明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陈琳收起刚才用念力构造出的滑板，从右边站定在她的面前，“我确实能用‘超能力’把没有的东西变成实质性的东西。但我还是不能飞啊？”

“因为责任越大，所付出的代价也就越深刻，但同时，获得的能力也就越强。”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同幽精般悄然出现。

“清野能够自如控制自己的意识体，单纯是因为她多次选择了‘死局’，主动成为了时空裂缝的实验体。”那道声音的主人，渐渐于光影中赫然显现，

“而且待在这里太久，极有可能会被时空裂缝认为是执行任务的无形者，也就是能够任意改变自己形体的五维生物。”

“莲？！”

“兔子妹妹？！”

“没想到被选择的你们那么聪明，比上回的那七个还要可靠多了。”莲一蹦一跳靠近他们，兔嘴微动，“为了让人类认清自己的处境，莲也重复了许多次，好在这次的你们并不是蠢蛋。”

“把我们聚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贺志铭警惕地瞪着牠，与郭贤李一同保护身后受惊的母女俩。

“不为了什么。”莲冷笑，眨眼间就瞬移到了罗清野的面前，“莲的提醒已经很多次了，这里不受时空的限制，也就意味着，莲早就见识过人类文明的消亡。”

目睹眼前的几人一脸惊讶，牠更是笑得戏谑。

抬起被缝合的两条胳膊，莲翩翩起舞，竟当众跳起了优雅的古典舞，慢条斯理的解说也随之而来：

“地球的人口会在‘未来’遭受重创，先是瘟疫，紧接着就是温室效应造成的海啸，大面积的粮食短缺，再到强地震引发的‘大地吃人’……”

“啊——莲差点忘了。”牠轻声笑了笑，“要不是重置过几次地球的时间线，还有两颗距离你们近代的小行星也会撞击地球。”

莲话音未了，其他五人同时转头看向陈琳。

而她立即抬起双手表示无辜：“别看我……我那时候才2030年。罗清野也是知道的。”

“七十亿，对于宏大且不可观测的宇宙来说，也只不过是小小的一列数字。”莲侃侃而谈，兔耳低垂，“可那些‘数学’都是活生生的人类。

“莲曾经也是人……莲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因为想帮助人类脱离危机。”

赵璟渊几次想询问牠这么做的理由，却因为想不出安慰的话而张口结舌。

“但之前的人类并不会听莲的话，也不会听从其他无形者的告诫。

“哪怕托梦给人类，醒来后也会曲解我们的意思。”抬手遮盖在变异的双眼上，莲的话语中带着微弱的哭腔，

“无穷无尽的战争，血海深仇的杀戮，毫无理由的争端，这些都是因人类的**而产生的负面影响。”

“可没有更多的人去深思这么做是否合理，还有人把‘弱肉强食’当成真理，只想被□□控制祂们赋予人类智慧的意识。”

转头逼近眉头紧蹙的贺志铭，见他惊恐得往后退，莲嗤之以鼻：“就连各个国家‘过去’的掌权者，依旧逃脱不了争夺权力的疯狂。

“人命在一些人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还美其名曰为了更多的人活下去，就必然会有牺牲！”

“牺牲……嗬，那些被我们回收的‘非生者’，可都是活生生的人，拥有智慧和高尚生命的人！

“……结果你们却把辛苦诞下的生命视为草芥！”莲对着空白的天空仰天长叹，露出两颗兔牙鄙夷一笑。

“还有一群自诩为神或上帝的宗/教，为了利益肆意剥夺他人的生命，将他人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家园捣毁、破坏，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哼……好意思自称自己是上帝派来的使者？可真正的神包容万物，大爱万物！因为祂创造了万物，所以祂是万物的母亲啊……

“可那帮利己主义者却假借‘神’的名义，将最宝贵的‘创造’破坏得体无完肤，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去扭曲事实……哈哈哈哈哈哈疯了！三维世界的人类疯了！”

扭过头盯着一脸错愕的众人，奇美拉的嘴角裂开了一条又黑又长的缝隙：

“所以来自宇宙的外星高等文明才无比厌恶你们这群性格卑劣的物种！

“自高自大，**丑陋，轻视他人甚至任何物种的生命，就连宇宙最基本的公平公正也是在虚伪的法则下运行！”

“至于我们这群高维生命体何必要拯救你们……是因为宇宙万物都来自同宗同源，彼此都是‘本源’的孩子啊……”

牠义愤填膺地冲着他们发泄完怒火，血红的双眼流淌出黑色的泪珠，从兔脑袋的脸颊上缓缓滚落。

“我们也无能为力啊……”对方停止了控诉，陈琳也跟着哭诉，“你以为我们想这样吗？

“我们自己的生活都苦不堪言了，哪有什么时间和精力去管别人。”

无视他们的错愕，陈琳张大了嘴嚎啕大哭：

“我妈因为癌症走的那年，我才刚大学毕业……

“身边朋友的亲人一个又一个倒下，无辜的老百姓被迫走向死亡，就连这个世界还要捂嘴我们……

“我们自己活着就花费了很多力气，平民老百姓怎么可能有时间去考虑国家大事？”

“小花……”被她们带动情绪，罗清野突然回忆起自己第三次魂穿的年代，以及十九世纪因偷东西吃而被逮捕的苏珊娜·康纳利，还有唐朝时期——瘦弱不堪、难产而死的张雅……

哪怕附身了那么多人，她依旧能与过去曾体会到的饥饿感共振，那股强烈的情绪翻腾而上。

即使她冷着脸回忆，也不禁心痛不已：“离开人世的前辈们，都选择了‘生局’……他们放不下我们的国家。

“虽然知道现世暂时和平了，但他们全都想亲自看看，自愿进入了新一轮的转世……”

“我附身的那些动物也有灵性。”赵璟渊蹲在地上扒拉着波澜不惊的“灵水”，蜷在一旁手臂掩着面，哭到哽咽，“白桃花也很爱它的主人，可是它六岁那年……被那王八蛋喂了毒狗粮…就那么走了。

“就连死了……就连它都从身体里脱离了，它还是想去找主人，说没有它的保护，主人生下的幼崽谁来帮他照顾……”

愣在原地的黄飞燕见状，紧紧搂着高秋颜与他们同悲欢。

不敢被喜欢的人看见狼狈的眼泪，郭贤李别开头，错开视线，背过身独自闷声哭泣。

见他们全都哭哭啼啼的，贺志铭气得怒吼：“够了！一个两个的，光掉眼泪有什么用！

“我们再也复活不了，也帮助不了这个国家，更拯救不了全世界！

“一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更别说活着还得看自己能不能力所能及去帮助别人！”

“更别说……我附身的那个李建川大爷，花费一生攒瓶子卖废品，吃馒头…也得把钱上缴给村大队，结果换来了什么？”被坐在地上的他们围观，贺志铭嗤鼻一笑，“结果……

“大爷都病到没人帮他垫付医药费，到走后心里还牵挂着村里边没上学的娃娃们……

“他都病成那样了，瘦得跟骨头一样，兜里就剩下两块钱，就两块……他却还想着娃娃们啊。”

低头长叹一声，躲在臂膀下呜咽，他的愧疚早已无力回天：“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真的太微弱了……

“要是我能在他身边就好了，他也还能多看看外边的世界，将来等到狗娃长大了，还能给他吃回爱吃的糍粑啊。

“可是……他啥都没等到，就那么笑着走了。”

苍白之地，泪盈灵水。

七个魂体全都围聚在莲的身边，泛起的雨雾朦朦胧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