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谓之邻 第7章 上药

下午的体育课，阳光炽烈，塑胶跑道蒸腾起灼人的热气。篮球场上充斥着激烈的碰撞声、球鞋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和男生们粗重的喘息呼喊。沈憬和憬枭分在一队，正进行着半场对抗。沈憬的动作依旧精准高效，眼神锐利，传球、突破、跳投，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他特有的冷静和掌控力。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冷静之下，是自习课群聊带来的沉重阴霾，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心头。

他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越过喧闹的球场，投向操场边缘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榕树下。

树下，苏晓晓正叉着腰，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蜷坐在树根阴影里、抱着膝盖、没什么精神的林逸。林逸的脸色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苍白透明，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整个人像一株严重缺水的植物，蔫蔫的。

“林逸！你给我过来！”苏晓晓的声音穿透了部分操场的喧闹，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她一把将试图装死的林逸拽了起来，按在粗糙的树干上。

“你看看你！都饿成什么样了！一阵风就能刮跑！”苏晓晓的手指戳着林逸瘦削的肩膀，眉头拧成了疙瘩，“早上没吃！中午就扒拉两口！你当自己是神仙啊？靠光合作用活？”

林逸被她拽得踉跄了一下，后背抵着树干，眉头微蹙，带着惯有的、被打扰的不耐烦和深深的疲惫，声音有气无力：“别闹……我没事……”

“没事个鬼！”苏晓晓根本不听他辩解，她太了解林逸这副“无所谓”的伪装下藏着怎样的自毁倾向。她眼神一凛，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关切，在沈憬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猛地伸出手，一把掀起了林逸宽松的白色运动T恤下摆！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林逸骤然暴露的上半身。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少年的腰肢出乎意料地纤细，线条流畅紧致，在运动裤松紧带的衬托下，更显得不盈一握。然而，与他过分瘦削的肩膀和锁骨形成微妙反差的是，他的小腹并非想象中的皮包骨头、肋骨嶙峋。那里覆盖着一层薄而均匀的肌肉，甚至隐约可见两道向下延伸的、流畅而漂亮的马甲线阴影。腰腹的皮肤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细腻的瓷白，紧致的肌肉包裹着骨架，线条起伏恰到好处，没有过分嶙峋的骨感，也没有丝毫赘肉，是一种介于少年青涩与青年力量感之间的、充满生命力的匀称美感，在树影斑驳的光线下，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的诱惑力。

然而，就在这堪称完美的腰腹线条左侧，靠近肋骨下方，一道狰狞的、暗红色的伤痕，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那片细腻的皮肤上！伤口看起来刚结痂不久，边缘还带着些微红肿，长度足有十几厘米，在白皙的皮肤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和……触目惊心！

“嘶——”苏晓晓倒抽一口冷气，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亲眼看到这新鲜的伤痕，还是让她心脏猛地一揪，眼圈瞬间就红了。“林逸！你这个混蛋！你又……！”她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颤抖着从随身的小包里飞快地掏出一小管药膏和一包消毒棉片。

林逸的身体在她掀起衣服的瞬间僵硬如石雕，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难堪和死寂。他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只是偏过头，紧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下唇被死死咬住，几乎要渗出血来。阳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和那道刺目的伤痕上，构成一幅充满绝望美感和残酷冲击力的画面。

苏晓晓不管不顾，动作带着一股发泄般的强硬和心疼。她用力撕开消毒棉片的包装，不顾林逸细微的抽气和身体的僵硬，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道伤口周围的皮肤，动作虽然有些粗鲁，但眼神却充满了专注和心疼。然后，她挤出乳白色的药膏，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涂抹在暗红色的痂痕上。冰凉的药膏接触到伤口，林逸的身体难以抑制地瑟缩了一下，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闷哼。

“忍着点！不上药发炎了怎么办？你想再进一次医院吗？”苏晓晓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坚定。她一边涂药，一边低声咒骂着，骂他不爱惜自己，骂他混蛋。林逸只是紧闭着眼，任由她摆布，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精致人偶，唯有那道新鲜的伤口和紧咬的唇，昭示着此刻承受的屈辱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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篮球场上。

沈憬手中的篮球，在苏晓晓掀开林逸衣服、露出那道狰狞伤口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击中，脱手而出，“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弹跳着滚远了。

他僵立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阳光刺眼，他却感到一股冰寒刺骨的冷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血液似乎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腰肢的纤细、马甲线的流畅、皮肤的瓷白……这些在瞬间冲击视觉的、近乎妖异的脆弱美感，在沈憬眼中却如同最残酷的讽刺背景板。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感官，都被那道盘踞在匀称腰腹上的、暗红色狰狞的伤口死死攫住！

自习课群聊里苏晓晓那句带着惊恐的描述——“手腕上割得超深……差点就没了”——如同冰冷的魔咒，瞬间具象化！这不再是模糊的文字，而是眼前活生生、血淋淋的证据！就在那片细腻的皮肤上！那么长！那么深！那么……新鲜！

他看到苏晓晓强硬地擦拭、上药，看到林逸紧闭双眼、身体僵硬颤抖却毫无反抗的样子，看到他紧咬下唇渗出血丝的隐忍……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憬的视网膜和心尖上！

原来……苏晓晓说的都是真的。

自残……不是过去式，是现在进行时。

那道袖口下的秘密，蔓延到了这里，如此**，如此残酷地暴露在阳光下。

那层“无所谓”的麻木外壳之下，包裹着的是怎样一个在痛苦深渊里不断用刀锋自我凌迟的灵魂？

“地狱级副本”……“差点就没了”……这些词此刻拥有了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沈憬的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引以为傲的理性、冷静、效率准则，在如此直观、如此血腥、如此绝望的自毁证据面前，彻底崩塌！冰墙不是裂开，而是轰然倒塌！冰冷的碎屑混合着从未体验过的、名为“恐惧”和“心疼”的岩浆，瞬间将他淹没！

那不是对美的欣赏，而是对毁灭的惊悚！那纤细腰肢和马甲线勾勒出的生命力，在那道伤口的映衬下，显得如此脆弱不堪，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更深的黑暗彻底吞噬！

“憬！发什么呆！球！” 憬枭的喊声从远处传来。

沈憬却像一尊被冻结的石像，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树下那个身影上，钉在那道被苏晓晓小心翼翼涂抹药膏的伤口上。世界的声音仿佛被抽离，只剩下他自己胸腔里那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跳声，以及脑海中反复回荡的、苏晓晓在群聊里那惊恐的尖叫——**“差点就没了！”**

一股冰冷的、巨大的恐慌感攫住了他。那不再是困惑，不再是探究，而是对生命可能随时消逝的、最原始、最冰冷的恐惧！

他看到苏晓晓终于涂完药，放下林逸的衣服，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林逸依旧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麻木地承受着。

沈憬猛地转过身，不再看树下。他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篮球，指尖冰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将球狠狠地、发泄般地砸向地面，发出沉闷的巨响。

“不打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强行压抑的混乱和冰冷。他不再理会憬枭错愕的眼神和队友的询问，抓起扔在长椅上的校服外套，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球场，背影僵硬而仓促，仿佛身后有什么恐怖的怪兽在追赶。

冰墙彻底崩塌，深渊的寒气毫无阻碍地将他吞没。那道腰间的伤口，像一个烙印，深深烫在了沈憬的灵魂深处。他终于明白，“逸逸”不仅仅是只猫，更是一个在黑暗中不断撕裂自己、濒临崩溃的灵魂投射。而他之前那点模糊的“不一样”的感情，在如此残酷的真相面前，被碾碎、重组，变成了冰冷的恐惧、沉重的窒息感和一种……从未有过的、想要将那个不断下坠的身影从深渊边缘拉回来的、近乎本能的冲动。

只是这冲动，此刻被巨大的震惊和恐慌死死压住，只剩下逃离现场的、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崩塌的世界废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