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 第36章 妙妙

萧明德风尘仆仆，还没有到王府门前，远远便瞧见一众人迎了过来。他忙下马，快步上前，对着庆王与王妃行礼：“父亲，母亲，儿子回来了。”

庆王妃一把拉起他，上下仔细打量，眼眶顿时红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让我担心死了！”

萧明德见庆王妃掉眼泪，忙着安慰道：“儿子好着呢，这不是好好地站在您面前了？”

说话间，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棠妙卿，萧明德笑了起来：“妙妙怎么过来了？”

棠妙卿穿了一身茜红色蝴蝶穿花百褶裙，腰身收得纤细，外罩月白色的大袖衫，头上插着两只银簪。她生得本就清丽动人，这些日子没见，又长开了些，眉眼间褪去了些许稚气，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明媒。

庆王在一旁白了萧明德一眼，咳嗽一声：“你这一路风尘，浑身都是尘土，还不赶紧回承华院盥洗更衣？收拾妥当了，赶紧进宫去见圣上吧。”

萧明德见一家子齐全，心里也欢喜，他迈步向承华院走去：“对了，后面的马车上还有几箱子东西，都是顺路带回来的各地特产。母亲，您带着妙妙分一分，弟弟妹妹们都有份儿。儿子还要进宫去觐见圣上，回头再来给您请安，咱们一道用晚膳。”

庆王暗暗撇嘴，从来不知道大儿子是个多情种！当着一家子的面，提及两回“妙妙”，你看看人家搭理不搭理你？

庆王妃欢天喜地，送走了萧明德，吩咐膳房赶紧准备晚膳，要多做几样萧明德爱吃的菜。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当真是不假。

庆王萧琮与先帝是亲兄弟，二人再如何龃龉，先帝也给足了庆王府面子，都是为了萧家，为了萧家的大好江山。

如今萧惇登临大宝，情形是大不相同了。

历朝历代，大凡太子登基，都会重用拥立太子的功臣。萧惇对庆王府一直疏远，相较于萧琮与萧明德，萧惇更亲近皇太后的母族汪家。

向伟是向兰淑的父亲，他深得帝心，向家如今风头正盛，在京中也是一方人物。

萧明德进了宫,却不是去垂拱殿,而是福宁殿。

先帝在世时，从来不在垂拱殿接见臣子处理政务，他求佛问道，垂拱殿就是个摆设。

萧惇却日日在垂拱殿理政，威仪尽显。可是，现下萧明德跪在福宁殿中，福宁殿与先帝时的陈设大不一样了。

萧惇坐在椅子上，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萧明德：“明德办案，僧面佛面都不看，这就把李元良给办了！”

萧明德跪在那里，知道今日这一趟，不会有好话听。他眉梢一挑，笑道：“古往今来，没有哪个驻边守将，敢贪墨将近三百万两白银的。李元良胆大包天，中饱私囊，这还没来得及打入大狱，他就死了。李家的家产已经悉数抄没，至于他行贿的银子去了哪里，他还没来得及交代，便突发恶疾。”

萧惇从容地舒展一下身子，伸个懒腰，又坐下来：“先帝也没想到，李元良是个扶不起来的。他领了那么多的兵马粮饷，却奈何不了一个小小的安南！若是他吞并了安南，如今也是我朝头一份的大将军了。”

萧明德是天之骄子，长得一表人才，在沙场上叱咤风云，在朝堂上翻云覆雨，自己再怎么努力，拼了命的为了社稷呕心沥血，结果呢？还是被先帝打压得无容身之处。

如今萧明德跪在脚下，自己却风光无限。萧惇语气亲昵，笑道，“快起来吧，你我兄弟之间不必拘礼，往后要仰仗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萧明德扶着膝盖，站起身来，笑了笑，酒窝一闪而过：“时也命也，谁能料到李元良天不假年？俗话说，打狗欺主，臣也不曾对李家斩尽杀绝，算是手下留情了。”

萧惇脸色变了一变。

萧明德作势叹了口气：“陛下有所不知，如今南边胡乱收税，百姓苦不堪言，都是李元良之流逼迫的。老百姓活不下去了，被逼得上山当了土匪。陛下新登大宝，本来不想拿这糟心事来让陛下烦恼。只是事关社稷民生，不得不面奏皇上。”

身为太子之时，你纵容太子党贪污**，百姓都要造反了，你这皇帝的位子能不能坐得安稳？

萧惇一双眼睛，阴沉地盯着萧明德，冷冷道：“如今是内忧外患，朝堂上也乱成一团。内阁那帮老东西整日为了朝政、人事、银子吵个不停，骂得唾沫星子乱飞。机要重地，竟成了菜市场！”他冷冷一笑，“都说你淡泊名利，既不求名也不求利。还以为你能帮朕分忧解难，谁知你一回来，倒先给朕出了个大难题。”

萧明德迎着萧惇锐利的眼神：“陛下谬赞了。越是位高权重，越要担起责任。陛下承天景命，当要保万民安泰，建下不世之功，才不负太平天子的声名。”

太平天子是居安思危，居富不奢之人，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万民拥戴的圣君。可是你刚登上大位，一无所成，便让亲信四处宣扬你太平天子的名声，着实令人不齿。

萧惇站起来，上前两步，拍了拍萧明德的肩膀：“你也会说这冠冕堂皇的话来哄朕了。好了，你刚回来，赶紧回府去陪皇叔皇婶，他们为你担惊受怕这么些日子，也该让他们安心了。”

出了福宁殿，站在殿门口，萧明德回过身，凤眼眯了眯。

庙堂里的神佛，请是请不下来的。你既然坐在那个位子上，又尸位素餐，不要怪我想法子把你从那儿拉下来。

回了王府，天色已然黑透了。

萧明德进了花厅，便见一家子都围坐在桌前，只等着他一个人。

他环视一圈，见太妃、庆王、庆王妃都在，还有弟弟妹妹们，唯独不见棠妙卿。

笑着上前给太妃请了安，又给父母行过礼，这才在萧琮下首坐下。

萧琮瞥了他一眼：看什么看？再看，人家姑娘也回府了。

庆王自幼生在富贵窝里，纵然历经朝堂风雨，几番沉浮，他总能全身而退。太妃被庆王接回王府供养，儿子儿媳肯给银子花，她与儿媳庆王妃相处得极好。

太妃笑得和蔼：“可算是回来了，全家都盼着你，就像盼着金凤凰似的。就等你一个了，快坐下吃吧。”

萧明德笑得英俊，酒窝深深：“祖母又拿我打趣了。”

太妃指着他笑道：“我哪里敢拿你打趣？你母妃在这呢，我要是说了你一句不是，明儿她准在我屋里聒噪个不停，让我一刻都不得消停。”

太妃素来喜静，总想一个人独美。偏偏庆王妃爱热闹，到了一个位置上，没有几个能说知心话的人。她每日都要去太妃屋里说上半天话。

庆王妃正招呼着小女儿萧姌玥吃菜，夹了一块儿八宝葫芦鸭放到太妃碗里：“哎呦，您赶紧吃一口吧！当着孩子们，给儿媳留点面子，好不好？”

太妃摁着眼角的细纹，不敢大笑：“这是拿菜堵我的嘴来了。今儿明德回来了，大家伙儿高兴，我不过是拿你打个趣儿，你可别往心里去。”

庆王妃啐了一口：“也就高兴这一两日。过几天我瞧他烦了，恨不得让他别在我跟前晃悠。”

太妃摇头失笑：“那可不行。咱们明德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的。你瞧瞧，这模样，这人品，你打着灯笼上都找不着第二个！”感慨一声，“还是咱们家的血脉好，个个都生得俊俏。”

萧姌玥是庆王妃的幼女，也不过十来岁年纪，笑得淘气：“刺猬都说自己的孩子光，屎壳郎都说自己的孩子香。”

众人一怔，继而哄堂大笑起来。

次子萧洵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萧铎是侧妃刘氏所出，他性子沉默寡言，此时拍着桌子笑个不停。

太妃笑得揉着两颊，眼泪都出来了：“这丫头，忒淘气了！”

萧明德沉下脸来：“你从哪听来的粗俗话儿？都是跟谁学的？”

若是有小丫头子教坏了，必定要换个人给她使唤。

萧姌玥怕他，立马收了笑，怯怯瞧了他一眼，低下头去，不敢做声。

庆王妃瞪了他一眼：“不过是句俗语，你吓唬她做什么？刚回来就板着脸训人！”

萧洵刚擦干净衣裳上的茶水，嘿嘿笑道：“这定是妙妙促狭，她来了府里，就逗姌玥玩儿。”

萧明德心中更不快了。他放下筷子：“没规矩！妙妙是你随便喊的？”

庆王悠闲地夹了一筷子豆苗，淡淡道：“你这一回来，就把弟弟妹妹训了一遍，怪不得你母亲说只稀罕你一会儿。赶紧吃饭吧，吃完了早点歇息。明儿府里肯定又是一堆人来看你，你想清净都清净不了。”

承华院里，萧明德躺在床上，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他盯着帐顶，脑中是棠妙卿站在春光里，对着他抿嘴笑。

萧明德躺在床上，就仿若在云端，飘飘然，熏熏然……

他扯着嘴笑了笑，真的是，刚见了一面，话都没说上两句，不打招呼人就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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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