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定会破。
就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办公室的门被破开了,巨大的怪物堵在门口,只能通过门的缺口看到它身体的一部分,一层又厚又长的黑色鬃毛,正不断渗出暗红的液体,那是比血更黏稠的质地。
黏稠拉丝,里面还裹着一团团暗红色的组织,像是脏器残片,又像是裹满了鲜血的肉块。
怪物还在不停地撞击,墙壁上出现了裂纹,正在如蛛网般慢慢扩散。
“那是什么!”
那个神经质的青年大喊了一声,然后迅速从青于身边一蹿而过,只在青于的视野里留下一片灰色的衣角。
青于被他撞倒在地,下意识地用双手撑着地往后蹭了一段距离才迅速爬起来,她也看见青年口中的东西了。
是黑影。
黑影顺着那些暗红的血液进来了,从一团黑色的不明物质变成人形,变成和他们四个人体形相似的人形。那些人形脚步拖沓地从鲜血中走出来,朝着他们渐渐逼近。
青于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也来不及思考了,拎着刀转身朝着屋子里跑去。
办公室正对着门的地方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在那面镜子里,他们都是穿着校服的模糊的影子。
这镜子照不出来怪物。
安全区一定是真正的安全区,这是王美燕和陈建设他们亲耳听到的,他们出现在这里也代表了这个信息的真实性。
而且他们都是老玩家,不可能分辨不出这么拙劣的陷阱。
要么是安全区发生了什么变故,要么是有人在做局。
青于高高举起杀猪刀将镜子砸了个粉碎,没了镜子的遮挡,后面露出一条狭窄的只能允许一人通过的暗道。
她拎着刀,将书包背在前面,后背紧紧贴着墙壁钻进了暗道。
她本就瘦小,这样的姿势能够让前方留出一点空隙方便活动,而且也能观察前面和后面的动静。
她在暗道里走了好几分钟,那三人才姗姗来迟。为首的竟然是那个神经质的青年,王美燕和陈建设被他甩在身后,动作有些不自然,像是受了伤。
那个神经质的青年缩着身子,在暗道里小跑着,他手中拿着一柄造型古朴,刀刃锋利的唐刀。刀刃上还沾着一些血迹,那是正常的血,没那么黏稠,没那么暗红,所以不是怪物的,只会是王美燕或陈建设的。
“前面太暗了,你需要手电筒吗?我这里有,可以借给你。”
青年在靠近青于时将刀收了回去,然后从仓库里取出一个手电筒往前递了递。他脸上带着笑,脸部的神经却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看起来有些扭曲。
暗道很黑,但青于夜视能力不差,能看清前方并没有任何障碍物和分岔路,就是一条简单的暗道。能模糊看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担心这里面有怪物,强光可能会把怪物惊醒,那才是真正的求救无门。
所以青于摇了摇头,说:“不用,你离我远一点。”
青年尴尬地将手电筒收回去,“你也是新人吗?要不要和我组队?”
“我叫符让,你叫什么名字。”
青于把杀猪刀往前一伸,阻止他继续靠近,语气很严肃地说:“我不需要和人组队,你离我远一点。”
“你别激动,我是认真的,我们可以组队出去,以后当固定的队友。我的天赋能力很强,和我组队你不会吃亏的,你好好考虑……”
他的话还没说完,青于就用刀背狠狠砸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抬脚用力一踹将他击退后拉开距离,“我已经拒绝了,你最好不要再靠近我。不然下一次砸在你身上的就不是刀背了。”
她说完就加快速度往前走去,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一扭头就看到了一条蓝色的光带追在她后面。
被她重创了肩膀的符让正握着刀跟在身后,语气阴森地说:“明明可以共赢的,你非要激怒我,那就让你去当‘猎物’。”
尽管青于的警告已经足够明确,但符让似乎并没有将她的拒绝放在心上。他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优越感,好像组队的请求是一种恩赐般的施舍。
那条蓝色的光带在暗道中显得格外刺眼,像是被标注出来的重点,圈住了他的贪婪和恶意。
青于加快了步伐,这条暗道并不是一个适合爆发冲突的地点,太窄了,她的杀猪刀没法发挥最大的作用,所以,要保持冷静,迅速离开这个地方。
好在那蓝色的光带并不难缠,它也是有距离限制的,只要自己跑快一点,它就追不上了。
在这个过程中,青于还发现了一件事。
符让夜视能力很差,他一手握刀,一手操控蓝色光带,所以没办法拿手电筒,只能小心翼翼地在暗道里摸索。
看不清前路的人总是谨慎又小心,这样一来,符让追不上她。
他们跑了很久,符让被彻底甩在后面,只能看到一点点蓝色的微光。
出口很狭窄,出来后身处在一间废弃的卧室里,这是一间装修很华丽的卧室,整个房间的墙壁上都贴着一层厚厚的海绵垫,是嫩嫩的浅黄色,垫子凹凸不平,像一块醇香的奶酪。
地上铺着厚厚的浅蓝色长毛地毯,一脚踩上去,灰尘纷纷扬起,烟尘朦胧,带着灰尘独有的呛人味道。
顶上是复杂的西式顶灯,有一串一串的水晶装饰,还吊着一些已经变黑的羽毛。现在那里全是厚厚的蜘蛛网,干瘪的蜘蛛挂在蛛丝上一圈一圈地转着。
卧室正中间是一个三米高的童话风格小亭子,四周围着层层叠叠的纱幔,圆形的顶部由粉红色、浅黄色、浅蓝色、浅绿色组成,像一个漂亮的甜筒。
亭子的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展台,展台铺满了边缘锋利的玻璃,那些玻璃被切割成钻石的模样铺满了整个展台,璀璨又华丽。展台上放着一只巨大的棕色毛绒熊,正斜斜地倒在钻石上。
还有一张巨大的公主床,同样盖着层层叠叠的帷幔,里面的布置一看就柔软又暖和。床上还摆着一排可爱的毛绒玩具,但是那些玩具都被剖开了后背,里面的棉花全部被掏出来乱糟糟地扔在床上。
青于在卧室里快速转了一遍,将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全部转了一遍,然后寻找着最佳的藏匿地点。
符让的态度很奇怪,一开始是不搭理的,然后突然变得殷勤想要组队,被自己拒绝警告之后就直接攻击,一看就不是好人。
这种有威胁的人,留到后面只会成为更大的隐患,不如一开始就把他杀了。
虽然这个副本的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结束后还可以重生,但可以让他在这个副本里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青于最终选择了在出口边上埋伏,她把玩具熊从展台上搬下来放在出口旁边当一个简陋的伪装,然后蹲在熊后面静静等待着。
没过多久,暗道出口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符让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蓝色的光带围绕着他不停游走。
他并没有察觉到青于的存在,只是小心翼翼地站在出口那儿打量着这个房间。
就在符让的身影完全暴露在外的那一刻,青于猛地把玩偶熊推翻砸在他身上,打了他个措手不及。随后,她手中的杀猪刀狠狠地朝着符让砍去,速度快得惊人。
符让没有料到青于会在这里埋伏他,或者说,他没想到这个新人会在第一个副本就对同类出手,错愕间,他只能用手中的唐刀勉强抵挡。
刀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符让被青于的力道压得连连后退,蓝色的光带慌乱地在他周围乱窜,每次朝着青于靠近都被会一脚踹开。
符让敌不过,便骂了句脏话。
青于抓住了他愤怒的机会,再次挥刀猛攻,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十足十的力道,破空声尖锐,鼓舞着她必胜的决心。
符让虽然一开始落了下乘,但他的战斗技巧不容小觑。熬过了一开始的压制,他逐渐稳住了阵脚,开始用唐刀进行反击,一招一式都带着框架,是正经的武术。
不过他近身搏斗的经验实在有限,对手强势的杀招没有技巧,全是蛮力和敏锐的天赋,所以两人打得不分上下。
青于凭借着自己对这个空间的熟悉和敏捷的身手不断变换着攻击的角度和位置,她知道不能给符让任何思考的机会,符让的天赋不知道是什么作用,感觉攻击力很一般,只要踹上一脚就会消散又重聚,目前看来威胁不大。
但她并未因此轻敌,符让既然敢先动手,一定是有必胜的决心,所以她不能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战斗持续了十几分钟,符让渐渐落了下风。
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喘息的声音也越来越重。青于找到了他的破绽,用尽全力一跃而起将符让扑倒在地。她的杀猪刀抵在符让的喉咙处,狠戾的眼神审视着自己的猎物,汗水顺着坚毅的侧脸滑落,滴在符让的眼睛里,让他控制不住地频频眨眼。
符让紧紧抿着的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要开口说话。
青于毫不犹豫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锋利的刀刃割开脆弱的喉管,破损的动脉让鲜血开始喷溅,重重地砸在青于脸上,触感是温热的,味道是腥气的,知觉是酥麻的,和杀猪没什么区别。
符让瞪大了眼睛,那双眼里带着不甘与恐惧,身体逐渐瘫软下去。在他咽气的前一秒,竟然把唐刀收回了终端仓库里。
人和猪的区别是什么呢?
猪的脖颈很粗,还都是肥肉,人的脖颈很细,却没什么肉,稍稍用力一点就能触及坚硬的骨骼,将你的刀刃阻拦,与此同时,动脉会被割断,鲜血喷涌而出时,脖子上只有一道深深的伤口。
头颅没有那么容易被砍掉,青于知道。
符让的体型并不壮,他高挑又瘦削,每一处都是骨骼分明的,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皮肉,很白,那是一种苍白病态的白,像一张没有生命的白纸。
如今被鲜血染红,像一只稚嫩的猪崽。
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画面,有被人按住的白嫩猪崽,长长的嘴筒子张得很大,发出凄厉的惨叫,也有另一个苍白瘦削的存在,散乱的黑色长发,骨骼分明的身体,干裂的嘴唇因为张开嘴惨叫而渗出细细的血丝,红色的发绳落在地上……
那是一条宽宽的发绳,和妈妈脖子上的伤口一样宽,一样红。
可是,那样的红发绳应该在妈妈的头发上,在她又粗又黑的头发上,而不是脖子上。
青于因为那些难以摆脱的记忆而浑身颤抖,所以没有注意到符让的尸体正在发生变化。
那蓝色的光带又出现了,它紧紧贴在符让的伤口处,像一个创可贴一样将狰狞的伤口覆盖着,然后快速没入皮肤里,在蓝色全部消失后,伤口也消失了,脖颈上除了刺眼的血迹外,什么都没留下。
符让撑着身体颤颤巍巍地坐起来,他的外伤虽然彻底消失了,但满地的血迹没法回到身体里,所以依然有失血过多的后遗症,眼前是一团一团的黑晕,四肢也虚软无力。
青于正陷在记忆里难以挣脱,就看见面前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在这一刻,那晃动的影子变成了很多人,对自己随意打骂的奶奶,抱着烟筒看着她挨打的爷爷,总是发疯打人的爹,无数次试图将她骗到床上的大伯,总是指着她鼻子骂的大伯娘,用怜悯的眼神置身事外的堂哥……
青于的呼吸都是颤抖的,她好害怕啊。
很害怕。
所以,要杀了他们。
刀刃再一次刺穿符让的心脏,这一回比上一回更加用力,那刀刃穿透了那层薄薄的胸膛,带着鲜血从背后冒出来,血液一滴滴落在厚厚的长毛地毯上,无声无息。
符让死死捏着那刀刃,掌心被割出了深可见骨的伤痕。
王美燕和陈建设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们看到这场景后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回到暗道里,然后向暗道中段跑去。
或许是怕青于追上去,陈建设还暴露了自己的天赋,一辆救护车出现在通道出口处,将那条暗道牢牢堵死。
突然出现的救护车让青于回神了。
她抽出带着余温的杀猪刀,甩了甩上面的血,突然反应过来符让活了,而自己又杀了他一次。
真有意思。
青于把那只巨大的玩偶熊拖到尸体旁边垫着坐,然后一边在地毯上擦着杀猪刀上的血,一边等着符让再次复活。
危机解除了,她突然觉得嘴里有点疼,用舌头去蹭了蹭,发现是嘴里长了两个溃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之前太紧张了,一直没有注意到。
她抹了把脸,手上的血蹭得脸颊斑驳,好像她也变成了倒在地上的猪崽。
等了好久,符让都没活过来。她就蹲下来扯符让的手腕,那只手冷冰冰的,指节张开像鸡爪一样,指甲缝里塞着她的校服的布料,是一些白色的线头,刚才打斗的时候,这疯子扯了她的袖子。
提到袖子,青于就想起了点别的,她身上穿着属于韩喜乐的校服,在这身校服的袖子里藏着一些东西,之前没时间弄出来,现在正好抠出来看看是什么。
在校服袖口的卷边里,青于取出了那个卷成一个小卷儿的塑料纸,塑料纸的边缘是很平整的断口,像是从什么东西上剪下来的,上面写着两个字。
【青于】
一瞬间,鸡皮疙瘩在全身蔓延,她震惊地将那个塑料纸压平,忽略上面泛白的折痕,将那两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她的名字。不仅如此,笔迹也是她的。
这个线索是我藏进校服里的?什么时候?
青于浑身的汗毛都竖着,忽然觉得有些冷。她捏着湿漉漉的衣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如果这些线索是她藏进校服的,那针线是从哪儿来的,还有那个玩偶里的U盘和摄像头,会不会也和自己有关?
不,不对。
这个线索可能是自己缝进衣服里的,但那个U盘和摄像头绝对和我无关。因为我在这个副本里并不具备得到这些东西的能力,针线或许有可能,但是U盘和摄像头这种东西获取的概率很小,里面的资料也来得蹊跷。
所以那不是我的。
在所有杂乱的思绪中,青于抓住了一个细节。
在车上时那些玩家曾提到过,有很多辆这样的列车,每趟列车都会去往不同的副本。这条信息一定不止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它有更深层次的意思。
衔尾蛇列车的特点是什么?
是时间。
凌乱的、不确定的时间是衔尾蛇的特点。这是筛选副本给出的信息。
所以这个副本和当初那个筛选副本一样,有着混乱的时间线和真实的时间坐标。
除了明确的时间坐标,其他的一切都可能是混乱的。现在我在这里找到的证据,或许是其他时间坐标里我留下的信号。
她想提醒我什么呢?或许就是这个,时间。
在某一个我还没有到达,或者我错过的时间坐标里,我发现了什么,所以匆忙地留下了一个信号,告诉自己关于时间的秘密。
这个线索是留在韩喜乐的校服上的,那个我知道我一定会穿上韩喜乐的校服……
今早程叶报告的时候说过。
女生班级应到三十人,实到三十人,无人缺席。
无人缺席。
青于的名字在韩喜乐的校服里。
所以,青于就是韩喜乐吗?
那,那篇作文又是怎么回事?那篇内容陌生,写得完全不是我的人生的作文。
好好想想,青于,好好想想!
从进入副本的那一刻开始想……
对了!
是徐念雨。
黑板上有作文题目,同学们都有写好的内容,只有我的出现很突兀,教室里失踪的韩喜乐和作业本上写了一半的内容,还有徐念雨劝说自己写作文的话语,这些场景像碎片一样不断出现,艰难地构建出一个事实。
写作文一定是个重要的节点,因为在前后分别出现了徐念雨的劝道和詹玉婷被惩罚这样的事件。
但自己没有经历那个节点,代表这个坐标被其他的自己经历了。而那个作文本上的内容,是徐念雨写的,她口中的帮忙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帮忙了,在作文本上留下了一些名为徐念雨的人生碎片。
在宿舍里,徐念雨是呆滞的、麻木的、冷漠的、伤痕累累的,导致这一切的事件也很重要,所以应该也是一个时间坐标,但是被另外的自己经历了。
另一个自己和徐念雨在宿舍里共同经历了什么事,所以第二天早上她态度变化很大,一直在提醒自己,该怎么做,不能怎么做,一直在提示。
而且徐念雨还说了一段话,她说:“你想要知道真相,就忍住你的脾气。有个人托我给你带几句话,她说‘真相藏得很深,你要耐心一点,不要总是想着杀人,在这个地方,杀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杀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青于看了一眼被自己杀死的符让,无奈地耸了耸肩,这段话,很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时间坐标的产生青于亲自尝试过,每个坐标里会有一个关键人物,还有一个具体事件,最后就是共同参与的人。
所以,我是在经历属于谁的时间坐标?那些没有经历到的,或许就是别人的坐标,而我和徐念雨在其中都只是事件的一小部分,作为填补故事的边角料,我们没有记忆,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戏份”。
青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将手里的塑料纸装进书包里。就是这个动作让她发现了不对劲,她突然发现自己的书包一角被染了色,是深褐色,带着浓烈的臭味,像什么呢?
像卫生院里的安尔碘,护士会用来给皮肤消毒。但是平江三中没有医务室,也没有担任医者身份的老师,那这个液体的来历就变得很神奇了。
还那么那么恰巧,自己面前就停放着一台救护车。
青于突然有了某种猜测,她笑了一下,然后开始转动手腕将杀猪刀绕来绕去。
真奇怪啊,符让一个不擅长近身搏斗的人怎么会非要追上来和她打呢?连她都能看出来的小伎俩,连她都不会受伤的对象,陈建设和王美燕两个老玩家怎么会着了他的道儿呢?
又怎么会那么奇怪,同样在一条暗道里,他们俩竟然同时落后了十几分钟,而且出现的时候身上没有和怪物搏斗的痕迹,发现符让被杀后,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跑。
没有上来要组队,没有想要结盟,他们跑了,好像默认自己是对立面,正如他们默认了符让是他们的队友。
书包上的痕迹应该是我在某个时间坐标里登上了那辆救护车,并且在书包上留下痕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其他人经历的是属于谁的时间坐标呢?还是说这并没有固定的视角,一切都是随机的,是混乱的。
第一天在教室里经历的是徐念雨的,晚上在宿舍经历的是程叶的,第二天一早是那个受辱的男生,念作文那一段是詹玉婷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很多现象,徐念雨的神出鬼没和朱芸他们的消失。
那这一段,又是属于谁的?
理清楚这些后,青于就没那么急迫了。
徐念雨给自己传话的意思很明显了,在某个时间坐标里,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相信了虚假的真相,所以那个时间坐标行不通了。
既然闲着也是闲着,那就搜寻一下战利品吧,青于要翻一下符让身上有什么东西。
首先摸到一个银色的手电筒,小小一个,和大拇指差不多大小,外壳上刻着一朵深蓝色的鸢尾花,和王美燕笔记本电脑上的标志一模一样。
然后摸出了一把钥匙,铜制的,齿痕歪歪扭扭,像用锤子砸出来的。
钥匙。
第一次天黑时,那些玩家提到过“钥匙”,程叶因为钥匙杀了一个学生。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道具。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终端发来的邮件里有新手引导,上面提到了死亡的两种状态,“真实死亡”和“虚假死亡”,两种死亡状态都会导致仓库内的物品掉落。
现在符让身边没有出现任何物品,所以他并没有成为死亡状态,他还能活。
那什么时候活呢?
青于从公主床上扯下好几层纱幔,一层拧成一股绳,然后用三股粗绳将符让捆住扔在角落里。
卧室中间的小亭子有点奇怪,那个铺满钻石的展台上没有灰尘,放在上面的玩偶熊也没有灰尘。
青于把玩偶熊拽回来扔上去,然后伸出一只脚才在玩偶熊上踩了踩,没有反应。收回脚的时候借力蹬了一下,就发现这个展台能够旋转,是沉重的,转起来一卡一卡的。
她一直用力地蹬着,展台旋转的姿态从卡顿变得丝滑,然后不需要借力也能自行旋转了。
清脆的音乐声从小亭子里传出来,这个三米高的设施变成了一个旋转的音乐盒。
在音乐声中,墙上那些乳酪般的厚垫子慢慢翻转,变成了展示着巨幅照片的电子屏幕。
那些照片的主人并不陌生,徐念雨、詹玉婷、陈悦……每一个都是班里的学生,很多人青于都是有印象的。
那些等身照片密密麻麻地铺在墙壁上,每一张都很露骨,她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或坐或站地待在钻石展台上,摆出一些令人不适的姿势。
那展台上铺着的是切割成钻石模样的锋利玻璃,那些尖锐的角将她的皮肤割破,鲜血染红了展台,有几条红裙的裙摆铺在鲜血上,像是从上而下的鲜血瀑布。
她们的表情是痛苦的,有哭泣有恐惧,就算是笑容也僵硬得像是假面。
在所有照片的右下角都写着一行字,平江女子学校第一届校花选拔。
詹玉婷的照片上被标记了一个金色的五角星,她是这次选拔的优胜者。
这次选拔应该过去了很久,因为在那些照片里,没有人是现在的学生头,她们各有各的发型,有的是卷发,有的是直发,有的染着金色,有的染着红色,是各不相同的模样。
“叮——咚——直播任务即将开始,请主播就位。本次直播的要求是,露肤度60%。直播目标为,观看者打赏五万元以上。”
“一小时未能完成要求或未能达到目标都将开启惩罚,此房间内温度会达到五十度,并每半个小时往上升十度。反之,只要完成了直播任务,就会开启前往乐园的入口。请主播努力完成任务,这是进入乐园的唯一办法。”
“想要逃离地狱吗?想要离开这里吗?那就加油吧。唯一的出口,在乐园里。”
电子屏上的巨幅照片消失了,变成了黑色的背景,上面巨大的鲜红数字正在倒数,她只有五分钟的思考时间。
00:05:00
00:04:59
00:04:58
……
青于慌乱地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她看到了被自己困住的符让。
这个空间里还有第二个人,她松了口气,然后将符让的衣服裤子扒了下来。她的身上穿着两套校服,穿在里面的是她在列车上买的校服套装,也是短袖和运动裤,外面的是这所学校的校服,同样是校服和运动裤。
青于把自己的那件校服短袖脱下来给符让套上,又把两层纱幔团吧团吧捆在他胸前假装胸部,最后扯了一层纱幔缠在他腰上遮挡男性特质。
对于她来说刚刚合身的校服短袖位于符让的肚脐上方,这样一看,露肤度肯定够了。
符让依旧是被捆着的,她拖着人扔到展台上,还从公主床上拿了两个枕头垫在他身后让他坐着,又扯了一块淡蓝色的纱幔盖在他头上,能够遮一遮他的脸。刚走开又想到了什么,就从床上捡了一大团棉花塞进他嘴里,防止他复活后出声。
还剩十几秒,青于正找地方躲藏,突然看见了被符让挤到地上的玩偶熊,那么大的玩偶熊,足够她钻进去了。
她割掉了玩偶熊的眼睛,又用刀在玩偶熊屁股上划开一道口子,然后掏出一部分棉花自己钻了进去,她找了个好位置坐着,前面就是展台,能够清楚地看到符让的动作,握着刀的手藏在身后。
00:00:03
00:00:02
00:00:01
黑色的屏幕瞬间亮了起来,符让的模样被放大后展示在电子屏幕上,评论只有零星几条,观看人数不到十个。
【好久没开播了,就这?】
【这也没什么看点啊?】
【小美女站起来给叔叔看看,转一圈叔叔给你打赏一千】
【怎么衣服上血呲呼啦的,啧,我还是看不惯这种脏的】
【看起来挺有料的,好孩子快把衣服脱了】
【这腿挺长啊,又白又细的,打赏了,小美女,期待在乐园看到你】
【确实啊,个儿应该挺高的,皮肤也白,打赏了,到时候乐园见】
评论一直在跳,观看人数也不停往上涨,但是距离直播目标还很遥远。
一个小时的期限已经过半了,打赏却只有几千块钱,大部分都是只会说荤话,但是一毛钱都没有刷。
青于有点着急,她能感受到,这个空间的温度越来越高了。
就在这时,符让醒来了,他的手是被捆着的,所以只能徒劳地蹬着腿,那些锋利的钻石将他的皮肉割得血肉模糊。
“呜呜呜”的惨叫声在房间里回响着,打赏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评论刷得更快了。
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幔,符让看见了自己对面的玩偶熊,也看见了玩偶熊里那双漆黑的眼睛,他挣扎的动作变得更剧烈了。
【靠,原来玩得是这种】
【爽了】
【小美女悠着点,伤得太厉害到时候来了乐园也没意思啊】
【这种还是第一次见,是个狠人,打赏了】
“叮咚——直播任务已完成,用时五十分钟三十七秒,直播到此结束。乐园入口已开启,请主播尽快前往乐园。”
公主床发出了一声响动,然后床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地下通道的入口。那是一块很厚的挡板,上面有一些红色的文字:乐园入口已开启,请佩戴面具进去。
挡板上突然打开了一个小格子,里面放着一个遮挡全脸的面具。
青于担心里面有查验身份的人,所以她想把符让一起带进去。
拿着面具扣在符让脸上,然后掐着他的脖子威胁道:“不想死的话就老实点,虽然能一直复活,但是死亡的痛苦不能抹去,死了那么多次,你也会害怕吧。”
“你不是想组队吗?我们组队吧,一起去乐园,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青于拽着符让到了入口处,那厚重的挡板“嘀”了一声,然后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通道。
她穿着玩偶熊的衣服走前面,然后拖着符让跟在身后。
往下的台阶走完后,他们出现在一道铁门前,铁门侧边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平江女子学校。
这就是所谓的乐园吗?
上面的挡板已经合上了,他们没有退路。
铁门并没有上锁,青于抬脚一踹,门被打开,露出的竟然是操场,一个截然不同的操场,唯一的相似处是都有一个大大的舞台,上面复刻了她和詹玉婷的布置。
而此刻,舞台上正在表演节目,一群穿着短裙的女学生脸上戴着可爱的动物面具,正在跳性感的女团舞,伴奏的音乐很躁动,充满暗示的歌词在起哄着逐渐汹涌的恶意。
入目全是衣着性感的女学生,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高大的男人、矮小的男人、壮硕的男人、肥胖的男人,他们每个人都带着一个手提箱。
在舞台侧边有一块黑色的电子屏,上面正不断刷新信息。
【秦先生出价:50000】
【李先生出价:55000】
【高先生出价:65000】
舞蹈进入尾声,音乐声变小了,又有人走上了舞台,是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
他手里拿着话筒,声音清晰地说:“六人女团的节目进入尾声,当前出价最高者为高先生,请有意向的客人尽快下手,距离这个节目结束还有二十秒。”
这个声音!
是程叶。
“恭喜高先生成功拍下六人女团的节目,下一个节目为独唱,起拍价一万元整。”
穿着白色西装的程叶下台了。
青于将符让扔在原地,然后混在人群中去找他。她想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在台上表演的人都是学校里的学生吗?这些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程叶班长。”
程叶猛地回头,他脸上戴着白色的狐狸面具,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就连眼睛那儿都有一层浅红色的镜片。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熊。
青于从仓库里取出一块巧克力,用熊爪捏着在他面前摇了摇,然后说道:“是我。班长,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一边说一边将巧克力塞给程叶,但程叶却后退了一步避开,然后抓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一个黑漆漆的小房子里。
手里被塞了一包东西,程叶小声说:“那块巧克力我已经吃了,所以我帮你一次。换上这身衣服一直往西走,那里有个斜坡可以离开,一路上不管遇到谁都不要说话,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管。”
他说完就离开了,黑漆漆的小房子里只有青于一个人。
她拿出手电筒照了一下,这应该是个换衣间,空间非常狭窄,放着一排木架子,架子上有一套校服,是平江三中的校服,是程叶的校服。
而她手里的是一套黑西装,还有一个黑色的老虎面具。
青于手脚麻利地把西装换上,韩喜乐的校服被她塞进书包里,然后把书包绑在腹部,正好这套西装很宽,能够遮挡书包鼓出来的大肚子。
她再次回到热热闹闹的舞台周围,已经有很多西装男搂着女孩儿**了,他们在沙发上激吻,或是相携着去往更暗的地方。
青于低着头快速行走,路上她还顺了个手提包拿着,这样一来就更像了。
她试图在这里找到熟悉的人,徐念雨或是詹玉婷都行,又或是朱芸他们,但是很难,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找人的难度很大,而且这个地方很诡异,她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她不知道晃悠了多久,灯突然全灭了。
这里是地下,灯一灭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人群突然变得躁动,周围全是乱糟糟的脚步声和嘈杂的骂声。
她小心地找了个角落的地方缩着,然后躲避着那些靠近的声音。
隔了好几分钟,灯又亮了,却不是那种照亮全部的灯,而是一束追光。追光打在舞台上,是一个圆形的光圈,周围还有一圈模糊的视野,更远些就是彻底的黑暗。
舞台上空空荡荡,穿着白西装,戴着白色狐狸面具的程叶站在上面,手中握着一支话筒,“各位尊敬的客人,欢迎大家进入自由狩猎环节,本场仅有一只猎物。她的特征为,黑色西装,黑色老虎面具,首位捕猎成功的客人能够带走自己的猎物。现在,狩猎开始!”
那些衣着暴露的女孩儿不见了,只剩下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人数不算多,二十多个人。
青于松了一口气,还好。
还好她没有完全相信程叶,还好她扔下符让时带走了他的面具,还好她在黑暗中把面具换了。最重要的是,符让的这个面具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图案,她在给他戴上时,就一直在遮掩面具的形状。
为的就是这一刻,如果每个人都要有一个面具,那符让的那个就是她的。
符让说过,要让自己当“猎物”。
那现在的这个局面,是他造成的吗?还是说,从进入那个直播的房间后,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王美燕和陈建设大概率是他的队友,因为他们逃走时堵住了那个通道,所以自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如果不想被蒸熟就得找到去乐园的路,而把自己送到乐园,就是他们的目的。
既然如此,他们得到了什么?他们献上一个猎物,能从程叶手中得到什么好处?
她得到的信息是,周日程叶可以离开学校,所以很多人都在讨好他,试图让他带自己离开。他们的目的会不会也是这个,让程叶带他们离开?
但徐念雨说过,那并不是绝对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