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 第121章 坦白

“糖糖，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钟离请捧着手机本想说些什么，却被颜桐突如其来的话惊的震在了原地，手脚瞬间冰凉

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想要张嘴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记起那天在医院的场景，如果她没听错，颜桐当时叫的，应该就是自己的小名

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猜测对比于亲耳听到，钟离请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这个名字她已经很久没从妈妈以外的人口中听到过了

钟离请的沉默并没有影响到颜桐，声音再次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或者，我叫你爱哭鬼？”

“额”，钟离请回过神忙拒绝，“不，不用”

颜桐似乎并没有打趣她的想法，再次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其实我应该早点坦诚的告诉你，我记得你，在你无数次试探我之前”

“没，没关系”

钟离请紧张的手心额头直冒汗，不知道该如何表现才能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平静一点

“虽然隔着手机，现在很不合时宜，不过我还是想这么问”

“什么？”，还没等钟离请疑惑，她就听到了那句让她无比熟悉的话

“我叫颜桐，颜色的颜，梧桐的桐，你叫什么名字？”

钟离请的心好似空掉了一拍，张了张嘴，声音颤颤地嗫嚅道：“我，叫糖糖”

短短四个字，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手心冒出的细汗很黏腻，但此刻却无心去擦

电话里传出颜桐的低笑，仿佛她也在等，等钟离请亲口承认，笑声有点傻，却持续了很久才停息

“你知道吗，一开始我并没有认出你，也不记得你，所以你那些表现，对当时的我来说确实很怪异”

“所以，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糖糖，如果你的无数次暗示，并没有得到我此时的回应，你有想过会主动提起吗？”

钟离请不得不承认，从颜桐口中听到‘糖糖’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心跳会不自觉加快，颜桐在她这里，真的很特别

“想过，但并不会去做”，这句回答毫不迟疑，却也是她思考过无数次的答案

如果暗示得不到回应，她想过要主动去告诉她，但想的更多的还是放弃过去的自己，就这么以全新的自己和颜桐相处下去

颜桐不意外她给出的答案，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不好奇吗，我什么时候想起的你”

钟离请微敛双眸，眼底闪过一抹暗淡，“没关系，不重要”，只要能想起就好，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不，起”，电话那头的声音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声音颤抖的厉害，像是在哭

察觉到颜桐的情绪变化，钟离请有些无措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冲出门，“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

颜桐也听到了电话里凳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巨大声响，忙道，“你别着急，我没事”

钟离请搭在门把手上的手顿了一下，停在了原地，闭眼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颜桐坐在落地窗前，手上已经沾满了自己的泪水，可是眼泪还是不停的往下掉，根本止不住，她不想哭，她自认为自己也不是个爱哭的人，可真当电话打通的那一刻，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跟随眼泪一起落下的，还有她提了无数个日夜的心

“你知道吗，我本，应该见，到你的那一刻，就，认出你的，当时你站在讲台上，看我了，我们对视过，只是那一眼，我就感觉你的眼睛很熟悉，可是我当时没多想”

断断续续的话伴随着抽噎声听的钟离请心脏直发疼，她收回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捂住自己的心脏痛苦的蹲下了身，咬牙生生把疼到想要发出的呻吟咽了回去

“后来很多次，每当我看到你的眼睛，莫名的熟悉感就会疯狂涌进我的脑海，真的真的给我一种，我们肯定认识的错觉，可是我真的不记得我们认识”

颜桐哭的脑袋阵阵发懵，耳朵里传来的耳鸣声占据了她大部分的听力，“你知道我为什么想不起来吗？因为我被心理医生催眠过，完全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我想不起来”

钟离请猛然愣住，脸上的痛苦一瞬间消失殆尽，转而被不可置信代替，通红的眼睛逐渐瞪大，就连剧烈疼痛的心脏都无暇顾及

颜桐记不起她的原因她想过很多，却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抽泣声逐渐平息，颜桐吸了吸堵塞的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可当我记起来的时候，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找你，去告诉你我记起来了，因为你一直在试探我，却没有和我坦白说过，我猜你可能有顾虑，有难言之隐，所以一直在陪你演戏，想等你亲口告诉我，但你直到现在还在装傻，你明明，明明一直想让我想起来”

“我”，钟离请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颜桐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知道我为什么不想陪你演下去了吗？因为我怕再这么下去，你有可能会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钟离请，你突然消失过很多次，唯独这一次”，电话里的声音突然顿住，过了好几秒才听到了犹如气音的低语，“唯独这一次，你让我日日精神恍惚，夜夜无法入睡，在你的心里，我算什么？”

“你有真正拿我当过朋友吗？”

钟离请的心被一下一下敲击着，疼的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想告诉颜桐，你是我的朋友，但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早已溢满眼眶的泪水也随着低头的动作落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她还有资格吗

“其实我没想过今天这通电话会打通，可能是这么多天养成的习惯吧，只是试着打了一下，很意外，通了，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想到了无数个质问你的说辞，想过吼你，骂你，甚至挂断电话再也不理你，却唯独没想过，我自己会沉默”

颜桐苦笑着叹了口气，“可能是我害怕吧，害怕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害怕等我吼完你骂完你，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钟离请，你知道你在我眼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什么，样的人？”，钟离请像是在疑惑颜桐为什么会这么问，又像是在等颜桐接下来的答案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并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的字，很漂亮”

“和你成为同桌之后，我感觉你这个人冷漠，无礼，不爱说话，不好接近，还下手没轻没重”

“后来，你从林涛手里救了我，还一直在照顾我，给我送学习笔记，我突然就觉得，你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的人，你对我很好，好到甚至给我一种不管我有多无理取闹，你都会无条件包容我，好的让我几乎有点不适应”

“再后来，我发现，你其实并不是那么难以接近，你会关心人，也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会在我有危险的时候及时出现，给我安全感，你很好很好”

“你……”

颜桐轻笑着打断，“我是在夸你，真的”

钟离请神色恍惚，手撑着地面原地坐了下来，轻咬了下嘴唇，沉声道：“我不好”

“嗯？”

“我”，话到嘴边顿了下，最后还是咬牙说出了自己最不想提起的事，“我得了很严重的病，你”，见到过的

“我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我见到过？”

即使知道两人是在电话交流，钟离请还是颓然地点了点头，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没办法亲口告诉颜桐，她怕她害怕，害怕她再也不理自己

“创伤后应激障碍对吗？”

钟离请猛的抬起头，眼里充满了震惊，“你……”

颜桐打断了她的话，“其实，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也应该对你说一声没关系”

“对不起，当时我说了伤你的话”，颜桐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惊吓后无措的孩子，“那你接受我的道歉吗？”

“你并不需要道歉，这都是我……”

“不接受吗？”，颜桐的语气很失落，让钟离请生生卡了壳

“如果你不原谅，可怎么办，这样的话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我”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钟离请焦急打断，她听不得颜桐这般委屈的声音，每次听到，心里都会很不舒服

“那你原谅我吗？”，颜桐再次问

钟离请无奈，只得点头应声

颜桐轻笑一声，“那我也对你说声没关系，因为你当时并不是故意的”

“最后我还想对你说”，颜桐柔声道，“糖糖，其实生病并不可怕。谁都会生病，重要的是能以良好的心态去面对它，这种病并不是无药可医，也并不能打败一个乐观向上的人，生病的时间里可能会很难熬，但你有我啊，你并不是一个人

“忘了吗，七年前你把安安送到了我身边，也把陪伴送到了我身边，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谢谢你，那现在我要还了这份陪伴，你收吗？”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久到颜桐以为通话已经中断的时候，才再次有了声音

“你怎么会知道，安安它……”

颜桐有些好笑地揭短，“我还知道你大半夜偷偷摸摸给我送项链呢”

“钟离糖，都七年了，你送礼物的方式未免也……，都不知道变一变的吗，监控这种东西已经普及很久了，你是怎么做到小心翼翼地暴露自己的？”

“我……”，钟离请语塞

那晚她好像真的没想过要注意监控，当时只想快点把礼物送出去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颜桐把话题又扯了回来

隔了几秒，钟离请才缓缓开口，“颜桐”

“嗯？”

“颜桐”

听着那略带固执的哽咽声，颜桐声音放轻，耐心应道：“我在，糖糖”

“你，”，钟离请撑在地上的手颤抖的厉害，“你不怕我吗。”

“为什么要怕？难道糖糖会伤害我这个救命恩人吗？相比害怕你，我更喜欢你”

这句近乎于表白的话脱口而出，后知后觉颜桐才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钟离请并没有听出其中意思，固执的问道：“我的病很严重，如果我治不好怎么办，如果我以后永远失去自主意识了怎么办”

钟离请撑在地上的手指微微弯曲，指节根根泛白，声音却越来越低，像是要把这么多年里积压的恐惧，无助，绝望等交杂的情绪，一股脑地倾诉出来

可她不敢，她最最害怕的，还是看到颜桐厌恶地表情和恐惧自己的眼神，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到现在，她还是很庆幸，当时医院的自己，是个瞎子

“如果我……”

“不许乱想”，颜桐急声打断

虽不忍心，但还是提起了那段对于两人来说，无比血腥的回忆

“你知道十年前的那天，对于我来说，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吗？”

“是躺在地上的人即使满身是伤，还依然能笑着对我说别哭，即使将要昏迷，却还能拼尽全力告诉我，她叫糖糖”

“这才是我认识的你”

“所以，听好糖糖，没有那么多如果，不要什么都往坏处想，你现在要想的就是你能好，尽管前面有千难万险，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别怕”

钟离请似是被颜桐的话安抚到了，浮躁地情绪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了”

颜桐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一直被攥紧的手也缓缓松开

“那你这段时间的消失，是因为这件事吗？你，在治病，对吗”

钟离请沉吟片刻，没再隐瞒，像是卸下了所有负重般，低低应声

“一个月，够吗？”

颜桐问的很隐晦，她其实并不想在钟离请抗拒的情况下，问出这样的问题，但她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她，那怕一天一天的数着日期

钟离请却没有回答颜桐这个问题，她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伸手打开了门，“颜桐，我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