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 第119章 回忆

“钟离请？”

颜桐被沈清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沈清姐，我刚刚想的有点多，走神了，我想我以后会走沈清姐你走过的路，报考温博大学心理学专业”

“哦？”，沈清掩去面上的情绪，拿起勺子缓缓搅拌着咖啡，“那钟离请是谁啊，你朋友吗？”

“啊？”，颜桐没想到话题会突然偏离，一时间有点没回过神

沈清默不作声，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像是在等颜桐的回复

“是我朋友”

沈清眉毛微微上挑，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果然，同一个人

“心理学，你对这方面感兴趣吗？”

“不能说感兴趣吧”，颜桐斟酌着开口，“这也不能算是梦想，只能说这是我目前着重考虑的职业方向，或许，以后会变”

“嗯？为什么这么讲”

颜桐不确定道，“只是现下需要这方面的知识来了解一个人，或者，帮助一个人，也许不久之后就不这么想了也说不定”

沈清放下手里的勺子，胳膊压着桌沿边，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的人看，她发现，颜桐说的话很有意思，了解一个人，需要心理学方面的知识？这人不会就是钟离请吧？

虽然有疑问，但沈清也知道不能这么直白的问出口，索性就把话题先转开了，“电话里听你说是朋友介绍来的，方便透露吗？有我手机号，我想我应该认识”

“这”，颜桐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把杨雨纤给卖掉

她其实也挺好奇，为啥杨雨纤会认识沈言的姐姐，据她所知，自家发小可从来不参加什么无聊的宴会，也从不借着盛鼎娱乐是自己家的去追那个明星，这点从上次大闹元旦晚会后台就看得出来，沈言并不认识杨雨纤，更别说沈清了，这都跨圈儿了…………

“手机号是我发小给我的，她叫杨雨纤，你们认识吗？”

“杨雨纤”，沈清手摸着下巴，脑子里快速搜索着这个名字，反复搜索了好几圈，发现她确实没听过这个名字

“我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并不认识，还真是奇怪”

颜桐原以为沈清肯定知道杨雨纤，毕竟电话号码都是她给自己的，可没想到，沈清居然连名字都没听过，这啥情况？要不是人在上课，她现在就想打电话问一问，杨雨纤到底哪儿弄来的手机号

“桐桐，你今天来找我，是说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经常做噩梦，可以跟我讲讲具体的吗？”

沈清这么一提，颜桐脑子里刚散去不久的血腥画面顿时又浮现了出来，一幕幕跟幻灯片似的来回放映，让她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几分

杯中的水冒着热气，颜桐端起来喝了一口，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开口

要怎么说呢，如果选择不说可以吗？她现在其实并不想找人倾诉，也不想和其他人说出这些秘密，还是在钟离请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像自己想的那样，开点安眠药什么的，只要能让自己恢复精神，不再半夜惊醒就好

沈清也发现了颜桐的异样，组织了下语言安抚道，“青春期的孩子大多都很敏感，心里有事也不愿说出来，这些都是正常现象，像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是一样的想法”

“其实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并不是好的解决方式，或许试着说出来，会有很好的解决办法也说不定呢？你就把我当做一个倾听者，或者帮你解决问题的人，我可以做到绝对保密”

“我”，颜桐轻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沈清适当开口，“梦是和你想用心理学去了解的那个人有关系吗？”

颜桐并不惊讶沈清会这么问，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你和这个人是怎么认识的”，沈清略微思索，换了种问法，“或者可以跟我讲讲，你为什么这么想去了解这个人”

颜桐深呼了口气，端起桌上的水又喝了一口，才缓缓道，“沈医生，你说的对，我确实不想说出来我都做了些什么梦，又梦到了什么，因为这关乎到一个秘密，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我或许都想不起来那段时间的记忆，可我就是想起来了，不单是我，我想她也很难从那段经历里走出来，或许她比我更痛苦”

颜桐苦笑一声，语气坚定道，“不，她肯定比现在天天做噩梦的我更痛苦，因为，她从来没忘记过那段经历”

沈清虽然听不太懂颜桐的话，但也没打断，全身心投入到了倾听者的身份，不问话，不打断，她知道，接下来颜桐会说的

“可以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吗？”

沈清适当点了点头，“好”

颜桐双眼看向窗外，眼神有些空洞，像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

“在我印象里，我们应该是六岁那年有的交集，小时候的事情其实有很多细节，我都记不起来了”

“只是隐约记得，六岁的某一天，我在游乐园里开设的海洋馆走丢了，因为人流太多，就想着出去找一个显眼的地方等爸爸妈妈来找我”

“出了海洋馆，应该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我碰到了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小女孩，四周没大人，她也是孤零零一个人，脸上带着一个小老虎口罩，安静的坐在长椅上”

“当时我为什么会朝她走过去，记不得了，只记得，她从口袋里掏出根棒棒糖，想撕开却怎么都撕不开，我伸手一把抢过来撕开塞进了自己嘴里”

颜桐想到当时的场景，嘴角不自觉的扬了扬，手探进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拿在手里打量，继续道，“虽然忘记了很多细节，但我记得当时她的表情，傻呆呆看了我好几秒然后哇的一下就哭了，哭得很大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一直往下掉，口罩上全是泪水”

“我被吓得不轻，一直让她别哭了，可她好像根本没听进去，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后来没办法，我只能把糖还给她了，就是从我嘴里拿出来，拽下她的口罩，一把塞进了她嘴里，说实话，她摘下口罩之后的小脸粉嘟嘟的，很可爱，特别是那双眼睛，如果不哭的话，应该会更漂亮”

“我当时也小，就觉得把糖还给她就好了，却不曾想，她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是哭起来止不住的那种”

“或许是我觉得理亏吧，情急之下就把爸爸五岁生日时候送我的项链摘下来挂到了她脖子上，当作偿还她的赔礼，我说，这是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她能保护我平平安安，现在送给你，希望小老虎也能像保护我一样，保护你，平平安安”

“她好像没听到我说的话，一直在哭，就像个爱哭鬼似的，特别大声，我情急之下就威胁她不许哭了，再哭就给她丢对面的湖里去”

“她或许是被我吓到了吧，一下就没了声，睁着双大眼睛，泪汪汪的看着我，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像是在无声的控诉我这个坏人，那双眼睛，很好看，我到现在还清晰的记得，很好看”

颜桐顿了顿，眼神闪烁了一下，视线转移到了手里的棒棒糖上，指尖划过包装袋上“牛气冲天”四个字

“我跟她说，我叫颜桐，颜色的颜，梧桐的桐，还问她叫什么名字，可能是时间不凑巧，还没等她回话，爸爸妈妈就找过来了，我忘记我当时怎么跟她讲的了，大概就是一些等下次见面，我补偿给你很多棒棒糖之类的话，就急匆匆地跟着爸爸妈妈走了”

“那个味道的棒棒糖很好吃，回到家之后我一直念念不忘，却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不过还是要庆幸我没有乱丢垃圾的习惯，有次无意间摸自己口袋的时候，掏出了一个糖纸，正是我抢的那根棒棒糖的包装”

“和你手上拿的这个一样吗？”，沈清语气轻柔道

颜桐点点头，将手中的棒棒糖举到自己面前，“我很喜欢吃糖，特别是棒棒糖，小时候什么味道的都吃过，但自从吃了这个口味之后，就再也没换过，开始是觉得好吃，后来吃了很多年”

棒棒糖被握在手中，颜桐的手有些发颤，“柏松很大，从那之后我没再见过她”

颜桐的情绪很不稳定，沈清知道，如果是这样的萍水相逢，对她自身造不成这样的影响，她没说话，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七岁那年，七月七号七夕节那天，和往常一样，放学之后我就同纤纤一起去了兴趣班，因为当天的天气不是很好，下雨了，我们的衣服被淋湿了，只能穿着跆拳道的品势服回家”

“我和纤纤家是两个方向，和她告别之后，我就往家的方向走，按照平时的路程，大概需要走十五分钟左右，但是那天因为下雨，有点冷，我就想着从一条小巷穿过去，这样能节省几分钟的时间”

“当时天已经很黑了，小巷子里没有路灯，我只能从书包里掏出手电筒打开，走了差不多快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的地方传来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可能是感觉到了危险气息吧，我没再往前走，关上手电筒躲在了一个垃圾桶的后面，想着等他们走之后再出来”

“我当时很冷，整个人都有些抖，那天天很黑，我只隐约看到两个人影，他们说话的口音有点奇怪，不像本地人，说的话又不像普通话，不过隐约的几句话我听懂了”

“一个男人很焦急”，颜桐握着棒棒糖的手抖的更加厉害，指尖泛着白，眉头皱得很紧，空洞的眼底多了几分惊恐和努力回想对话的茫然，“他说鬼哥，我们现在杀了很多人，要怎么办，要和A怎么交代”

沈清作为一个倾听者，本不应该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与表现，但颜桐说出的事情太过震撼，这让她本来平静的脸色附上了一抹震惊

颜桐没注意到沈清的面部表情，依旧在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形，这些记忆本来很模糊，但最近连连不断的梦，再加上愈发清晰的记忆，到真的讲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细节无比的清晰

“应该是被称作鬼哥的男人说，折了很多人，A很心狠手辣”，颜桐嘴唇微微颤抖，语速也变得越来越快，“很焦急的那个男人问鬼哥，这个小孩子怎么办，要不要杀了，鬼哥好像没同意，说带着是个累赘，直接丢了吸引警察注意力”

“我只隐约记得这些，他们的对话远远比这多的多，可我听不懂”，颜桐丢下手里的棒棒糖，痛苦的双手抱住头，“这些也是我最近一段时间才恢复的记忆片段”

沈清见她情绪很不稳定，本想出声打断，颜桐却比她快一步，接着说了下去，“那两个男人走了，我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重物被丢在地上的声音”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才从垃圾桶后面出来，打开手电筒想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等我走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浑身是血看不清面容的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当时被吓坏了，转头就跑”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跑了多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跑不动了，心里却多了一个想法，她可能还没死可能还有救，我当时真的好傻，怎么没想着去报警，去药店买纱布的时候也没想着喊人过去救她”

“我，”，颜桐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感觉到下巴处传来的湿热，抬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我买了纱布，跑回去的时候那个人还躺在地上，等走近才看清，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她的胳膊上有很长的一道刀伤，血一直往外溢，我一边哭一边用纱布给她包扎伤口，她的胳膊很细，可能是动作太大扯到了她的伤口，那个血人居然醒了”

“当时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就想着不能让她死，一直在跟她说话，我说我叫颜桐，颜色的颜，梧桐的桐，问她叫什么，过了很久，依然没有听到回应，就在我以为她死了的时候，她才张嘴说出了四个字，我叫糖糖”

“糖糖”，颜桐喃喃低语，眼泪从下巴滑落，滴在了白色的羽绒服上，她感觉自己好难过，这种情绪她控制不住，每次想起来就难受的厉害

“后来她就没了动静，我以为她死了，就拉开了她被血浸透的外套，想去听一听她的心跳，在拉开拉链的一瞬间，我却看到了一条小老虎项链，项链正面的桐字很醒目，背面，是我生日的日期”

“我傻呆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很多警察冲了过来，再后来我不记得了，哪件事过后，我奶奶从乡下搬了过来，经常带我去一个心理医生那里接受治疗，再后来，这件事我也没再想起来过”

“心理医生洗掉了我那段时间的记忆，只不过往后的每一个生日，我脑子里都会涌出一个名字，我的生日愿望里，永远都有一个没有变过的愿望，希望糖糖平平安安”

沈清望着满面泪痕的颜桐，抽出张纸递了过去，凝眉思索着什么，许久才道，“那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这些，是因为最近的梦吗？”

颜桐摇了摇头，“这些梦只是让我想起了那天的很多细节，具体原因我不能说，只能说当初的糖糖以一种全新的面貌再次出现在了我的世界，如果不是那个契机，我永远无法将两个人串联在一起，也想不起那些血腥的记忆”

沈清沉吟许久，试探着开口，“我能知道她的名字吗？”

颜桐咬着下唇，思考了很久才缓缓说出一个名字，“她叫钟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