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诺言镇的灯火次第亮起,温暖的光晕包裹着街道,却照不进旅馆内分崩离析的冰冷。张大力不知去了哪里,或许在某个角落借酒浇愁,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想再面对这令人窒息的现实。李莎的房间依旧紧闭,如同一座沉默的坟墓。鹿没有再回来。
裴晏独自一人,坐在空荡的大厅里。窗外是小镇虚假的祥和,窗内是他亲手造就的荒芜。他像一位加冕于荆棘之上的王,独守着这片由谎言与背叛构筑的疆土,王座之下,是他亲手推开的、最重要的臣民。
他斩断通往人间的桥,却发现自己仍站在此岸,眺望着彼岸逐渐熄灭的灯火。
钟涣没有再出现。或许他觉得,此刻的寂静,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折磨人心。又或许,他正在某个更高的维度,欣赏着这幅由他一手促成的、名为《孤独》的画卷。
裴晏没有放任自己沉溺于情绪。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着目前掌握的线索。小镇是灵魂农场,居民是被控制的“作物”或前玩家,“谎言任务”是催熟和摧残的手段,“第七天”是收割之日。那么,破局的关键在哪里?是找到系统的核心?还是打破这个循环的规则?
他想起那些居民独处时偶尔流露的恐惧,想起废弃教堂里的警告,想起日记残页上的“优化”和“养料”。这些碎片,还缺少最关键的一块,将它们串联起来。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找到这个小镇的“记录”或者“控制中枢”。
深夜,裴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旅馆,如同一个幽灵,融入了诺言镇虚假的夜色中。他避开了那些依旧在“幸福”漫步的居民,凭借着【洞虚真瞳】对能量流动的感知,向着小镇能量最为凝聚、也最为隐蔽的方向潜行。
最终,他停在了一座位于小镇最深处、被藤蔓和阴影笼罩的古老钟楼前。这里的能量波动最为强烈,那控制着整个小镇的精神力场,仿佛就是从这里扩散出去的。
钟楼的铁门紧锁,上面布满了锈迹和斑驳的刻痕。裴晏将手按在门上,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冰冷而庞大的意志。
就在他准备强行突破时,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裴……裴晏哥哥……”
裴晏猛地回头,只见李莎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她穿着单薄的睡衣,赤着脚,站在冰冷的石板上,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像一只被雨水打湿、无家可归的雏鸟。她看着裴晏,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迷茫,还有一丝……残存的、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依赖。
“我……我害怕……”她哽咽着,声音细若游丝,“房间里……有声音……一直在笑……说我是没用的废物……说大家都会抛弃我……”
显然是精神压力过大,产生了幻听。这个副本,正在从内部瓦解她。
裴晏看着她这副模样,心脏像是被细线勒紧,传来一阵窒息的痛楚。是他之前的“评价”,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用淬毒的言语为她加冕,冠以“无用”的荆冠,如今却要亲眼见证,这冠冕如何在她额上勒出血痕。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走到李莎面前,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颤抖的肩膀上。他不能说出真相,只能试图用行动传递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跟着我。”
他伸出手,不是去牵她,而是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
李莎看着他,泪水再次涌出,但她用力点了点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跟在了裴晏身后,仿佛这只高大的背影,是这片绝望夜色中,唯一能遮蔽风雨的墙。
裴晏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钟楼的铁门上。他知道,带着状态极不稳定的李莎,进入未知的钟楼,风险极大。但他不能将她独自留在外面。
寂灭之刃出现在他手中,净化之光凝聚于刃尖,他准备强行破门。
就在这时,钟楼顶端,那口巨大的、布满铜锈的古钟,无人敲响,却突然“嗡”地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幽冥的鸣响。
钟声荡开,整个诺言镇的灯光,随之齐齐闪烁了一下。
裴晏感到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庞大的意志,自钟楼深处苏醒,锁定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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