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术少女和她的野犬 第5章 第五章

夏风带着干燥的气息吹开白色飘窗，皎洁的弯月挂在暮色天穹。

墙壁上的挂钟不偏不倚指向十点钟。

谢君祺将摊开的文献合上，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最新的一条好友申请。

【你好，体育系一班，顾缜^ ^】

顾缜……

谢君祺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个开着炫酷的赛车，染了一头银发的少年。

她怎么不记得，他有问她要过联系方式啊？

谢君祺虽然困惑他加她好友的原因，但还是利索地点击了同意。

【闪闪红星放光彩：你好。】

谢君祺添加完新的好友都会礼貌地打声招呼，大多数人也都是回复一个表情包，聊天便到此结束了。

所以谢君祺打过招呼后就直接按熄屏幕，将手机放到一旁继续看书去了。

期间手机震动了两次她也没在意，以为对方只是在回复她的客套。

等挂钟上的指针指向十一点，谢君祺盖好被子准备睡觉时，她才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微信聊天框最上面的备注，显示未读消息有四条。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22:15

【那个……傍晚教官教的那项功夫，有没有什么成功的诀窍？】22:15

【？？？你休息了？】22:35

【。。。】22:45

谢君祺有点懵，她真不是故意不回复的。

她看了眼最新一条消息的时间——

十五分钟前。所以对方现在应该还没入睡吧？

谢君祺在屏幕上迅速敲击，真心实意地分享自己的感悟。

【红星闪闪放光彩：这项绝技其实是很有难度的，但只要掌握了基本要领，短时间内多练习的话也可能成功的。首先是要学会运气，保持呼吸顺畅，不能紧张，不然手臂就会颤抖，影响平衡。其次是要目不斜视，屏息凝神，不能被外界轻易干扰，否则注意力不集中，便会偏离玻璃的中心。最后就是步伐要稳，双腿姿势摆正，前曲后挺，要将重心移到大腿根部。只要做到这三点，再勤加练习，最多半年就能成功了。】

【红星闪闪放光彩：加油。】

谢君祺感觉很欣慰，今晚她添加了不少好友，这位是第一个想要向她请教武术的同学。

顾缜……

谢君祺回想他今天在操场的表现——

虽然他表面看起来很像是电视剧里的奶油小生，但他做出的动作迅速、敏捷，似乎在小时候接受过训练。

再加上他体育生的身份，只要多加训练，说不定以后还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运动员。

也算是可造之材。

谢君祺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见对方还没有回复，以为他是已经睡觉了，便也准备熄灭手机。

指尖刚要碰到返回主界面的标识时，谢君祺就看到聊天框顶部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随之对面发来一条新消息。

【gz：你发信息的震动声打扰我睡觉了。微笑脸.jpg】

*

第二天谢君祺照常提前等在楼下。

高中时的她每天晚上十点睡觉，早上六点起床。每天保持八个小时的充足睡眠。

虽然现在她每天也会睡够八个小时，但不得不承认，自从谢父谢母给她配备了一整套电子产品后，她回到家玩手机电脑的时间已经和学习的时间平分秋色。

所以她的作息时间就成了——晚上十一点睡觉，早上七点起床。

谢君祺思量着，等军训结束，她就调整到之前的作息，这样她早上就有时间去跑步锻炼了。

谢君祺将喝完的牛奶杯放到餐桌上，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七点三十分了，她那位妹妹还没下来吃早餐。

正当她准备上楼去敲门时，谢亦然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手臂从房间出来了。

谢君祺注意到她的双腿有些微微颤抖。

难道这女孩真的实心眼地蹲了半个小时？

弓步虽然不难学习，很坚持下来十分考验人的耐受能力，一个成年男性在姿势标准的前提下最多也只能坚持四十分钟。

昨天谢君祺说的三十分钟，连她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到，更不用说是这样一个没学习过武术，不经常运动的女孩子了。

如果谢亦然真的坚持了半个小时，但是第二天双腿却开始发颤的话，那只能说明——她在中途的姿势就已经出错了。

“你……”谢君祺刚准备慰问她一下，就看到对方双手勉强撑住栏杆，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连她的声调里都充满了委屈，“姐姐，你是故意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怎么了？”

“你说让我坚持半个小时的弓步，但昨晚我做完后特意去查了，很少有人能坚持这么久。我的双腿现在一走路就疼。”

谢君祺的脸上平静无波，语气依旧淡定，“半个小时的弓步对你来说确实有些难，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坚持半个小时。但你的双腿之所以痛，并不是时长引起的，而是你的姿势不对。”

打扫卫生的阿姨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不该讲话。

谢亦然的语气急速起来，“我明明就是按照你教的那样练的。你自己都说了，半个小时对我来说很难，那你还让我站这么久！你分明……”

“滴滴滴——”

黑色宾利从大门驶入庭院，谢父谢母从后座下来，接着司机打开后备箱拎出十几个带着名牌logo的纸袋。

谢亦然站在楼梯口，透过落地窗看到谢之鹤和杨美芸正朝客厅走过来。

她圆澄澄的眼珠转了转，努力地从眼角挤出几滴眼泪。

在谢父谢母刚走进客厅时，谢亦然就委屈地哭了起来，双腿也比刚才颤抖得更厉害，“爸、妈。”

杨美芸抬头看了眼站在楼梯口的谢亦然，关心道，“亦然，你怎么了？”

谢亦然迈开腿一瘸一拐地踩在楼梯上，“妈，昨天姐姐教我练弓步，让我在花园里坚持半个小时。结果今天早上起来我的腿就特别的痛。”

“啊，这……”杨美芸转身看向谢君祺，语气里隐约能听出几分埋怨，“祺祺，你怎么让你妹妹去练什么、什么弓步啊？你妹妹从小身体就不太好。”

谢君祺的目光停在谢亦然身上逡巡了几秒，反应过来她这番行为是什么意思后，倒没了解释的**。

她看向杨美芸，语气不紧不慢，“难道身体素质差的人不应该更要加强训练吗？弓步是一项基本的体术运动，妹妹她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在锻炼的过程中姿势不对。以后我会更认真教她的。”

“……”杨美芸哑口无言。

她总觉得她这个亲生女儿的气场太过强大，和她对视的时候，作为长辈的她竟然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谢亦然听到谢君祺竟然这样说，握住栏杆的手攥得更紧，声音越发委屈，“妈，不是这样的，我不想……”

“好了好了。”一直站在旁边观望的谢父走过来打圆场，“亦然啊，你的确该加强锻炼了哈。小时候你就经常生病，就是因为不爱运动。正好，你以后就跟你姐姐一起，多跑跑步，有时间就练练这个什么，马步、弓步的。这不比你靠节食减肥有用。”

“爸！”

谢亦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是让她每天去练什么功夫，和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谢之鹤走到谢亦然身旁，看了眼她有些颤抖的双腿，语气里也不免有些心疼，“既然真这么疼的话，今天就不要去学校了。我等会儿给你们辅导员打个电话。”

谢亦然看到爸爸这么关心她，也不想再计较了，乖乖地点了点头。

谢之鹤又转身看向谢君祺，笑得温和，“祺祺，要不你今天军训也别去了？咱们一家人中午一起吃个饭。”

谢君祺看向站在她对面的三个人，他们看起来是这么幸福的一家人，自己的出现是不是打扰了他们的安宁？

如果这个原身体的主人还活着，她是否会伤心、会难过，会害怕自己融入不了这个新家庭，会认为自己是多余的那一个？

如果原主不像她有能力自保，她在这个家会不会受欺负？

谢君祺竟然有一瞬间的庆幸，庆幸自己代替了她。毕竟这家人和她毫无血缘关系，她也没必要去讨好他们。

“不用了。”谢君祺转身拎起放在沙发上的书包，“我也会帮妹妹给教官请假的。”

等她走到客厅门口，又回过头看向谢亦然，唇角露出一抹淡笑，“今晚回来我再教你点别的，可以缓解腿痛。”

“什么？？”谢亦然瞪圆了双眼，简直不可思议。

杨美芸望了眼谢君祺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总感觉这孩子和我们不亲。而且她看我的眼神，完全不是把我当妈妈看。”

谢之鹤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她三岁就走丢了，和我们分别了十五年，哪能这么坦然地接受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们多给她点关心、关爱，总能听到她叫爸妈的一天。”

谢之鹤又转过身摸了摸谢亦然的头，“你以后也要多包容点姐姐知道吗？在学校要是有人欺负她，你一定要和我们说。”

谢亦然在心里默默地撇了撇嘴，心想哪里有人会欺负她？她现在在学校可受欢迎了。

可是想到妈妈刚才低落惆怅的神情，她还是对他们点了点头。

*

谢君祺坐在后车座，拿出手机看起了早间新闻。

除了社会生活方面的新鲜事，她现在对文娱也很感兴趣。

比如她最近喜欢上一个叫做覃樱的女演员。

覃樱是近两年最火的实力派演员，演过宫斗剧、职场剧、偶像剧，甚至还参演过武打片。她本人不透露的话，基本没谁能看出来她是模特出身。

谢君祺看过覃樱的简介，她进入娱乐圈多年，现在也刚刚26岁。

谢君祺想起小时候，经常跟着父亲母亲去梨园听戏。

那时园子里最火的戏曲就是《霸王别姬》和《牡丹亭》。每次这两场戏上演的时候，总是一票难求，父亲拖了好些朋友的关系才能买到。

但谢君祺不喜欢听戏。她总是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地阖上眼睛，然后倒在母亲怀里睡大觉。于是后来父亲再也没带她去过梨园。

谢君祺的指尖滑动屏幕，看了眼最近的新剧速递。

其实她并非不喜欢看戏，她只是喜欢更有娱乐性的表演而已。

她小时候就总觉得，像《霸王别姬》那样的戏曲表演太过悲恸和沉重。在那个年代，人们应该多看点高兴快乐的事物才好。

谢君祺进入覃樱的微博超话，点击签到。

随后按熄手机，将手机放进书包里，侧头看着车窗外从眼前急速驶过的一辆辆汽车。

学校的位置位于郊区，这里的道路相比较内环并不算堵，但谢君祺还是特意嘱咐司机把车开得慢些。重活一次的她，比较惜命。

可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嫌命太长。

比如此时从谢君祺眼前飞越而过的荧绿色赛车。

轰鸣声由远及近又远，一个眨眼的功夫，那车就驶离了谢君祺的视野。

虽然谢君祺对这个时代新升级的赛车情有独钟，但她觉得这种速度实在太过危险，比开坦克还要令她害怕。

谢君祺回忆起第一天顾缜开来学校的银黑色的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和刚才这辆有些相似……

想到顾缜，谢君祺的思绪又跳跃到昨晚对方回复的信息上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自己真的打扰到他了？

他生气了？

应该不至于吧。

*

谢君祺到达操场的时候，各班长已经在整理队形了。

她先去找教官帮谢亦然请了假，随后走回自己的队伍里。

顾缜收起手机，抬眸看了眼站在他右前方的女生。

今天谢君祺扎了个丸子头，乌黑的长发束上去，一截白嫩纤细的后颈暴露在阳光下，十分亮眼。

顾缜的目光停了两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他迈开长腿往前走了几步，停在顾君祺左边的男生站着的位置。

顾缜伸出手轻拍男生的肩膀，“兄弟，方便换个位置吗？”

那男生一脸茫然，仰头看向顾缜，“可是这位置是教官排的，而且你比我高这么多……”

顾缜没等他拒绝，从裤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他，“兄弟帮个忙。教官问起来的话你就说是我强迫你的。”

男生瞬间眼睛一亮，激动地点点头，“好嘞！”

随即麻溜地跑到后面的位置去了。

叶思源方才一直在低头玩手机，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动静。等他转头准备和顾缜分享好玩的乐子时，才发现身旁站了一个他不认识的男生。

“哥们你谁啊？顾缜呢？”

那男生还沉迷在白拿钱的喜悦中，手向前方指了指，“那儿呢。”

叶思源的目光朝前方一瞥，瞬间就看见了那头显眼的银发，以及十分突出的身高。

“不是，他怎么到前面去了？后面搞小动作才方便啊。”

叶思源不解地咂咂嘴巴。

*

谢君祺刚才一直在和同学们打招呼寒暄，完全没注意到身旁体育班的动静。

在看到顾缜之前，顾君祺先是闻到了一股清新的青柠味道，离得很近。

等她转过头看到昨天站在她身旁的男生变成了那个银发少年，她才意识到这股熟悉的清香味是从何而来。

谢君祺一时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抬眼看过去。

少年身形挺拔，下颌微抬，脖颈线条利落修长，此时正淡淡地睨着她。

四目相对，静默无言。

谢君祺眨了眨眼，随即转过身去。

她有点想问他，昨晚真的打扰他休息了吗？但她又觉得这似乎是一件小事，问了的话会不会让对方觉得她以为他很小气。

其实她更想问他的是，有没有仔细阅读她发送给他的武术心得……

谢君祺再次斜过身，缓缓抬头，正准备开口——

“那位同学——”教官向这边看过来，指了指顾缜的位置，“对，就那位白头发的同学。你昨天不是站这个位置的吧？”

顾缜听到“白头发”三个字，差点没跳起来！

这是银发好吗？！

但他还是礼貌地回复教官，语气诚恳，“教官，不好意思。我近视度数太高，站在后面看不清你教的动作，所以和同学调换了下位置。”

“看不出来你学习态度这么认真，那行——”

教官抬手指了指第一排的位置，“你站到第一排来，我单独给你开一列。”

“……”

周围隐约能听到一阵细微的轻笑声。

顾缜感觉自己的火气都在往上冒。

谁要去第一排当猴子啊？

顾缜努力露出一副笑脸，咬牙切齿地说，“别了吧教官，我站这儿就挺好的。”

谁知道教官还和他杠上了，不知道是在夸他还是在调侃他，“诶，你这种爱运动爱学习的学生，正是国家缺少的人才，我们要好好培养才行。快来快来，第一排多适合你啊，这白头发可亮眼了！”

“……”

顾缜的嘴角下压，脸色似乎透出一股怨气，显得有些阴沉。

他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他并不是一个惹事的人，更不会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真和教官呛起来。

顾缜耷拉着眼睑，迅速向身旁瞥了一眼，烦躁地走向队伍的最前排。

身后的叶思源一脸莫名，百思不得其解——

缜哥这是在演哪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