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我 第4章 温柔

这场雨看上去还要持续很久。

林阮阮一个人在那孤零零伫立，孤单身影在空旷校门前，像株无人问津的小花，正等着有人能够用些许水来浇灌她。

微风吹动校服衣角时，她稍抬起头，双眸望向这场不知何时才能停止的雨。

天空仍乌云密布，时不时还吹来比刚才还要猛烈的强风。

雨又大了，一阵阵风侵袭她的面庞，还携细小雨点，拨乱了她的发丝，显得有些凌乱。

她用纤细小手掩住自己的额头，试图抵挡，可又遮不完全。

沫言站在不远处望着她，思绪回到小学时候。

她也曾像林阮阮一样一个人站在那，孤立无援，但却能在那时感受到短暂幸福。

沫言认为自己算不上一个坚强的人。

泪珠在幼年的沫言眼里不断翻滚，她咬牙坚持，忍住不让它们如同那天的雨珠般落下。

电闪雷鸣与倾盆大雨交织在一起，风杂着雨水尽情在玻璃上肆虐，发出阵阵嚎叫，沉重的声音狠狠拍打沫言内心，想要击溃她脆弱的心。

她与保安大叔一起呆在保安亭里，空气中弥漫潮湿气味。

保安用手拍着自己的大腿，时不时还抖动几下，看上去十分焦急。

他正等沫言家人接她回家，好能下班休息。

“哎呀，现在家长怎么这样，这么晚了还不来接小孩放学。”

保安轻声抱怨嘀咕，小沫言应该没有听见，始终望向窗外汹涌的雨，可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样子。

初中她才知道，那天妈妈之所以来晚了，是因为身体突发不适去往医院就诊，而爸爸又还在公司忙着开会，吴姨则是帮儿媳带小孙子。

在她泪珠落下前，先到来的，是妈妈的怀抱。

“对不起沫沫，妈妈来晚了。”

李沫冉抱紧沫言，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真的对不起你。”

沫言的泪再也忍不住，大声哭泣，哭的撕心裂肺，毫无保留发泄自己的委屈，泪水止不住往下流，浸湿了妈妈衣襟。

印象中，那天是她出生以来哭泣最伤心的时候，她第一次觉得泪水是那么难以止住，那么难以忘却。

直至李沫冉把她抱回车里，她哭得有些累，慢慢睡去，眼角还挂着泪，李沫冉用手帕小心擦去几滴泪珠，生怕吵醒她。

陷入梦境之前，朦胧间，沫言看到妈妈脸上的泪痕，还不等她去触碰，便进入了梦乡。

妈妈看着她陷入熟睡的模样，轻轻在她额头留下一个吻，那是爱的形状。

李沫冉在一年后因病逝世，只留下稚嫩的她与忙碌的父亲相依为命。

后来沫言才逐渐明白，那天妈妈的道歉不只是因为她迟来的拥抱，还有知道自己确诊疾病命不久矣，无法给沫言带来更多应有的陪伴，因此在不停地道歉吧。

自妈妈去世后，沫言很少有再哭过。

她时常在想，倘若自己能够再坚强些，是不是就不会给妈妈、朋友和同学带来更多的麻烦。

她恨她那一天哭泣的软弱，恨她没有注意到妈妈脸上的日渐憔悴，更恨自己没有与妈妈留下更多的幸福时光，让妈妈独自一人先行离去，就因为不够坚强的自己。

过了几分钟，林阮阮始终没有等到来接她的人，她大概是要等这场雨彻底结束。

“你在等人吗。”

沫言径直走到她身旁，缓缓开口。

林阮阮听到这略微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到沫言站在她身旁，但隔了差不多一个身位。

沫言发丝轻扬，在眸眼间飘拂。眸子是浅淡的冰蓝色，目光锐利又藏着一丝悲伤，像冰天极地罕见的极光，但又好似盖着一层薄霜，好看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冷。

阴天下，她的面容看着有些瘦削，白嫩的皮肤包裹着下巴骨，一道弯弧在脸上清晰勾勒，好似孤高清冷的天阙仙女。

早上太慌乱，我都没仔细看，唐沫言同学真的好漂亮啊。

林阮阮一时间愣了神，目光中只有沫言清艳容貌。

“我想错了吗？”

她还没反应过来，沫言又补了一句。

沫言的话点醒她，回过神来，林阮阮脸颊上泛着些许红色，但在阴云覆盖下，显得有些暗沉，沫言没有注意到。

“啊，唐……沫言同学。你也还没走呀，我等雨停再走。我今天来学校太急，忘记……带伞了。”

林阮阮手足无措，又有几分害羞，紧张的有些结巴。

沫言掏出书包侧边的雨伞，伸手递给林阮阮。

“我家离这里近，等下我叫家里的管家接我回家，这把伞你用吧。”

沫言的声音有些许沉闷，旁人耳中可能是冷冰冰的，但林阮阮却能从中感受到一丝别的东西。

听她这么说，虽有些犹豫，但是林阮阮没有拒绝沫言的好意，接下她手中的雨伞。

“谢谢你，唐沫言同学。你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林阮阮微笑里带着谢意，眸子发光，看上去很高兴。

温柔，说我吗。

“我与你口中的温柔挂不着边，早上我害你受伤，这把伞当作赔礼，不用还我了。”

林阮阮没想到居然会被反驳，感到有点惊讶。

“这怎么行，明天我来学校就还给你，况且早上应该是我的错，唐沫言同学却主动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这……难道不算温柔吗？”

温柔，沫言认为自己只是块木头，这种词不配用在自己身上，她呆板又没有感情，从来不会轻易主动显露自己的情感，哪怕是自己的亲人朋友。

“这只是赔礼，我说过了。”

林阮阮不好再说什么，只觉得唐沫言真是硬骨头，难以咀嚼透彻。

难道唐沫言同学性格真的有杜老师所说的那么孤僻吗，明明是个大美女，应该挺受欢迎才对啊。

林阮阮盯着沫言想了又想，想不出原因。

沫言也呆呆地看着她，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望了一会，气氛相当尴尬。

“没事我就先去给管家打电话，你先走吧。”

“那我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这把伞我一定还给你的。”

“说了不用……”

“那说好了！”

沫言话未说完，林阮阮已经走进雨中，缓缓向对面街道走去。

真是麻烦，我哪里是温柔的人，我只配当作是陪衬品，漫无目的地在这世界上游荡。

沫言垂头看向任由雨水拍打的地面，自己可能也像这无法移动的土地，深陷在无法移动的泥潭中，永远无法向前迈出半步，她认为这是上天给她带来的惩罚。

“唐沫言同学！”

沫言一惊，抬起头。

对面街道上，林阮阮正一手拿伞，一手朝这边挥着。

“路上小心！”

雨水仍狠狠砸向地面，但所发出的声响远远盖不住林阮阮温暖似阳的话语。

林阮阮笑容满面，好似一朵璀璨夺目的向日葵，向阳而生，无时不散发出耀眼光芒，如暖阳般和煦，仿佛能照亮沫言心中深藏的阴霾。

两人之间的壁垒在这一刻似乎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一束微光照在沫言身上，将原本身处阴影中的她短暂照亮。

沫言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凝望她许久，感受她话语间的暖意与柔情。

林阮阮，温柔的分明就不是我，是你啊。

想完，沫言转身离开，找到就近的自助电话亭给管家打电话。

林阮阮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相信她一定听到自己说的话，认为只是她不够坦率，所以才不做回应。

唐沫言同学，今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不久后，吴姨开轿车前来接沫言回家。

吴姨透过后视镜，看到沫言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脸上笑容虽小，是她好久未见到，喜悦的笑。

“小姐，第一天上学，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看你挺高兴的。”

“没什么，吴姨。只是碰上——有趣的人了。”

“这样，那也不错，好久没看见小姐这么高兴了。”

察觉到自己表情有些不对，沫言稍作调整，但是终究瞒不过吴姨的眼睛。

吴姨淡淡微笑，眼里满是怀念，小时候沫言的身影与长大后的沫言相重叠，是如此相像。

沫言有些害羞，吞吞吐吐说出几句话，“对了吴姨，今天我想吃可乐鸡翅，好久没吃了。”

“好，好，我回去就准备，小姐喜欢吃，那我就做，哈哈…”

车里氛围逐渐变得温馨，是家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