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 第84章 突变

十二点三十分

这场拉锯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沈十意没有想到，在自己注射药物的情况下，对方还能坚持这么久

半跪在地上，看着同样好不到哪儿去的叶悬知，沈十意心中郁结已久的痛苦终于得到了发泄

额头渗出的汗水搭在眉毛上，愤怒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激发了残留在身体里的最后一丝药劲

她恨眼前这个人，她恨叶悬知，她恨这个让她家破人亡，流浪街头的罪魁祸首！

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沈十意率先起身猛扑上前一把固住了朝夕的左臂

体力明显有些透支的朝夕，反应迟钝了一瞬，躲无可躲，只能生生接下这一冲击力，后背与铁网的亲密接触差点把她疼岔气，不过还是强撑着没有倒下

左臂被死死钳制，一不小心就会给沈十意留出施展十字固的机会

“沈十意，你他妈的是疯狗吧，既然你这么想弄死我，那就来啊！”

话了，朝夕右手突然发力，把死压在自己身上的沈十意猛的抱起，以自身的重力往下猛压，一个狠狠的抱摔将人反摔在了地上

也就瞬息，朝夕左胳膊猛地一抽，强制从沈十意双臂中挣脱了出来

顾不上自己脱臼的胳膊，朝夕右手抓住她的左手反转一百八十度，‘咔’，地一声脆响，沈十意手腕应声而断

沈十意张嘴想叫，却被喉咙处的腥甜噎住，一股鲜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了她的前襟

朝夕并没有停手，将其另一只胳膊也快速掰断，紧接着用身体死死抵住沈十意，不让她再有反扑的机会，像三年前一样，一拳接着一拳地朝沈十意脸上打去

“我记得三年前我告诉过你，输了你就认着，不服你就忍着，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可是你没做到！”

台下观众席，此起彼伏的欢呼和叹气并没有唤醒朝夕的理智

直到沈十意口鼻出血，渐渐只剩下了微弱的喘息

“住手朝夕！”

隔着铁网，钟离请大声呵斥住了台中央浑身是伤的朝夕

高高抬起地拳头正想再次落下，就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所阻挠

朝夕动作顿住，眼中逐渐恢复了些清明

还没来得及回应钟离请，就听到被死死压在身下的沈十意突然笑了

“没想到，还是打不过你”

“或许，三年前你打败我就是注定的”

“注定我家破人亡，注定我……咳咳”，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咳嗽占据

朝夕眉头紧皱，完全听不懂沈十意话中的意思

见她快要喘不过气的样子，终究于心不忍，翻身而下，坐在了她旁边

“叶悬知，我输了，这次我认”

“不过，你今天走不出这片郊区，包括你的朋友”

又是一阵张狂的笑声传来，沈十意狰狞的脸上，那双被汗和血糊住的眼睛瞪得很大，死死盯着朝夕，如同在看死人，“怕吗？”

“沈十意，你真疯了吧？药注射多了出幻觉了？说的什么胡话”

回应朝夕的又是一阵寒到骨子里地笑声，“听不懂吗？那我就跟你讲讲，我为什么非要要了你的命”

几声剧烈咳嗽后，沈十意缓缓张口，“我之所以会选择去打黑拳，那是因为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我妈妈肺癌晚期，如果没有钱医生就会停药停止化疗”

“本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也靠着打拳来维持医药费，却没想道有一天你会突然出现，横插了一脚”

“你知道我输给你之后，地下场的老板是怎么对我的吗？他把我赶出来了，那个时候我还带着一身伤！”

沈十意说到这儿，怒目圆睁地眼中露出抹痛苦

“打拳赚来的钱都用来给我妈妈看病了，再加上我这一身伤，平时下床都很难，更别说去挣钱或者去医院照顾她了”

“没钱，化疗停了，药也停了，我妈妈就这么苦苦撑了半个月被活活疼死了！她死的时候，我没在身边，知道为什么吗？我身上还有伤，我怕她担心，所以半个月来，我都是在刻意回避，然后挺着伤找工作，哪怕是一份零工，可是，没人愿意收我”

“所以，叶悬知，我恨你，这就是想让你去死的理由，足够吗？”

朝夕心中震惊，满脸不可置信

沈十意说的是……

就只因自己的一时起兴，竟会无意中给人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吗？

最后一场的比赛结束后，观众被人迅速安排清场

现下，台下的观众席上已是空空如也，诺大的武厅，只剩三个人和几个守在门口的保镖大汉

沈十意声音不大，却字字入耳

朝夕喉咙发紧，想说些什么试图去辩驳，去解释，又发现，现在说些什么好像都于事无补了

“打黑拳是你自己选择的，用这个职业试图赚取暴利也是你自己选择的，那你就应该明白一个道理，风险与利益并存，别人不该为你的选择买单，且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

八角笼格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打开，钟离请跨步走了进来

沈十意的话她听到了，不过，她并不觉这是朝夕的错

“你懂什么！”，沈十意强撑起身，怨毒地死死盯着钟离请，“你亲身体会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吗？未经她人痛莫劝她人善，你算什么东西”

朝夕脸色一变，慌忙转身去看钟离请的情况，见她脸上没有异常，这才暗松了口气

“如果这就是你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的最后一次歇斯底里，那我们已经听到了”

“并且”，钟离请眼神冰冷，一字一句道，“也不会如你所愿的死在这里，我说的，听得懂吗？”

“哈哈哈哈……”，沈十意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良久，许是笑够了，这才对两人恶狠狠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希望在明天的新闻上……”

沈十意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话还没有说完，眼前一黑就昏死了过去

钟离请深深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沈十意，眼中杀机一闪而过，沉默地走到朝夕身边

蹲下身，抓起她脱臼的左手，摸了几下，确定好位置往右一掰往上一推，胳膊被接了回去

“还能自己走吗？”

朝夕愣愣地点了点头，强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擦掉手臂伤口上的血，“走吧”

两人从武场大厅出来一路回到零一号房都很顺利

或许是被沈十意的话影响到了，此刻的朝夕，完全不在线，脑子里想的全是她无意间害了沈十意，害死了她妈妈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换衣服，还有十分钟一点，先从这里出去”

钟离请不会劝慰人，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去怎么安慰朝夕，而且现在时机也不对

沈十意那把握十足的话还在脑中回荡，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等收拾好，两人一起往电梯口走，电梯到达地上一层，门缓缓打开，迎面而来就是一阵刺骨的冷风，入眼，天地一片银白

钟离请手不自觉抬起，接住了正往下飘落的雪，接触皮肤，一丝微凉后，雪花在手中绽放，随即化为了水珠

下雪了

十一月一日，今年的第一场雪

“离开这儿，先和许卫联系，走……”，吧，字还没来得及出口，钟离请脸色突然一变，猛地将一旁发愣的朝夕扑到了地上，向前滑了好几米这才停下

身后砰地一声响，金属与金属的撞击声震荡着耳膜，在这寂静的夜晚无比刺耳

朝夕被这一突变激醒，遍布全身的疼令她呼吸都有些困难，想挣扎起身，却被浑身颤抖的钟离请死死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阿请，你清醒点，起……”

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不远处的树后，装有消音器的手枪再次上膛，黑洞洞地枪口直指上方的钟离请

“混蛋！”

朝夕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将钟离请掀翻在地

撑起身，刚做出遮挡姿势，朝夕就感觉到，子弹穿入了自己的身体，紧接着，后背传来一股无比灼热的撕裂感

身体伴随着子弹惯性向前倾倒，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染红了被白雪覆盖的地面，也溅在了钟离请的身上

“不要！”

无尽地绝望在心中滋生，恐惧和害怕占据了钟离请整个意识，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伸手想要去扶朝夕，刚抬起手，却又怯懦的把手缩了回去

“怎么会有枪，怎么会有枪！”

钟离请双目赤红，眼泪浸满了整个眼眶，歇斯底里地怒吼让她脑子嗡嗡作响，一时间身体仿佛都失去了控制，定在原地挪动不了分毫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许卫大喊着率先跑了过来，身后跟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特警

那只黑洞洞的枪口没有要停手的意思，一发命中很快就转移了目标，再次把枪口对准朝这边看来钟离请

拉栓上膛，扣动扳机，一系列动作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很清脆

十年前的画面和眼前的场景重合，钟离请脑中一片空白，恐惧在无限放大

窒息感伴随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让她身体开始止不住颤抖，抬手一把扯下口罩，大口呼吸着冰凉的空气，凉气入肺带起心脏剧烈的抽疼

混沌的脑海中就像在放电影，一幕幕，纹有骷髅的手臂，枪声，惨叫，狞笑，哭喊，震耳欲聋

闭上双眼，想要甩掉这些窒息的画面，却再也无法冷静下来，黑暗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掉，不留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