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
一道沙哑的粗重声音蓦然响起,叫住了闻明蹊的脚步。
闻明蹊收回腿,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周彦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努力往上抬起,他的脸皱成一团,看起来很是痛苦。
“你醒了?”闻明蹊转身面向他,关心地问了一句。
“你……”周彦顿了一下,脸上五官皱得更紧,“你是不是又打我了?我……肚子和心口都好疼……”
闻明蹊:“……”
昨晚情况紧急,周彦又没有自主意识,为了控制他,闻明蹊只能借助板凳了……
闻明蹊试探问道:“你不记得了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周彦努力回想,他缓缓说道:“我只记得,我回来之后,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就坐在桌子那里休息。后来……后来……听到三声钟响,再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不过,昨晚看他双眼明显空洞无神,不是正常的样子,想来,他并没有说谎。
“你应该是又被那个奇怪的钟声控制了,一心往床上爬,像是被夺舍了一样。”闻明蹊不客气地揶揄。
“啊?什么?”周彦挣扎了两下,这才发现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我不知道啊!我是冤枉的!”
“你说你是冤枉的,怎么证明?”闻明蹊故意如此说,希望能从他嘴里套出点儿新的消息。
周彦冷静下来,回想他昨天经历的事情,“我昨天出去之后,顺着声音的指引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人,有人种地,有人做生意,有人盖房子,还有当官儿的人,穿着古代的衣服,像是什么县衙的人。那些人都是男人,看起来,跟正常的世界没什么两样。”
“怎么会没什么两样?正常的世界,也是只有男人的吗?”闻明蹊忍不住开口讥讽。
“不是,我的意思是,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运转的社会。”周彦急忙解释,“我记得,我是被分到电脑前,让我研发软件的。说什么,要做一个方便统计人员的程序,这样可以提高效率什么的。”
……
所以,大门口的那个书生,他一个人有点儿登记不过来了吗?
这个鬼地方,还想拐多少人进来?
闻明蹊皱了皱眉,走过去问他:“你说的那个地方,要怎么进去?那里有没有连接外界的出口?”
“我不记得了……我知道是我亲自走过去的,但是具体怎么过去的,我真的不记得了。好像对应的记忆被格式化了,却有没有格干净,迷迷糊糊剩了一点儿,但是跑不出来一个完整的东西。”
周彦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捆住自己的红布条,苦涩地笑出了声。
“我又不是丧尸,也不怕红色,可以把我放了吗?”
闻明蹊故作镇定,蹲下来帮他解布条,“也就是你白天的时候还有点儿理智,不然,我肯定成天成天地绑着你。”
“姐姐,我也是受害者啊……”周彦欲哭无泪。
“少说那没有用的,你今天多留意点儿,看能不能记得过去的方法。”闻明蹊用力拉拽布条,她不由得感慨,这布条绑得是真结实。
“话说,你有没有收集到什么有效的信息?”周彦回头看她,“你昨天白天都去了哪儿?”
闻明蹊的动作顿了一下,低着头,眼珠滴溜转了半圈,佯装生气。
“可别说了,忙了一天,又是扫地又是擦桌子的,那些人又看得紧,我想找人打听消息,都没能打听上。我刚才就是打算再出去打探一下来着。”
周彦像是相信了闻明蹊的说法,转回了头。
“好奇怪啊,这个地方把人拐来,但是又不限制我们的自由。有的吃,有的住,还有的工作,不知道抓我们来的人,到底图什么。”
“谁知道呢?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反正天上是不会掉馅儿饼的,就算掉下来,也只会砸死人。”闻明蹊抽出最后一根布条,抓住周彦的衣领,拽他起来。
双腿发麻,周彦急忙扶住床沿,借力坐了上去。
“下来!”闻明蹊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腿麻了,我缓一缓。”周彦指向自己伸直的腿,摆了摆手。
歇息间,他的余光瞥见了平躺在床上的烛红,不禁往外挪了挪屁股。
“她……她怎么一直是这个样子啊?怪吓人的……”周彦的声音有点儿发抖,他匆匆看了一眼,就赶忙转移了视线。
惨白的面庞,鲜红的嘴唇,再加上一身中式的新娘嫁衣,还有脚上极具代表性的绣花鞋,怎么看,都像是传统的中式恐怖……
生怕烛红猛地坐起身,然后找自己讨什么公道,周彦的腿很快就不麻了,他用手撑着大腿,一步一步挪向门口。
“怎么吓人了?烛红不就是睡得久了一点儿?”闻明蹊看向烛红,帮她掖了掖被子,“再说了,她可没有伤害过你,倒是你,一直想要占她便宜。”
周彦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急忙摆手否认:“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那不是我的主观意愿!要是我能控制自己的话,肯定不会……”
他的大脑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闻明蹊烦躁地闭上眼睛,不想听他倒腾车轱辘话,“反正不管你怎么说,事情是你做的。我今天晚上争取早点儿回来。要是我回来得晚了,你就自觉一点儿,自己把自己捆起来。”
“我自己怎么捆啊?你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周彦眼巴巴望着闻明蹊,接连发问。
闻明蹊把红布条理好,放到床尾。
她指了指布条,对周彦说:“就用这些红条子,先把腿脚捆起来。我当然是出去找线索、找法子啊,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没再过多停留,闻明蹊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东西,着急出了门。
“闻明蹊!”周彦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闻明蹊站在院子里,回头瞟了他一眼,“怎么了?”
“你说,我们真的能出去吗?”周彦叹了口气,没有一点儿精神气。
闻明蹊抬头望了眼天空,紧锁眉头,她一字一句用力地说:“一!定!可!以!”
周彦没有接话,其实他并没有多少信心,即使闻明蹊说了可以,他也还是不太相信。
时候不早了,闻明蹊沿着窄巷,快步朝大厅走去。
走在路上,闻明蹊直感到一阵恍惚。
这是她来到醉生梦死的第三天,是她走出这条巷子的第二天,可是,她看到院门上挂的灯笼,听到天空中不时传来的“呼噜噜”的声音,摸着青石砖缝里长出的青苔,略微一晃神儿,感觉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年。
指尖嵌入墙缝,黏腻的青苔钻进指甲缝中,悄无声息。
闻明蹊急匆匆赶到大厅,熟练地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她偷偷打量着,看人群中有没有昨夜来的新面孔。
扫视一圈,闻明蹊迷迷糊糊地感觉——有的人,她好像见过,又好像没有见过。
小兰不在,金燕也不在,大厅里的人像被提前设定好了程序一般,各自干各自的事情,谁也不理谁。
闻明蹊悄咪咪地转到拐角,还想再去前厅打探一番,结果在刚一转身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奶奶。
她立马低下头,拖着扫帚往右边扫。
“你,跟我来。”
命令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闻明蹊顿了一下,没敢回头。
“想什么呢?动作快点儿!”奶奶用力拧了一下闻明蹊的胳膊,一把扯过她,“赶紧跟上!”
闻明蹊低着头,无奈跟了上去。
她不由得在心里犯嘀咕,这个奶奶是不是发现了她什么?所以才会指定让她跟着。
要是奶奶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再对她进行一顿拷打什么的,那她要怎么逃才比较好啊……
闻明蹊正胡思乱想着,奶奶停了下来,抬手指向杂草丛生的院子。
“你今天把这块儿的草给割了,然后摊开晾晒,等干了之后,抱到厨房里去,烧锅用。”奶奶斜睨了闻明蹊一眼,目光颇为凶狠。
闻明蹊抖了一下,把头低得更深了。
“那个……用什么割呀?”她犹豫地开口,不敢看奶奶的眼睛。
她干这个活儿,总得有个工具吧?不能让她徒手割草吧!
要是能用手掌割草,那她还找什么能逃出去的方法啊,直接劈开墙壁,一路劈出一条路来算了。
纵使心里面装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闻明蹊都觉得她差点儿就要疯了,但是她还是表现得很正常,甚至还有一点儿唯唯诺诺。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闻明蹊感觉周身气压莫名低了下去,她攥紧了手中的扫帚,迫切地想要逃走。
下一瞬间,奶奶用力打掉了她手中的扫帚,没好气儿地说:“当然是用镰刀了!难不成还要用你的这个破扫帚吗?去仓库里拿镰刀!”
仓库?
哪里是仓库?
“奶奶,我还没有去过仓库……”闻明蹊决定冒个险,试探一下她的口风。
奶奶沉默了几秒,转身往回走,凶巴巴地说:“我去给你拿,你在这儿等着!”
“好的!”闻明蹊应了一声,假装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
醉生梦里中,哪里有什么仓库?闻明蹊不觉得她的记忆里有这个地方。
要么,是她没有完全看到烛红的记忆;要么,就是烛红也没有去过这个所谓的“仓库”。
既然奶奶情愿自己去拿镰刀,都没有让闻明蹊跟着去,那就说明,这个仓库并不简单。
闻明蹊踮起脚,往奶奶走远的地方张望,她想要记一个大概的位置,也方便她回头再去查探。
“看什么呢?”突然,奶奶的声音出现在闻明蹊身后,吓得她猛地抖了一下,把自己的双手缩在胸前。
奶奶把镰刀把儿塞进闻明蹊怀里,不忘再嘱咐她:“抓紧干活!”
眨眼间,奶奶便转身不见了,院子里只剩下闻明蹊一个人。
这里正是洗浴堂前的院子,前两天不都是这个样子吗?也没有说要割草啊……
闻明蹊拿起镰刀,从台阶处开始,打算先割出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来。
她左手拢了一把草,抓在手里,右手攥紧镰刀把,先是往外割,感觉用不上力,再往里割,镰刀有些钝,还差点儿割到她的腿。
来回试了好几回,闻明蹊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割草姿势。
她右手往回拉镰刀的时候,胳膊往外带,同时身体往□□,这样就可以避免镰刀的刀刃划伤自己,相比较安全很多。
按照新试出来的法子,闻明蹊很快就割完了院子的四分之一。
她抬头望向不知道几点的昏黄天空,脸上如豆大的汗珠一颗又一颗地砸入土地里,转瞬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