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香兰还想着一会儿要如何驾驭胯|下这匹马,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回过头时,却见越均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马了。
“……诶?”
不是。
他下去了,马怎么骑???
“你不教我了吗?”楚香兰傻眼中带着些许忐忑,手中的缰绳也不自觉攥得更紧,生怕一不留神就从马背上摔下去。
心里一边害怕,一边盘算着,在越均舟爱上她之前,需得让他先把她当个人。
越均舟虽然有时候听话,但行为上依旧不受她控制。比如现在,他不知又抽哪门子的风,毫无预兆便将她晾在马上,再比如上一次落水,就因为他对她毫无信任的捉弄,她便大病一场。
若是日后生死攸关之际,他再将她丢下……
楚香兰不敢想,也不允许这种情况再发生。
越均舟冷着一张俊脸站在下面,闻言,目光闪躲,半晌才对上楚香兰略带幽怨的视线。
“……”
他清了清嗓,正色道,“这马,温和得很……不会把你甩下来的。”
话虽如此,但对于一个从未骑过马的人来说,无疑是刚学会走路便让人去登山。
她甚至感觉那缰绳似乎怎么也握不住了,脚也踩不踏实了,整个人宛如惊弓之鸟,背脊比校场上的弓还紧绷。
大抵是看出她的无措,半天也没见她动静,又过了一会儿,越均舟忽然上前牵住缰绳,拉着马开始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马一动,楚香兰下意识收紧绳子,咽了咽口水。
越均舟依旧保持向前走的动作,眼睛不动声色朝后瞥了一眼。
须臾,楚香兰明显感觉到,他的速度又放慢了几分……
就这么一上一下,两人一马,走了两圈,若非偶尔从递来的探究目光,他们倒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样子。
太平书院的校场很大,这会儿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在里面练习骑射,隐隐听到内场传来的奔腾不歇的马蹄声,以及箭靶被射中的脆响声,夹杂着学子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那声音太吸引人了。
楚香兰不知自己何时停了下来,远远望着内场出神。
越均舟有所察觉,疑惑仰头看去。
楚香兰低头看他:“我们进去吧。”
越均舟站定,忽略她亮起来的水眸,却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和马。
“你确定?”
“确定!”
楚香兰重重点头。
虽说主要为了月底考校,但她也是真心想要学好骑射的。她也想像那些学子一样,可以在校场上肆意奔腾,甚至学会骑马之后,她就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无拘无束的,多好。
越均舟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牵着马往内场走去。楚香兰坐在马上,越往内场走,手心越黏腻。
她故作轻松般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出来。
越均舟听见吸气声,偏过头瞥了一眼,小声说了句:“逞强。”
楚香兰不服气,扯过他手里的缰绳:“你莫要牵我了,我可以自己走!”
越均舟神色一顿,随即双手抱臂,轻嗤一声:“真是马壮怂人胆,也不知是谁,方才一上马,就抖得跟个什么似的。”
“还不是有些人莫名其妙,二话不说便将我丢下了!”
“……”
四下忽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片刻后,楚香兰轻哼一声,驭马往内场去了。
好在她胯|下这匹马着实温顺,在外面走了两圈,她也渐渐适应了在马上的感觉。楚香兰心中微动,不自觉地驱使着马儿跑得快些,再快一些。
外场也有靶子,专门供给只练习箭术的学子,而内场的靶子都在排在同一个方向,且有专门看护的教头守着,她这般贸然进去也不会被正在练习的学子伤到。
楚香兰很快便掌握了骑马的要领,虽然依旧骑得不快,但好在一直稳稳当当的,她拿起长弓,搭箭,拉弓,瞄准。
“咻”一声。
箭离手。
毫无意外,脱靶了。
楚香兰神色未变,又射了一箭,结果还是一样。
一连好几箭,箭箭脱靶。
楚香兰只好停下来,正当她回头想找越均舟时,却见不远处驰骋而来一匹黑色宝马。
少年一身玄衣高踞于骏马之上,面容冷峻,左手持弓,右手握住缰绳,赤红的发带随着他策马而起伏飘扬,如红浪翻滚,在那抹玄色中尤为扎眼。
直到破空而来的“咻”的一声,远处传来射中红心的“咚”一声,楚香兰才堪堪回过神。
玄衣少年放下长弓,朝这边瞥了一眼,而后游刃有余地策马往她这边过来。
越均舟的长相并非大齐传统意义上的硬朗,他长了双大且长的丹凤眼,却无半分阴柔之气,眉峰锐利逼人,衬得他矜贵中又多了几分超脱世俗的美感,宛如一株肆意生长的青松,又像一柄打磨锋利的宝剑,上面嵌着世间罕有的宝石。
不过说来也怪,越均舟作为越国公之子,竟无半分像越国公。
莫不是,他其实更像他的生母?
那双丹凤眼确实神采飞逸……
“咳。”
楚香兰猛然拉回神思,颇为窘迫地偷偷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她这是怎么了,这已经是第二次偷看他被抓包了!
不可否认,越均舟的皮囊确实不错,但她属意的是越均颐啊,对他犯什么花痴?
“这么爱看,不如送你一张画像?”
说虽这么说,越均舟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愠怒之意,甚至眉头也不曾皱一下,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楚香兰红了红脸,心里还记着他方才嘲笑她的事,嘟囔道:“谁要这种没用的东西。”
“……”
骏马猝不及防晃动一下。
楚香兰吓得下意识攥住缰绳,越均舟不知何时翻身上马,合着她的手一同攥住缰绳,慢悠悠策马走进跑马道中。
覆在手背上的触感与她的全然不同,粗粝,明显能察觉到的厚厚的茧子,像一个常年习武的武夫那般……
思及此,楚香兰疑惑起来。
越均舟自小待在上京,别说习武了,连吃穿都是个问题,蜗居在越国公府的偏僻柴房里……
或许是砍柴留下的茧子?
“专心。”
头顶传来一道故意压低的冷淡嗓音,楚香兰收敛思绪,小声应道:“哦。”
少女清越的嗓音在嘈杂的跑马道上听得不是很真切,越均舟又低头看了她一眼。
临近晌午,原本还在练习的学子都回去了,偌大的校场只剩下一匹乌黑的骏马肆意驰骋。
越均舟策马的速度越来越快,颠得楚香兰有些坐不住。
她几乎整个人都埋进他怀里,呼啸而过的冷风席卷了她的理智,方才她还在为自己的骑术满意,如今这般一对比,才知道什么是小巫见大巫。
楚香兰咽了咽口水,慌乱抓着越均舟的手臂:“慢一些慢一些!”
越均舟只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头顶,随后,执起长弓,抓着她的手拉弓搭箭。
楚香兰整个人都在抖,险些连箭也勾不住了。
“咻——!”
箭羽划破虚空,正中靶心!
这么快的速度,越均舟竟还能射中靶心!
楚香兰再一次为他的骑射惊叹。
这么看来,上一次考校时,面对范志成的挑衅,他还是收敛了……
几圈下来,楚香兰有些脱力,但也渐渐适应了这个速度,虽然依旧射不准靶心,但好歹不脱靶了。
这是很好的开始。
再勤加练习,她一定能射中靶心。
耳边的风声渐渐减弱,两人骑着马慢悠悠回到起点。
楚香兰坐在马上,直到越均舟在下面喊她,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练习已经结束了。
越均舟笑了笑:“这就受不住了?”
楚香兰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不说话,她已经累到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楚香兰颤抖着松开缰绳,借着力,小心翼翼下马,不料膝盖一软,整个人猝不及防从马背上跌下来。
越均舟手比脑快,瞳孔一缩,人已经落在他怀里了。
比温软先来的,是一阵微微甘苦的药香,半截玉白的藕臂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挂在他的后脖颈上,唯有依靠着他,才不至于摔下去。
他一低头,便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眸子。
越均舟大脑宕机,满脑子只剩两个字——
好香。
好软。
……
楚香兰惊魂未定,好在越均舟还算有眼力,及时抱住了她,不然这一摔,少说得躺上十天半个月的。
楚香兰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完。
“咚”一声重物落地,紧接着“啊——!”一声惨叫,楚香兰捂着屁股,摔得眼冒金星。
愕然抬眼时,原地哪里还有罪魁祸首的影子?
“越、均、舟!”
胆小鬼!
她跟他没完!
-
楚香兰无力趴在床上,听着屋里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元嘉才拿着一个小药瓶过来,仔细替她上药。
“嘶……”
楚香兰疼得直吸气。
“疼啊?”元嘉动作一顿,满眼心疼,哄道,“我轻一点,一会儿就好了。”
楚香兰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上完了药,楚香兰屁股疼得躺不下,只能斜卧在榻上。
距离考校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楚香兰养了两日,又去校场了。
这一次没见到越均舟。
她已经两日没有见到越均舟了。
至于为什么见不到,也不难猜,越均舟这个胆小鬼定是又躲起来了。上一次在假山,她故意撩拨一句,他便躲着好几日不见她,这一次自然也不意外。
不过她已经掌握了要领,只要勤加练习,他在或不在都不重要了。
这一次,楚香兰熟练翻身上马,抓着缰绳,策马进了跑马道。
角落处,少年一袭深褐色窄袖长袍,几乎与身前的树干融为一体。
他藏在树后面,一双古井无波的丹凤眼望向下方的校场,目光紧紧追随场上那抹月白……
入夜。
这几日元嘉回得很晚,藏书阁那边要重新抄录书卷,每每到了戌时,院子里才传来元嘉疲惫的脚步声。
楚香兰一身藕色寝衣,坐在桌边,临着灯,从药箱里翻出一个玉白的小瓷瓶。
这是回书院之前青黛给她准备的雪肌膏,女子的肌肤本就细嫩,尤其是手指。这两日她常往校场跑,手心上全是被缰绳磨出的水泡,扁豆大小,还泛着红,一吹风,便疼得指尖都麻了。
有好几处还破了皮,疼得连笔也握不住了,以至于今日她都没去练骑射。
上好了药,楚香兰熄了灯,早早睡下。
无人发现的角落。
夜风骤起,雕花木窗被风轻轻吹开,月光悄无声息洒进来。
轻纱扬起又垂落。
木窗阖上。
窗边小案上,多了一只通体漆黑的瓷瓶……
越怀民深夜未寝,伏案苦练他哥字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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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