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千年 第21章 补偿

这段时间的太平很是奇怪，课上不闹腾了，功课也做的积极，甚至还会主动去读书。这些本是好事，起初婉儿也并未觉得异常，只当是太平不忍她再受罚，开始收敛性子。直到那夜，公主拿着一本连环画坐在她榻边，扬言要给她将故事。

“小婉儿，你闭上眼睛，乖乖躺好，我给你讲故事听。”

婉儿心中猛地一抖。

小婉儿？

殿下何以这般唤她？

“殿下，如此不妥。”婉儿方欲起身，又被公主按回榻上。

“哎呀婉姐姐，你快些躺好嘛。”太平对着她撒娇，软软的声音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可她区区一个才人，怎么能让公主这般伺候她。

“可……”

“这是本宫的命令。”太平扬起脑袋，故意端起公主的架子。婉儿还欲再讲，公主却伸手将她按进被子里，拉上被子盖好，用眼神示意她不许再推辞了。太平翻开连环画，认认真真地讲解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十个太阳……”

榻上的人满脑子困惑，偏偏榻下的人一副不肯停下来的样子，一张翻过一张，似乎定要将她哄睡着才罢休。

罢了，先熬过今晚再说。

婉儿心中一横，闭上眼假寐。果然讲故事的公主见她熟睡，渐渐放小了翻页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便听见那人渐远的脚步声，婉儿确定那人走远后缓缓睁开眼，透过屏风上的人影，见服侍公主就寝的宫人退出，才又闭上了眼。

其实方才太平给婉儿讲故事时便已觉困顿，好容易撑到婉儿睡着，脑袋方一挨着枕头便睡去了，到留得榻上的才人满肚子的困惑，辗转反侧。

殿下今日是怎么了？

紫珠与紫书虽说都是太平的贴身侍婢，所行之事却是各不相同。若论衣食住行，当属静如处子、事事周到的紫书，若论吃喝玩乐，定是动如脱兔、大大咧咧的紫珠。但不论衣食住行或是吃喝玩乐，公主身边一定会带着上官婉儿，可若是有一件事连上官婉儿都不知道，那么这件事一定与上官婉儿本人有关，这类事紫珠多半也是知晓一二的，就像上回太平想带上官婉儿骑马那样。

看样子，得找机会问一问紫珠。

婉儿心中暗自盘算着，慢慢睡去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日，太平除了每晚给她讲故事，还时不时地给她投喂可口的水果或吃食。这日，太平前脚刚下学，李显后脚就进了凤阳阁。

太平拉着李显坐下，开口道：“显哥哥，打听得……”，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扭头对着婉儿一笑，弯弯的月牙眼瞧起来天真极了，“婉姐姐，帮本宫把这些书拿到书房去吧，研好墨，本宫稍后要习字。”

这么着急支开她？果然与她有关。

婉儿心中暗想，所幸紫珠也未留在此处，正好借此机会问问她。

“诺。”

婉儿欠身退下，快要离开的时候，余光瞧见太平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李显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婉儿并未直接去书房，而是绕道去了紫珠所在的膳房。

“紫珠姑娘。”婉儿唤道。

紫珠听见声响，转头瞧见是上官才人，忙略微整理衣衫，出门行礼，“才人。”

其实她不用瞧也知道是上官才人，她八岁入宫，到如今已然四载，会唤她们这些奴婢一声姑娘的主子，她只见过上官才人。

紫珠欠身，道：“才人唤奴婢何事？”

婉儿余光探了探左右，瞧着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她们，便将紫珠引至一僻静之处，道：“近日殿下举止异常，你可知为何？”

紫珠一怔，复又摇头，道：“奴婢不知。”

婉儿自是没放过紫珠方才那一怔，“可是殿下命你缄口？”

紫珠愣了愣，又摇头，“不曾。”

婉儿见她仍不松口，于是端起才人的架子，学着天后的模样，嗓音中也加了三分威压，“殿下心性纯良，虽为天之娇女，宫中却不乏居心叵测之辈，若是殿下被有心之人骗了去，你可担得起这份罪责！”

紫珠连忙跪下，忙道：“奴婢知错！殿下只是吩咐奴婢做事，至于殿下在想什么，奴婢并不知情。”

才人虽素日待人谦和，可此时此刻，紫珠却怎么也不能忽视才人身上散发出的凌厉之气，见她不语，补充道：“殿下只吩咐奴婢搜罗有趣的连环画，找新颖的甜糕，偶尔给英王殿下传信，别的，奴婢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晓得了。”

说来也是，连她都能看出来殿下最近举止异常，更何况是上官才人呢，她虽能察觉公主在计划着什么，可她终究只是一个跑腿的，知道的并不多。

婉儿瞧她不像故作慌张，伸手将紫珠扶起，柔声道：“殿下前些日子可有见过什么人？”

她担心的是明崇俨，那个透着三分奇怪的道士，他虽是臣子，却时常被武后召进宫，他会为了入仕制造巧遇接近太平，难免不会为了其他利益再次利用太平。她清楚地记得，当初明崇俨可是在酒楼摆了三天的棋局，而她们从得知太子宴请到赴宴也是三天。她虽不知那个道士从哪里来的消息，但她可以肯定，此人定是为了所求之物会不顾一切之人，这种人对于太平来说，太过危险。

紫珠起身思索，公主素日里见的人多了，形影不离的上官才人、贴身侍奉的紫书、照顾起居的杜妈妈、踏破凤阳阁门槛的英王殿下，时不时来坐一阵的相王殿下，甚至还有日日来授课的崔太傅、无处不在的宫女太监……可这些人，公主都见过好几年了，算是才人所说的居心叵测之辈吗？

还有谁呢？

紫珠困惑的眸子忽地一亮，激动道：“有！有一个！”

婉儿道：“谁？”

紫珠道：“掖庭令，殿下自那日从掖庭回来便开始命奴婢找连环画。那时才人病着，公主便没带着才人。”

说起生病，她最近一次生病便是被武后施苦肉计，罚跪蓬莱山那回。

掖庭……

婉儿心下一沉，这两个字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叫她心中沉痛。

殿下为何会去那儿？掖庭令究竟和殿下说了什么？殿下知道谋反的事吗？殿下知道……废后诏书的事吗？

“掖庭令说了什么？”婉儿沉声道。

紫珠垂首，低声道“当时殿下打发奴婢到门外守着，奴婢并不知晓掖庭令说了什么。”她又抬头，眼中又聚了光，道：“不过回来的路上，殿下问了奴婢一个问题。”

婉儿道：“是什么？”

紫珠道：“殿下问奴婢‘若是有一天奴婢挚友的父母要来抢奴婢家中至宝，而奴婢的父母伤了挚友父母的性命，该当如何？’”

家中至宝？

究竟是谋反大罪谋她父亲的皇位？还是废后诏书废她母亲的后位？

一个是卷宗上白纸黑字写着，罪有应得的上官家，一个是谎言下血淋淋的真相，枉死刀下的三十九条冤魂，她与母亲本不该存在的掖庭苦难。

且不说前者会让太平不知如何与她相处，若是后者，太平怕是这辈子都会愧于见她。

看样子，她那日的说辞并未哄骗过殿下。

“那你是如何答的？”婉儿道。

紫珠道：“奴婢只答了‘补偿’二字。”

补偿吗……

婉儿微不可察地轻叹，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诺。”紫珠浅行一礼，又回到膳房忙活去了。

婉儿回到书房，刚研好磨，太平便过来了，身后的宫人还捧了一碟菱角。

“婉姐姐！”小公主每次见她都是眉眼带笑地奔过来，这次的脚步比起平常更加轻盈，想来应当与英王带来的消息有关。

“殿下。”婉儿放下墨条，对着太平行礼。

太平走近将她扶起来，像往常一样对着身后的宫人道：“你们把东西放下就出去吧，这里有婉姐姐就好啦。”

宫人放好菱角应声退下，偌大的书房，又成了她们二人的私人领地。

纸随风响，满室墨香，太平接过婉儿递过来的笔，边写边道：“婉姐姐，过几日你陪我出宫吧。”

婉儿道：“出宫？”

“嗯。”太平停下笔，盯着婉儿的眼睛，“你放心，这回呀，是光、明、正、大地出宫。”

婉儿不着痕迹地低眉，取了镇纸压住被吹动的纸张，道：“陛下准了？”

上回她出宫，明面上是太平贪玩硬拽着她去，实际上却是天后将她推到李贤身边的一步棋，丢给李贤一个接近她的机会，若她所料不错，天后将她送到太平身边，最根本的目的便是如此，毕竟太平身边的人，可比天后身边的人好接近得多。若是这次出宫仍是天后授意，那她必须得先好好想想，要如何应对那对母子。

太平怎知婉儿低眉瞬间的心思，回想起中秋宴上，李显脱口而出的那句“得空求父皇带你出去玩儿”，偏偏就让她记在了心上。堂堂英王许诺，她“区区”一个公主，自然不能让王爷失信，太平满脸得意地开口道：“嗯，此事是显哥哥开的口，阿娘点的头，上回的出宫，说到底是我偷跑出去，让父皇母后担心了。”笔尖再次触墨，垂首再落笔时，太平又补了一句，“这回有显哥哥在，咱们俩可以放心玩儿。”

英王开的口？蓬莱之事已经让天后知道了英王对她的心思，若是此行还有英王陪同，只怕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天后太子母子之争愈烈，如今又卷进来一个英王，此次出宫，天后是否还藏有一丝试探之意，若有试探，是试她的情谊，还是试她的忠……

“唔……”

婉儿忽觉嘴唇一凉，思绪“唰”的一下被口中的清凉冲走，抬头就瞧见太平笑盈盈的眸子，原来是公主喂给她的菱角。

婉儿将菱角咬断，一半在手中，一半在嘴里，幼嫩的菱角脆脆的，到让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太平见婉儿将菱角吃下，唇角勾起满意的笑，自己也拿了一个菱角吃，打趣道：“方才想什么呢？两条眉毛都皱成一条了。”

婉儿只轻轻摇头，将手中的半个菱角吃掉。

太平也不计较，却又停下笔，抬头盯着婉儿吃东西，盯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婉姐姐，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像啾啾吗？你方才进食的模样，同我喂啾啾兔粮时并无二致呀。”

“殿下！”，婉儿忍不住嗔她一眼。

太平被她一嗔，乖乖地拿手捂了嘴，“唔，不说咯不说咯。”，只是公主眉眼间的笑意，哪里有半点悔意？

多次被公主放下的笔被再次拾起，时光在笔墨流传间悄然而去，荡起一种名为羞涩的粉红，只是两个小姑娘，谁都不曾察觉。

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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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皱眉思苦思）：局势不明，得好好盘算，好好盘算……

太平（端着菱角）：小婉儿～来吃菱角咯～

婉儿：……

太平OS：哪有局势不明，这橘势不是很明显的嘛\^O^/

紫珠：好消息！上官才人觉醒恩威并施技能！坏消息，用在我身上了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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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虫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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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