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谓之邻 第41章 哄哄

沈憬抱着林逸，无视了所有投来的目光，径直走出了喧闹的礼堂。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怀里的人微微瑟缩了一下，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胸膛，仿佛想隔绝这整个世界。那冰冷抗拒的姿态，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沈憬心口，比看到女装时纯粹的暴怒更让他烦躁。

他没有回教室，也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抱着林逸，穿过校园僻静的小路，直接走向了校门口。门卫看到他抱着一个穿着长裙、长发披散、明显状态不对的人，惊讶地张了张嘴，但触及沈憬那冷得能冻死人的眼神，识趣地把话咽了回去，默默打开了侧门。

“沈憬同学？你们这是……”班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显然是看到了他们离去的背影，追了出来。

沈憬脚步顿都没顿，头也不回，声音冷硬地甩下一句：“老师，林逸身体极度不适，我送他去医院。请假。” 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迁怒的意味。

班主任看着沈憬抱着人快速离去的背影，又想起后台林逸那副失魂落魄、冰冷异常的样子，最终叹了口气，没有阻拦。这孩子……今天确实太反常了。

***

沈憬没有去医院。他抱着林逸，直接走向了学校后门那条相对安静、却开着几家口碑不错的甜品店和小吃店的小街。

林逸依旧闭着眼，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瓷娃娃，任由沈憬抱着。他能感觉到阳光的温度，能闻到街边食物混杂的香气，甚至能听到路人偶尔投来的、带着好奇和惊讶的窃窃私语。但他不想理会，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强行打扮的愤怒依旧占据着他的心神，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

沈憬在一家装潢温馨、飘着浓郁甜香的蛋糕店前停下脚步。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眉头紧锁。他知道林逸嗜甜，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块好吃的甜点能让他眼睛瞬间亮起来。但他不确定此刻的林逸是否还有胃口。

犹豫片刻，沈憬还是抱着林逸走了进去。店里的冷气和香甜气息扑面而来。店员看到他们这奇特的组合——一个冷峻高大的少年抱着一个穿着精致黑色长裙、长发及腰的“少女”——都愣住了。

“要什么？”沈憬无视了店员探究的目光，言简意赅，目光扫过冷藏柜。

“呃……推荐……推荐我们的招牌草莓奶油蛋糕和芒果慕斯……”店员结结巴巴地回答。

“都要。”沈憬毫不犹豫，又补充了一句，“再加一个巧克力熔岩蛋糕，打包。”

“好的好的！”店员赶紧动作麻利地打包。

沈憬付了钱，拎着沉甸甸的蛋糕盒子，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稳稳抱着林逸，又走向隔壁一家卖关东煮和章鱼小丸子的店。他记得林逸很喜欢这家的味道。

“一份关东煮，萝卜、魔芋丝、鸡蛋、福袋都要。一份章鱼小丸子，多酱。”沈憬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点单的内容却精准得可怕。

食物的香气更加浓郁地飘散开来。怀里一直闭着眼、仿佛隔绝了外界一切的林逸，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鼻子。沈憬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抱着林逸走到路边一棵大树下的长椅旁，小心地将他放下。林逸的脚依旧赤着（高跟鞋被遗忘在后台），接触到冰凉的石质长椅，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脚趾。

沈憬蹲下身，将装着食物的袋子放在一边，然后动作有些生硬地拿起打包好的关东煮盒子，打开盖子，一股温暖鲜香的气息立刻升腾起来。他用一次性竹签戳起一块炖得软烂入味、吸饱了汤汁的白萝卜，递到林逸紧闭的唇边。

“张嘴。”沈憬的声音低沉，带着命令，却又似乎努力想放柔一点，听起来反而有点别扭。

林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依旧紧闭着唇，头微微偏开，无声地抗拒。

沈憬的耐心在迅速消耗。他盯着林逸苍白冰冷、带着精致妆容的侧脸，想到他穿着这身衣服在台上被所有人注视的样子，想到他脚踝的伤，一股邪火又窜了上来。但他强行压下，换了个策略。

他把萝卜放下，又打开了章鱼小丸子的盒子。刚出炉的小丸子还滋滋作响，裹着厚厚的照烧酱和沙拉酱，撒着木鱼花和海苔碎，香气更加霸道诱人。沈憬拿起一根竹签，戳起一颗饱满滚烫的小丸子，再次递到林逸唇边。

“林逸，”他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吃。” 那语气，仿佛林逸不吃，他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食物的热气氤氲在鼻尖，那熟悉又勾人的香味，像一只无形的小手，一点点撬动着林逸坚固的冰冷外壳。他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在极度的疲惫和饥饿面前，开始松动。

林逸终于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那双被修饰得更加清冷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委屈、愤怒和一种被逼到绝路的倔强水光。他没有看沈憬，目光落在那颗诱人的小丸子上，嘴唇抿得更紧了。

沈憬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烦躁和怒火奇迹般地消减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清晰的……心疼？还有一丝笨拙的无奈。他拿着竹签的手没有收回，固执地停在林逸唇边。

两人僵持着。

最终，林逸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抵抗的力气，又或者是那香气实在太具诱惑力。他微微张开嘴，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就着沈憬的手，飞快地咬了一小口滚烫的章鱼小丸子。

软糯的外皮，Q弹的章鱼粒，浓郁的酱汁……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炸开。胃里瞬间传来一阵强烈的渴望。生理的需求最终还是战胜了心理的防线。

林逸咀嚼着，依旧不看沈憬，但眼眶却更红了，一层薄薄的水汽迅速弥漫上来，要落不落，显得那双眼睛更加水润脆弱。他赌气似的，又自己伸手去拿竹签，戳起一颗小丸子，低头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仿佛在咬仇人的肉。

沈憬看着他那副又委屈又贪吃、还带着点凶狠的小模样，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打开了蛋糕盒。

最先打开的是那个铺满鲜红欲滴草莓的奶油蛋糕。清甜的果香混合着奶油的醇厚，瞬间俘获了嗅觉。

林逸咀嚼章鱼小丸子的动作慢了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鲜艳漂亮的蛋糕吸引过去。那是他最喜欢的草莓蛋糕……沈憬居然记得？还买了？

沈憬拿起附赠的小叉子，切下一小块带着完整草莓的蛋糕，再次递到林逸嘴边。这一次，林逸没有再抗拒。他微微低头，就着沈憬的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冰凉的奶油入口即化，酸甜的草莓汁水在口中迸发，极大地抚慰了他紧绷的神经和委屈的情绪。

他吃得专注，长长的假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沾了奶油的唇瓣微微嘟起，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像只终于被安抚的、贪嘴的猫咪。那身不合时宜的女装，此刻反而衬得他这种毫无防备、沉浸在食物里的样子，有种奇异的天真和诱惑。

沈憬的目光一直落在林逸脸上，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看着他因为甜食而微微舒展的眉眼，看着他唇边沾着的一点白色奶油……心里那股翻腾的暴戾和占有欲，渐渐被一种更柔软、更满足的情绪取代。他耐心地喂着，偶尔自己也吃一口林逸递过来的章鱼小丸子（林逸虽然生气，但分享食物的本能还在），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一个蛋糕，一份关东煮，一盒章鱼小丸子……林逸吃得慢，但几乎都吃完了。胃里被温暖的食物填满，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似乎也缓解了不少。虽然心里对苏晓和女装事件的气还没完全消，但那股冰冷刺骨的绝望和愤怒，已经被食物的温暖和沈憬这种笨拙却强势的“哄”给驱散了大半。

吃饱了，困意和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林逸靠在冰凉的椅背上，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

沈憬看着他这副困倦迷糊的样子，眼神彻底柔和下来。他拿出纸巾，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轻柔地擦掉林逸唇边沾着的酱汁和奶油。指腹不经意蹭过那柔软的唇瓣，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

林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沈憬一眼，眼神迷蒙，带着吃饱后的餍足和未散的委屈水光，小声嘟囔了一句：“……都怪苏晓……” 声音软糯含混，像撒娇的抱怨。

沈憬的眼神暗了暗，低声道：“嗯，怪她。” 他小心地避开林逸脚踝的伤处，再次将他打横抱起。这一次，林逸没有僵硬，反而下意识地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像只找到窝的小猫，蹭了蹭，闭上眼睛，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那身丝绒长裙的裙摆随着动作垂落，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沈憬抱着熟睡的林逸，拎着剩下的蛋糕（巧克力熔岩的），大步走在回公寓的路上。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低头看着怀里人安静的睡颜，长长的假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脸颊，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那份纯净的疲惫。

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被填满了。

至于苏晓……沈憬的眼神冷了冷。秋后算账，一个都跑不了。但此刻，他只想把怀里这只被惹炸毛又终于被哄顺毛的小猫，安全地带回他的领地，好好“看管”起来。

他紧了紧手臂，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步履沉稳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