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处暧昧 第18章 一起去看海底星空

妈妈的店开在商住两用的商圈里，腾了一个屋子给夏藤住，两张单人床拼一起，高低不一，甚至手机充电还要重新拉个接线板。

但没关系，夏藤依旧在房间呆的很开心，一种莫名其妙完全不管世界死活的开心。

妹妹推门进来，她已经六年级，褪去了小时候顽劣任性的儿童本色，血缘的魅力反而在这一刻暴露出来。

夏藤心疼且共情这个小孩，也更愿意多听一些她的话。

“姐，你明天陪我去看电影呗？”

夏藤想起来这个任务，是那天打电话的时候和妈妈的交换。

妈妈教育不了青春期小孩，只能把责任外包给她，要求很简单：钱管够，只要别让自己在家看到妹妹就行。

于是夏藤一口答应下来，正好自己也想看《消失的她》。

昏暗的电影院和手里抱着的大桶爆米花，夏藤觉得以此打开自己暑假的第一天实在不错。

但这部被舆论吹爆的电影却并不满足夏藤的期待。

当海下牢笼的真相被揭开，蓝盈盈的海水里，两人拉出一条长距离对角线，李木子向何非求助而何非只是笑着离开的时候。

夏藤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梦。

20年春天，清明节前的某个夜里，夏藤放下手机准备睡觉。她那时候还没太严重的睡眠问题，不足十分钟就模糊了意识，半梦半醒间，夏藤眼睛眯开一条缝隙，正瞧见卧室门口。

原本被关严实的门缓缓打开，深蓝色烟雾从门后喷薄而出，被不知名光源模模糊糊照亮四方形状，迅速在门口堆砌出一道光墙，雾气让路，一道莫名身影就这样站到门框中。

高大、粗壮，几乎直逼门框顶端。它有人的身体，却顶着一颗马的头颅，沉默地堵住了整个出口。

夏藤迷迷糊糊地想：如果我想从它身边过去，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那一夜的梦格外离奇。

学校组织春游，去了水下游泳馆。夏藤怕水，白天怎样都不肯下去。

却在夜里偷偷叫起同桌，两人从安保室顺出潜水装备，在腰上互相拉条绳子用于找到彼此就一起下水。

这是个潜水池，大约有四五十米，在地面直直向下挖出的一个桶状，入口全封闭，只留下一个小洞用于救生绳的穿梭。

入口处还透着月光，光线在水中折射，映得水面一片幽蓝。水下却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同桌被水下的神秘吸引，不断向下探索。而夏藤，却在她身后悄悄解开了救生锁和氧气瓶，顺着月光，沿着绳索向上漂浮。

她看见同桌在水底慌乱地挣扎，吐出一串串无助的气泡，拼命向她伸出手，求她救自己上去。

挣扎、求救、绝望。

夏藤借着月光的掩护，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某一刻，眨眼的瞬间——

视角猛然颠倒。

换成她在水下，一种窒息的绝望扑面而来。她抬头，看见另一个自己正被绳索拉着向上漂。

她看见幽蓝的水面与天空融为一体，看着自己带着胜利的笑意将她抛弃在原地，看着自己求救无果。

她杀了自己。

夏藤惊醒时，一身冷汗。

睁眼的刹那，那只马头人身的怪物仿佛突脸出现了一瞬，又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藤看了看时间，才凌晨5点，天还没亮。可是，她看向卧室房门，依旧关的严严实实。

那片幽蓝的潜水池和那个马头人身的怪物却从此在夏藤的心里挥之不去。

这太真实了，真实到夏藤第二天和同桌聊天，都想问一句：你不是死在潜水馆里了吗？

这些年她无论是从玄学还是心理学的角度上，都试图找到真相，但无论怎样都没有一个合理的答案。

直到今天看见李木子和何非。

哦，原来自己当年拿的是渣男剧本。

有点好笑。

夏藤逛超市的时候和荆桃吐槽，荆桃是夏藤高中时候认识的网友，澳门富二代大小姐，一度声称等夏藤21岁就带她去赌场玩玩。

夏藤说确实有你们当地特色昂，属于本地人文化top1了。

冲击力实在太大，夏藤和好几个朋友都分享了自己共情杀人犯这件事，包括程野。

和别人的角度不同，当程野听到夏藤带入了何非视角以后，第一反应是质疑夏藤黄赌毒。

夏藤知道他在开玩笑，自己也确实有被笑到，但还是很想物理攻击一下程野。

不过当时她正忙着结账，只好匆匆跟程野说：“晚上再跟你讲这个故事。”

五点半，坐在副驾驶上，夏藤终于腾出手来回消息。她告诉程野，自己曾在梦里把人关进水下，活活淹死。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真情实感地检讨自己的错误。

程野：“卧槽，我他妈真想骂你。”

夏藤明知故贱：“为什么想骂我呀，我做错了什么？”

“卧槽，我真没想到你小子心里居然是个变态。”

夏藤觉得犯贱的火候到位了，没再卖关子：“你怎么不问问我把谁扔在水底了？”

她把那个梦详细的告诉程野，程野又骂了句脏话，他说我真没想到你自己抛弃自己。

车在椰林大道上平稳地向前开，夏藤和程野一来一往聊的很开心，但某个红灯瞬间，夏藤心里突然泛起慌乱，怎么了？

怎么了？

她把目光移向和程野的聊天框，一个小小的猜测就此形成：「我在想，你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啊，我为什么要不开心啊？」

「不知道，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可能只是单纯为了安慰夏藤，程野承认了自己现在情绪不好:「一半一半吧」

夏藤不想跟程野聊了，他有些影响自己情绪，更别提阮曦天天耳提面命让她离一些感到不舒服的人和地方远点。

回家躺了一会，夏藤有些饿，她走出房间觅食，一点东西都找不到。

妈妈正好也出来，她问夏藤要不要出去吃饭。

夏藤干呕的症状来了南方后好很多，此刻当然狠狠点头，一点没法拒绝食物。

妈妈去敲妹妹的房门，叫着妹妹一起出门。但门后的王者应该正到关键时刻，第一次平静地应了声，第二次理都不理，第三次直接冲着房门发脾气。

青春期的小孩确实很气人，夏藤想了想自己，瞬间觉得悲哀，自己最叛逆的事居然只是闹着要回家。

好无聊的人生。

回过神，两人已经吵了起来，这样的事大概经常有，连吵架都吵的熟门熟路。

只有夏藤的神经被一句两句话反复刺激，妈妈现在辱骂妹妹的内容，有一句算一句，全是当初自己听了三年，甚至能背下来的东西。

妈妈，你好没新意，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补货更新吗？

夏藤感到身体机能在逐渐褪去，却还不忘在心里调侃两句。头疼，眼前慢慢模糊，她感到自己有些缺氧，指尖发麻。脑子里好吵，最少有三个人在里面来回抢麦克风辩论。

夏藤靠着墙，感觉自己神经要爆炸了，却只能强撑着装正常人，稍微能控制身体就上前把两个人分开。

父母刚离婚的青春期小孩嘛，她熟。

夏藤把妹妹哄进房间，好在小孩还愿意听话，坐在床上听她讲。

算不上什么针对性开导，夏藤只是问她为什么要吵架，然后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她听。

她说起那些禁闭和孤独，说自己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只能和镜子里的自己说话。说起下跪和祈求，说无数个争执里自己作为一个小孩子实在没有保护自己的办法。说起羞辱和抛弃，说当你们先走一步将我留在原地的时候，我真的很怕就此进不了家门。

夏藤说了很多，一桩桩一件件，有她也有她，而妹妹只是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庆幸到：“幸好我不像你，不用受这种罪。”

到这时，夏藤已经被自揭伤疤的行为反复折磨了一个小时，甚至都分不清现在是由于说话太多导致缺氧，还是抑郁发作的木僵反应。

但结果是好的，妹妹终于愿意离开房门一起出去吃饭。

坐在车上，夏藤依旧恹恹的，她没力气再去笑了，被压榨也该有个限度。

她给孙婉倩发消息：「我错了，我就应该相信程野，相信直觉，不回小岛。可惜我这人天生不听劝……」

好累……

累得夏藤饭都吃不了两口。

饭后，夏藤坐在海边的石板上，这是一块围着海湾做的景点公园，夜里有附近的居民来遛弯。

夏藤之前就住在这里。

她摇晃着小腿，海风不算大，推着海浪轻柔地撞向石板。

一声两声，夏藤突然想起来自己要给程野看海。

这海虽不算美，但至少她守信。

夏藤随手拍了张漆黑的夜景就发过去，还不忘犯贱顺手来一句：一起去看海底星空。

只可惜程野不买账，反而拍了拍她：「这算是约定吗？」

夏藤有些不会回复了，她只对犯贱手段了如指掌，这么走心走感情的话……

「算，直接约下辈子」

继续犯贱好了。

夏藤在犯贱这条路上很有心得，从一开始拍微电影就暴露本性。

林星沫要补拍，夏藤就在半夜去紧急联系程野，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以及对程野慷慨相助感激，夏藤很早之前就开始管程野叫再生父母。

但程野这次非要夏藤叫爸爸。

这能叫吗？当然不能。

「？！哥您安息，晚安！」

但程野没打算放过她：「啧，那我拍摄的时候大概要睡觉，我睡个两三天哈哈哈哈」

可夏藤不怕这句话，不叫爸爸怎么都好说：「没事，我爬男生宿舍窗户，把你喊起来」

轮到程野害怕：「？我害怕了，大晚上别这样！」

犯贱达到期许，没人比夏藤更能嘚瑟：「没事，又不是没去过男生宿舍」

今年拍学校的项目，夏藤也跟着闯了一次男寝，看到宿舍环境后还咒骂两句为什么男生是新家具，女生用旧的。

犯贱这件事一直都是夏藤的第一人生准则，最好玩的事。

但这一刻，夏藤有些接不下去话，气氛有些尴尬，有些微妙，更不可避免的……

夏藤抬手摸向自己长错位置却依旧加速跳动的心脏。

心慌气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