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猝然响起,闻明蹊惊得差点儿摔了手中的茶杯。
三声钟响是什么意思?
闻明蹊估摸时间,现在应该是夜间没错,那三声钟响是指示半夜子时的意思吗?
她把茶杯放回桌子上,急忙回到烛红身边,警惕地看向院子。
会有人过来吗?
那些人说什么“送入洞房”,洞房里面,应该不止有新娘才对……
闻明蹊拎起长板凳,干脆甩掉不合脚的鞋,光脚站在屋内石板上,分腿微曲站开,降低重心,脚掌紧紧抓住石板,为可能突然闯入的“新郎”做足准备。
管他是什么人,都不能踏入这个屋!
院子里什么动静都没有,树上掉落的叶子在空中旋了几个圈,晃悠悠躺到了地上。
门外没有动静,门内反而有异常。
烛红缓慢站起身,往床边走。
这间屋子是一整个大房间,床与她们现在所在的桌子之间,只用了红色帘子隔开。
闻明蹊刚才没有检查帘子,她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闻明蹊用脚抓上门沿,匆忙关上了两扇房门,随即握紧手中长板凳,跟着烛红往里走。
红帘微动,一只肤色惨白的手拨开帘子,迎面走了出来。
闻明蹊来不及多想,抡起板凳,朝对面那人的脑袋上砸去。
“嘣”一声脆响之后,那人直直倒地,红帘被他压掉一片,飘飘然落下,盖在他身上。
烛红停了一步,眼睛往下转了半圈,随即又转回原位,紧接着,她往左边挪了一步,掀开帘子,呆呆地走向床边。
床边没有点灯,加上刚才又有红帘遮挡,闻明蹊完全没有发现,在红帘后面,还藏了一个人!
闻明蹊紧张得大口喘气,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还有她手里的板凳,呼吸更加急促了。
板凳上新沾了血!
她只想平安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不想杀人啊!
烛红像个机器人一样,转了半个圈,僵硬地坐在床边。
而闻明蹊的脚像是在地上扎了根,挪动不了分毫。
她放下板凳,脱力般猛地坐到板凳上,视线紧紧锁定地上躺着的人,怕他突然爬起来,又爬他再也爬不起来。
闻明蹊的理智告诉自己,面对侵害的时候,自我防卫是很有必要的,即使对方为此付出生命,那也是对方罪有应得。
但是,在情感上,闻明蹊没有办法做到心无波澜,她没有经验,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
闻明蹊弯下腰,伸手勾了三四次,才勾住地上那人身上的帘子,她用力一拽,把帘子甩到一边。
地上躺着的人,同样穿着红色喜服,想来,是这场荒唐婚礼中的“新郎”。
他脚上仍穿着运动鞋,不知为何,没有给他换成小一码的喜布鞋。
头发不长不短,大约有五厘米长,额头前留了分向两边的蓬松刘海儿,是现代近几年流行的发型。
左边额头上破了一个大口子,流了一大片血,是闻明蹊刚才用板凳砸的。
眼镜歪歪地挂在脸上,镜框有些变形。
看来,这个人也是被拐来的,最起码,不是长期住在醉生梦死里的人。
闻明蹊从板凳上滑下来,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有气儿,还活着!
闻明蹊刚松了一口气,立马又紧张起来。
要是他醒了,该怎么办?
这房间里没有布条,也没有麻绳,想捆人都找不到趁手的……
闻明蹊四下搜寻,目光蓦地被红帘吸引,这不就是趁手的工具吗?
她拽回红帘,量出半拃长的宽度,用牙没咬破,便扽紧两边,用板凳腿磨出一个小豁口,然后用力撕开,扯出一根长长的布条。
按照同样的方法,闻明蹊一连撕下十来个长条。
好在这红帘是全棉的,只要用力,还是可以撕开的。
烛红呆愣愣的,坐着不动,闻明蹊瞥了一眼,心想她是指望不上了。
地上的人完全失去了意识,闻明蹊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拖到床脚边。
趁着他还没有清醒过来,先控制住他。
闻明蹊让这个人倚靠在床脚腿子上,用撕好的布条缠了一圈又一圈,确认把这个人的双手捆结实了之后,便开始捆他的身子。
管他是什么人,刚才一直躲在帘子后面,也不吭一声,肯定不是什么正常人。
紧接着,闻明蹊又把这人的双脚绑在一起。
看他被自己捆成了一个粽子,闻明蹊才稍微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到地上。
院子里没再传来异样的声音,方才那三声钟响,应该是什么信号。
烛红一直没有大动作,却在听到钟声响之后,起身去了床边……
闻明蹊握紧长板凳,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
她不敢松开手里的“武器”,只是用脚勾开房门,畏畏缩缩地溜出屋子,守在门前。
屋门上的灯笼照亮了一小片院子,院中空无一人,就连活的猫儿、狗儿也没有,寂静得让人害怕。
院中那棵翠绿的石榴树开着鲜艳的红色石榴花,于夜幕之中,红得扎眼。
如今阳历七月初,石榴花的花期已经过了,原本应该凋谢了花,长出新的果子来,怎么这个院子里的石榴树上,花开得正艳?
堂屋门正对着前面一座房子的背墙,院门位于左侧,只与院子相对。
闻明蹊站在屋门前,看不见院门外的情形。
她想要出去看看,趁夜深人静之时,多搜寻一点儿信息。
但是闻明蹊刚抬起脚,一阵冷风吹过,她又吓得不敢乱动了。
闻明蹊默默退回屋内,打算等明天天亮了再说。
就在此时,漆黑夜空中,倏忽升起数道淡红色光柱。
光柱的分布很是杂乱,闻明蹊乍一看去,没有找到规律。
不过,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这些光柱都是从每一个屋顶处升上去的。
闻明蹊看向她所在的院子,院中只有微弱的烛光,没有光柱。
她往院子里挪了几步,抬头望向屋顶……也是一样的,什么光柱都没有。
这个光柱,是怎么触发的呢?又有什么用呢?
遥远的漆黑天幕中,隐隐显出少许淡红色的轮廓,那些光柱没入苍穹之后,似乎是被空中的神秘物体吸收走了。
闻明蹊眯着眼睛,望向黑天,试图看清幽深夜空中的奇怪东西。
有几道淡红色的光柱猛地亮了一瞬,夜空中那东西仿佛吃了个痛快,打了个嗝儿,亮光在它身上快速流转。
那是……闻明蹊在厅前院子里见过的怪物!
它占据了整片天空,没有成形的样子,就像闻明蹊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是一堆没毛的尾巴纠缠在一起的样子,还有一部分,像是章鱼的触手、猪的肠子……
闻明蹊起初看到的,只是它的一部分!
而即使是现在,她也不确定她看到的就是全部,毕竟黑暗之中,能藏匿的空间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闻明蹊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呆住了。
她双腿发软,脚掌发麻,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慌忙之中,她弯曲膝盖,往后坐到地上,才不至于全然倒下。
她拉回留在屋外的板凳,双手撑在身后,把自己脱力的身体往屋里拖。
夜空中光柱依旧,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狂欢,而狂欢的尽头,必然是怪物力量的壮大,以及对她们更强的控制。
闻明蹊用板凳悄悄抵上门,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猛烈大喘气,差点儿忘记了呼吸。
透过纸糊的窗户,半空中闪烁的淡红色光柱映入房中,屋内忽明忽暗,极其诡异。
那怪物的样子在闻明蹊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世上还有那个样子的东西。
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妖怪,也不是桌椅板凳转化成的活物,就是一坨黏腻的细长东西,交缠、捆束、吸食……
更何况,那怪物大得离谱,仅仅只是闻明蹊能够看到的部分,就已经盖住了大半天空。
一直是那怪物在盯着这座宅子吗?那她要怎么才能逃出去?
缓了半个多小时,闻明蹊仍愣怔地坐在地上。腿脚已经发麻,她却没有力气挪动分毫。
在她耳鸣还未消退的时候,隐约听见床边传来新的动静。
闻明蹊猛地抖了一个激灵,她的手扶上长板凳,随时准备抡向突然出现的怪物。
她定睛一看,屋内并没有奇怪的东西出现,只是被她绑在床尾的那个人,慢慢醒了过来。
“嗯……啊……”那人低着头,嘴里不断发出呻吟声。
闻明蹊紧盯着他,提防他有别的动作。
那人摇了摇头,想要抬手揉揉受伤的头部,结果发现自己被捆在陌生的地方,瞬间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闻明蹊扶着板凳,发麻的双腿不停颤抖,她艰难地站起来,往床边走去。
“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我?”那人一边试图挣脱捆住他的布条,一边惊恐地看向一身红衣的闻明蹊。
房间里挂满红绸,大大的双喜红字贴在窗上、墙上,桌子上还摆了红色龙凤蜡烛,这怎么看都是结婚用的婚房吧?
他扭头一看,床上还坐了一个穿中式嫁衣的女人,吓得他往另一边倒,却因为被紧紧绑在床腿上,躲也躲不开。
在他看到床上那女人之后,她僵硬地抬起腿,平躺到了床上,他更加觉得莫名其妙。
闻明蹊一手扶在腰上,一手撑在大腿上,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那男人以为她听不懂人话,再加上她酷似丧尸的走路方式,吓得他连忙大声尖叫。
闻明蹊越走越快,捞起地上没用完的布条,胡乱团成球,塞进那人嘴里。
“唔……唔!唔!!”被捆住的人惶恐地睁大眼睛,拼命挣扎。
“嘘……”闻明蹊蹲下身,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劝他不要乱动,“别喊,我就放开你,听明白的话,就点头。”
那人看向闻明蹊的目光里满是惧怕,他赶紧用力点头,表明自己一定会听话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