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术少女和她的野犬 第2章 第二章

掌声停歇。

谢君祺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便淡然地走向后排坐回原来的位置。

随着谢君祺的靠近，谢亦然顿时紧张起来，眼神闪躲，背脊也不自然地挺直。

等到那抹纤细的身影落在身边，谢亦然抿了抿唇，偏过身，语气带着祝贺的喜悦。

“姐姐刚才的演讲真是振奋人心，听得我热血沸腾！感觉自己真的回到了那个抛头颅洒热血的年代。”

谢君祺转过头看向她，眼里并未显露任何情绪，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谢谢。”

谢亦然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看对方这个态度，应该没发现是她把演讲稿换成了空白的信纸吧？

只是她没想到对方的临场反应能力竟然这么强。

“再次感谢谢君祺同学的演讲。下面，让我们掌声欢迎本年度省理科状元——陆秋鸣同学上台，分享他的入学感言。”

随即台下爆发出一阵女同学热烈的欢呼声。

在乐此不疲的掌声中，谢君祺的视线也同样落在刚才她只看到背影的男生身上。

普通的校服遮不住他姣好的身型，宽肩窄腰，双腿修长，头发乌黑明亮，俨然一副标准好学生的模样。

当他站在讲台前，拿出准备好的演讲稿，抬眸面向前方时——

谢君祺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个男生……

怎么和她当年在军校参加训练时的教官长得一模一样？

陆秋鸣……

那位教官也姓陆。

难道他们有什么关系？

谢君祺用余光瞥了眼身边的谢亦然，她正满脸崇拜地望向讲台，眼睛里星光熠熠，是藏不住的激动和喜悦。

算了，还是等活动结束后再问她吧。

谢君祺默默地想。

*

这场入学典礼持续了两个小时才结束。

军训开始的时间定在三日后，为期两周。

谢君祺简单地整理好书包，正准备和谢亦然从后门出去时，一个已经脱下校服的男生闪现在两人面前。

“谢亦然，旁边这位就是你姐姐啊？刚才的演讲可真带劲！”

还没等谢亦然回答，那男生便双手插着口袋，对着谢君祺漏出一口大白牙，笑得憨厚。

“你好，我叫叶思源，体育系一班的。以后遇到麻烦事，可以来找我。”

见谢君祺没什么表情，叶思源便对着她身后抬了抬下巴，语气吊儿郎当的，“当然找我们缜哥也行。就是后面染着一头银发的那个，我和他一个班。”

紧接着他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展示在谢君祺面前。

俨然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要不我们加个好友怎么样？”

“叶思源！”

谢亦然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将谢君祺向身后扯了一步，“我姐姐可是好学生，你们别招惹她。”

“啧，好学生怎么了？能进这个学校的谁不是好学生？还是说你瞧不起我们体育生啊？”

谢亦然看了眼对方，怕是惹对方生气，语气放轻了不少，“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那你是什么意思？”

“……”

见谢亦然被怼得说不出话，叶思源也没再搭理她。

他又转身看向谢君祺，脸上仍旧挂着狡黠的笑容。

“我们的文科状元不会也瞧不起体育生吧？”

谢君祺盯着眼前的二维码，不动声色地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在谢亦然和叶思源的惊讶中，三下五除二地扫了上去。

其实她并不介意多交几个“朋友”。

来到这个新时代，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她都想尽可能地认识。

只有这样，她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又重新活了一回。

而且，她早上的时候看到——

这个男生开的车，也蛮酷的。

她抬眼望向面前这个看起来像是刚成年的男孩，青春洋溢，未经人世艰苦，所以活得肆意洒脱。

这样有什么不好呢？

谢君祺唇角笑漪轻牵，语气是不自觉的轻柔，“我觉得学体育很好，既能强身健体，又能锻炼意志，毕竟少年强则国强。”

叶思源：“……”

谢亦然：“……”

*

“我的妈呀，这女孩也太正了，正气凛然的正哈哈哈哈哈！”

叶思源将刚添加的女孩的微信名指给他的兄弟们看，语气也染上了三分敬佩。

“刚才缜哥还说什么这女孩的演讲太装了，但是装到这个地步就太离谱了吧？有哪个女生的微信头像是一轮红日，微信名还叫「红星闪闪放光彩」啊？！”

“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给我看看。卧槽，还真是！”

“喂，缜哥，要是你以后把这文科状元娶了，估计你爷爷再也不会逼你和他战友的孙女相亲了，说不定到时候他们还能处成忘年交朋友哈哈哈！”

“叶思源你这主意真特么损哈哈哈！”

几个二世祖少爷勾肩搭背吵吵闹闹地从校园的林荫道穿过，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

但大多数人的视线还是落在了中间那位少年身上。

阳光下，少年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透着健康的红润，让人看不出他是体育生。

他的眼眸深邃，鼻梁高挺，给整张脸添加了几分立体感。

微风拂过，少年额前的银色碎发轻轻飘动。

校服外套被他脱下系在纯白色的衬衫外，搭配一双运动鞋，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清新脱俗的气质。

“闭嘴吧你们！吵死了。”

被众人调侃的顾缜一把甩开好兄弟搭在他肩膀的手臂，余光瞥了眼他手机屏幕上女生的好友申请。

他轻啧一声，暗自思忖，现在这个年代还有这么“红”的女生？

她不应该是谢家遗忘在乡下的女儿，她应该是他爷爷丢失多年的孙女。

*

谢君祺加上叶思源的微信号后，便没再多管，手机放在书包里没再拿出来过。

刚来到这个新时代时，她对手机和电脑这样的数字产品充满了好奇。

她无法想象，一百年前的民众还在用书信和电报传递信息，一百年后的电话机竟然只有手掌一般大小。

更令人惊奇的是，手机上各种音乐和视频软件层出不穷，增加了多少普通人的娱乐性。

所有学习资料都可以在网上索引找到。

甚至通过一个小小的屏幕就可以看到千里之外的亲人朋友……

这个时代，真是最好的时代。

“姐姐，你干嘛要加叶思源的微信啊？”

谢君祺的思绪被谢亦然略带抱怨的声音拉回。

“为什么不能加他？他是坏人吗？”

“……他们那群人在高中的时候就不爱学习，每天自由散漫。要不是走的特长生路线，他们也进不来这个学校。你以后离他们远点，我怕你被他们欺负。”

谢君祺静静盯着面前的女孩。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她发现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有一个不易令人察觉的习惯，就是每次撒谎的时候，就会攥紧自己的手心再缓缓松开。

“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啦。”

谢亦然笑得眉眼弯弯，却在心里轻轻吐了一口气。

她可不想让姐姐和叶思源走得太近。

准确来说，她是不想让谢君祺和他们那帮人，尤其是顾缜走得太近。

顾家是整个京市最有权有势的人，如果将京市所有豪门世家列成一个金字塔的话，那顾家就是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位置。

上高中的时候，谢亦然不是没对顾缜示好过，可是那人傲慢惯了，说话也毫不留情面，面无表情对她说道，“追我的人多了，后面排队去。”

后来谢亦然才知道，顾缜对每个追求她的女生都是这么说的。

谢亦然本来还想再继续尝试，结果陆秋鸣出现在了她的班级。

陆家虽然比不上顾家，但陆秋鸣成绩优异，性格温文尔雅，比玩世不恭的顾缜不知道优秀多少倍。

况且，谢亦然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陆秋鸣。

所以她到现在还不敢向陆秋鸣告白，生怕被他拒绝。

“那个……你知道我们学校的理科状元陆秋鸣，他祖父叫什么名字吗？”

“……？”

谢君祺一本正经、求知若渴地看向谢亦然，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眼里迸发出的火焰，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燃成灰烬！

谢亦然在心里恶狠狠地想，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喜欢上陆秋鸣了？

所以她这是在通过自己打探陆秋鸣的家庭信息？

她绝不能让她得逞！

陆秋鸣是她先看上的。

“姐姐，你问这个干嘛啊？陆秋鸣的祖父，和你有关系吗？”

谢亦然竭力保持微笑，但在心里已经拿着小刀准备把谢君祺捅个遍。

“嗯……我前几天阅读了一本抗战题材的记录杂志，在上面看到了一位和陆秋鸣长得很像的军官的照片，所以好奇问一问。”

谢亦然将心里的那把小刀收了回去。

“哦……那确实是陆秋鸣的祖父，任职过南方军校的教官，后来在抗战期间牺牲了。”

谢君祺点点头没再说话。

她望向车窗外，一幢幢摩天大厦和勃勃生机的行道树装饰了这座曾饱经沧桑的城市。

可是这样繁荣的景象，有些人生前从未见到过。

她仍记得那个穿着一身军服、教她持枪的教官，在炮火中一遍遍告诉他们，“拿枪，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自保。”

当时的她，失去了父亲，父亲留下的武馆也化作了废墟。

她放弃了京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选择了南方的一所军校。

她被拒绝了很多次，理由不是因为她是女人，而是她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报仇？仇人是杀不完的。

抗战？反抗的方式不仅仅上战场这一种。

谢君祺至今还记得她最后一次回答，她说，“我父亲留了一个武馆给我，我没保护好。最后只剩一块千疮百孔的牌匾在那儿，我想把它拿回来。”

最后她被那个不苟言笑的教官领了回去。

训练的过程十分艰苦，如果她不是从小接受武术的洗礼，凭她瘦弱的身板根本支撑不住那般高强度的磨炼。

她在那所军校待了整整两年。

后来，全面抗战爆发，她跟着长官的游击队一路向北，在废墟下找到了那块她日思夜想的牌匾。

她没有把牌匾带回去，而是埋在了武馆外那颗茂盛的桂花树下。

再后来，抗日战争取得大规模胜利，在他们整队人准备南下回到自己的根据地时，却在一个小村庄遭到了日军的伏击。

谢君祺对那天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她只隐隐约约记得，她倒下的那一刻，看到了隐藏在草丛里的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多么清澈干净，却在默然流泪的眼睛。

她好想对他说：别怕，这里安全了。

那日，夕阳西下，绚烂的晚霞铺满了整片天空，最后一丝曙光照射在这片血染的大地。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而她却死在了战争胜利的前夕。

*

谢君祺觉得自己实在幸运。

她的灵魂穿越到了一百年后的现世，这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命运于她而言像是一种馈赠。

是为了让她看到，曾经所有战士选择的道路，前途必然是光明的；他们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新时代的一切事物都令她着迷。

这一世，她只想顺利从大学毕业，找一份不错的工作，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只不过……

谢君祺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正闷闷不乐、埋头盯着手机的女孩。

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

似乎把她当成敌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