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零靠在那面斑驳的墙壁上,看似随意地提起:‘林杳回信了。他说:已报告韦斯卡尔元帅,娜塔娅与洛克均已平安回归。’
许宁溪笑了笑。果然,奥尔加防着他们,在她的地盘上根本发不出消息。好在他提前让零在辑封允的据点时,就向林杳发出了求援信息。
零看着他,语气听不出波澜:‘你这算盘打得真响。明面上和奥尔加在这里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暗地里又和辑封允达成了协议。他们两方积怨已深、势同水火,必然不会对质,你就能成功地瞒天过海,在双方面前都扮演无辜博取同情。还顺带拿到了解药。’
许宁溪指了指自己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我觉得我确实很无辜,而且非常值得同情。’
零冷笑:‘你不敢完全相信韦斯卡尔元帅和林杳,所以让我分别给他们发送求援信息来试探反应。真是算无遗策啊,许宿主。’
许宁溪故作谦虚地抱拳:‘不敢当,不敢当。史上算无遗策的人通常没什么好下场,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急中生智罢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那个披着“混球上将”马甲的星际知名同人写手的声音:“我方便进来吗?”
零走过去,手刚放到门把上,许宁溪就操纵轮椅“砰”地一声撞在旁边的柜子上,同时在零疑惑的目光中,坏笑着发出一声故作痛苦的闷哼:“唔……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
他真的是直男吗?零的内心充满了深深的怀疑。
他决定不再理会这个戏精,毅然决然地拉开了门,企图用事实向奥尔加证明自己的清白。
结果门一开,就看到奥尔加正趴在门上企图偷听,脸上挂着同款猥琐……不,是充满探究欲的笑容。
这个星球到底还有没有正常人了?!
奥尔加丝毫没有尴尬,大大方方地扫视过屋内的两人,轻咳一声:“真是抱歉,打扰你们……嗯……休息了。不过现在有件正事要商量一下。”
许宁溪连同他的坐骑把本就不大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奥尔加一时无从下脚,索性就靠着门框说:“韦斯卡尔元帅发信来询问我们这边的情况。”
许宁溪自作自受地把自己卡在了柜子和床的夹角里,一时进退两难,只好留给他们一个看似高深莫测的背影:“你怎么回复的?”
“实话实说呗。”奥尔加故作惊讶地反问:“怎么,你没收到元帅的讯问?”
大姐,不是你自己开的信号屏蔽吗?还问!许宁溪内心吐槽,面上却波澜不惊地陪她演下去:“没收到啊。元帅不会怀疑是我把你拐跑了吧?”
奥尔加笑眯眯地点头:“很有可能哦。”
许宁溪终于从该死的夹角里转出来,一脸悲愤:“无妄之灾啊!我每天辛辛苦苦打仗、执行任务,怎么就卷进你们的政变了?还成了头号背锅侠!”
奥尔加没完全听懂那个远古梗,但自动忽略了不明所以的部分,难得正经地说:“自古军政不分家。在这种乱世里,没有人能真正独善其身。”
呦呵,她还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我向元帅报告:军中有内鬼,导致远征途中遇袭,顾将军重伤。我们被迫从地下航道秘密返航,却再次遭袭,不得已降落在顾将军位于平民窟的秘密基地进行休整。”
许宁溪听着前面还像模像样,听到最后一句差点被口水呛住:“我的秘密基地?”
“不然呢?”奥尔加理直气壮地说,“你可是土生土长的混球人,你的……伴侣本身就在平民窟有家,手下也有出身于此的。你在这里有个安全屋,合情合理。我一个外来的雇佣兵,要是在这种地方有个秘密基地,那听起来像什么话?简直像是早就要造反似的!”
你还知道啊!
“行吧行吧……”许宁溪无力地摆摆手,“那你向元帅揭露辑封允了吗?”
“当然没有。”奥尔加一副“你傻吗”的表情,“我又没有能摆上台面的铁证指控他。万一他被捕后狗急跳墙,非要拖我下水怎么办?让元帅自己去查吧,我能把自己摘干净就不错了。”
不知为何,许宁溪总觉得她有恃无恐。
“行了,主要就这事。”奥尔加脸上的正经神色瞬间消失,又丝滑地切换回了“八卦爱好者”模式,“那什么,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扰了。”
零则全程秉持着“清者自清”的原则,在一旁站桩,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
他在门口谨慎地观察了一番,确认奥尔加真的离开,并且没有“狗仔”蹲守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结果一转身,就听见某个家伙用贱兮兮的声音捏着嗓子说:“夫君~怎么不理我呀?”
零差点把门把手给拧下来。
总司令办公室的门无声滑开。韦斯卡尔在模拟出的漫天星辉中抬起头,打量着这个能不费吹灰之力突破混球最高防护、出现在他面前的不速之客。
韦斯卡尔一改往日和颜悦色的形象,眼神冰冷:“阁下不请自来,恐怕不合规矩吧?”
穿着漆黑长袍的年轻人似乎毫不在意他的不悦,那张过分标准、仿佛精心设计过的脸上,露出一个同样标准的微笑:“元帅对我们未免有些太不信任了吧,作为亲密的盟友,我们之间何必拘泥于这些俗礼?我自然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相告。”
“‘冲击波’实验已经取得圆满成功。元帅,属于我们的新时代,即将来临。”
韦斯卡尔只是报以一声冷笑:“但愿如此吧。”
年轻人将目光投向巨大的立体星图,语气变得玩味:“话说回来,那个顾汝之……他怎么还活得好好的?他可是知晓了我们部分秘密的人。还是说,元帅已经成功将他招安了?”
“他的生死,已经无关紧要了。”韦斯卡尔站起身,关掉了窗户的图像屏蔽器。地下城模拟出的虚假蔚蓝天空稍微驱散了些他脸上的阴霾。这个星球,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地方。
可惜,再好的地方,也经不起蛀虫们的啃噬。蛇鼠一窝,这个地方已经被腐蚀到骨子了,只有狠下心来刮骨疗毒才能有一线生机。
“已经投入应用了吗?”韦斯卡尔问。
年轻人那标准的微笑在黑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已经在天龙座的‘渊缘’‘卢燕’几个边远行星建立了试点,进展……异常顺利。”
韦斯卡尔没有回答他,出神地看着窗外。从军事部的高窗向下望,只能看见整齐划一的家属区,每栋房子都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乏味至极——当然,顾汝之家那朵画风清奇的“毒蘑菇”除外。
天龙座与天琴座交界处那颗名为“渊缘”的行星上也有一座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钢铁建筑。
处于星系交界的行星不仅因引力问题环境动荡不宜生存,而且天高皇帝远,瘟疫饥荒遍地,土匪海盗横行。
这些爹不疼娘不爱的行星注定发展不起来什么正经产业——在混沌中逆流的清水会被毫不留情地吞没,再完全混为一体。于是,这里变成了走私犯和星际海盗的大本营。不过,近年来,一座防卫森严的研究院拔地而起,给这个经年混乱的星球带来了“平和”。
渊缘星上的走私贩和强盗们仿佛一夜之间集体被净化了灵魂,通通金盆洗手,还不约而同地cos起卢梭向以研究院为基础的新政府坦白过往所有罪行。
“以仁为本”的新政府自然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们无知阶段犯下的罪行,声称“不知者无罪”,只要他们改过自新那过往不究。
自古言浪子回头金不换,渊缘星凭借各位居民的良心发现还真有模有样地发展起了种植业和制造业。
可惜不是所有行星都有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肮脏的下水道里长不出小麦,只能滋生老鼠。
年轻人望着窗外那片被精心构造出的平静宁和,轻声感叹:“真好啊。纵然是假的,却也如此繁华。我家那边已经很少能看到这样的景象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最近我读了些地球时代的小说,不得不惊叹,人类在文明起始之时,似乎就已预见了今天的结局。‘死亡是唯一一座永远亮着的灯塔,不管你向哪里航行,最终都得转向它指引的方向。一切都会逝去,只有死神永生。’……元帅,我们所做的这一切,真的是正确的吗?”
韦斯卡尔默然片刻,再次按下了图像屏蔽器的开关。蓝天、白云、以及那些方格般整齐的屋舍瞬间消失无踪,仿佛所有宁静的美好,都只是一场短暂而虚妄的幻觉。
很难想象,历经数亿年的演进,人类文明在某些方面似乎反而在倒退。战火四处蔓延,纵观被人类足迹踏过的星域,竟难寻一处真正的安宁。
即便在瘟疫与愚昧横行的星球,也总有歌舞升平的角落。那虚假的繁华与真实的纵情享乐背后,是人类文明自诞生之初就未能解决的顽疾——阶级的鸿沟与权力的失衡。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或许从始至终,都只是一句虚幻的口号。
“对错本身并不重要。”他脸上那点温情彻底消散,在冷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冰冷,“那本书里还有另一句话——‘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为了生存和延续,‘冲击波’值得我们赌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