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什么,疯了吗!”陶迎春尖叫,不断拍打百里秋阳,“快停下,送死别带着我!”
百里秋阳猛地松开手,陶迎春失去支撑,身体一个趔趄。但下一秒,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黑暗中那猩红闪烁的赤冥蝠复眼。
陶迎春反手死死抓住了百里秋阳,指甲几乎要隔着衣服嵌进肉里,再不敢松开分毫。
冲进倾洒下来的月光中,视线豁然开朗,水声轰鸣冲击着百里秋阳的听觉。
悬崖对面,一道瀑布如白色玉带,落入下方湖泊中,激起千朵银白水花,在月光下碎玉般飞溅。
百里秋阳没有犹豫,速度丝毫不减。她无视陶迎春不成调的吱哇乱叫,足下发力,两人一齐冲出跃入悬崖。
下落,下落,不断下落。
失重感包裹着她们,两人本能的抱在一起。在恐惧面前,仇恨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谁都没注意到,追了一路的赤冥蝠群,在即将彻底暴露在月光之下时,猛地刹住了身形,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
赤冥蝠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尖锐刺耳。无数猩红的复眼不甘地瞪着,却终究不敢越雷池一步。
“扑通——”
巨大的水花在湖心骤然炸开,荡开一圈圈涟漪。冰冷的湖水瞬间吞没了两个下坠的身影,吞噬掉所有的声音。
百里秋阳醒来时,人已到了岸上。
到处都在滴水,浑身湿答答的着实难受,她便掐了个诀弄干衣物。
她起身环顾了一圈,最终在湖岸边的树旁找到了陶迎春。这人倒是会给自己找地方,身后一块巨石靠着正好。
月光照耀下,陶迎春一侧脸颊肿起,带着清晰的巴掌红印。左肩受伤处被水浸泡,看起来状况不好。
伤药百里秋阳只有一份,早扔给了陶迎春。两人逃跑路上太急,药不知丢在了哪里。
百里秋阳蹲下身与她平视,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陶迎春语气虚弱,“我遇到了河神。”
百里秋阳没听清:“什么?”
“我说,我遇到了河神。”陶迎春没好气道,“河神问我,你要找的是百里金阳、百里银阳还是百里铜阳啊?我说,都不是,我要找的是跳崖死掉的百里秋阳。”
百里秋阳摸不着头脑,只好沉默不语。
“河神夸我真诚实,把淹死的百里秋阳复活,还把百里金银铜阳都给我,我踹进湖里泄愤了。”
陶迎春瞪着百里秋阳,倒抽凉气:“你可真牛啊,不通水性还敢跳!知不知道我一个伤患把你救上来多困难!”
百里秋阳凝视她良久,才道:“谢谢你。”
“没事。”陶迎春随意摆手,“你也算救了我,咱们两清了。”
百里秋阳摸摸鼻子,局促不已。她本打算入水前捏个避水诀,谁知下落过程太紧张,忘记了,反倒叫人看了笑话。
“喂,施个法帮我弄干。”陶迎春打了个喷嚏,用脚碰碰百里秋阳,“我一点劲都没有了。”
百里秋阳依言施法,随后在陶迎春身旁坐下,开始扒翻自己的储物戒。
陶迎春斜眼看了她一会,才问:“你在干什么?”
“找找还有没有药给你用。”百里秋阳又翻了会,抬头看向陶迎春,“没了,你自己保重。”
“不行不行!”
陶迎春歪到百里秋阳身上,八爪鱼那样死死缠着她,“你敢把我丢在这,我变成鬼后每天晚上站你床头。
“不对,好像还有。”百里秋阳拨开陶迎春,挪屁股离她远了些。
在陶迎春期待的目光之下,她摸出一颗丸子。夜晚视线不好,看不清是什么颜色。
百里秋阳将丸子递上前:“丹药,你吃了吧。”
陶迎春伸手想拿,百里秋阳还缩了缩手,一副不舍得的模样。见状,陶迎春将其快速夺过,没仔细瞧便送入口中。
“小气鬼,啊!”话未毕,陶迎春面部痛苦地扭曲,像一个皱皱巴巴的橘子。
她下意识想吐出嘴里的东西,却被百里秋阳眼疾手快捂住,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咽。
“良药苦口,你可千万别吐。”百里秋阳嘴上规劝,暗自加大手劲。
“呜呜!”
陶迎春瞪大双眼,双手不住拍打百里秋阳的手腕。如果眼睛可以说话,她早就用脏话把百里秋阳淹没了。
拍打在百里秋阳体感上不痛不痒,看来受伤真的让陶迎春没了力气。
见差不多了,百里秋阳松开手。陶迎春的唾液混合那颗“丹药”,在她的手中留下诡异的深褐色痕迹。
百里秋阳嫌弃地不愿多看,在石头上蹭了蹭。
陶迎春把口中的“丹药”吐出,不住的干呕。
“贱人……这是什么?”
“丹药。”百里秋阳起身,径自走向水边,“嫌苦自己去喝水。”
待她清洗干净手返回,陶迎春还瘫坐在原地,狠毒的眼神简直要将百里秋阳刺穿。
“不够苦吗?”为了自身安全,百里秋阳还是离了她一段距离,“你是伤到肩膀,不是摔断了腿。”
陶迎春恨恨道:“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茶丸。”百里秋阳垂下眼,面露惋惜,一副肉痛至极的模样:“泡出来可好喝了,唉。”
陶迎春白眼一番,气差点没顺过来:“你在可惜些什么!”
百里秋阳理所应当:“可惜我的茶啊。”
“是你自己塞进我嘴里的!”
“那也是被你糟蹋了。”百里秋阳歪头,朝她摊手耸肩。
陶迎春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说起来,这还是她看清的、百里秋阳除皱眉以外最生动的表情。
“我是看你长得老实,。”陶迎春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百里秋阳吃了,“我早该想到的,你可是找掌门告过我的状,蔫坏啊你,老阴逼。”
百里秋阳抱臂,好整以暇看着她发狂。
“你是不是在报复我刚才使唤你?”陶迎春问。
“单纯好奇,看来你是真的没力气。”百里秋阳坐下,离她不近不远有些距离。
陶迎春目光跟随百里秋阳的动作,“你还是不放心,怕我对你怎么样。”
百里秋阳回视,大方点头承认。
她想了想,还是安抚道:“掌门约了我今天去藏宝阁,很快就能发现我不见,你再坚持一会。”
陶迎春垂下眼,流露出受伤的神色:“太伤心了,咱俩可是一同经历生死,是过命的交情。我以为……”
百里秋阳回过头,不再看她:“你我做不成朋友。”
“嘁,谁想和你做朋友了。”陶迎春白眼快要翻上天,“你以为谁都想和你做朋友啊?”
百里秋阳瞥她一眼,收回目光开始仰望天空。
天色开始隐隐发亮,黑夜逐渐褪去。看天色,应当过了她往日去练早功的时辰。
现阶段修行受阻,加之坐在身边的人不敢信任,今早注定无缘修炼。席天慕地,百里秋阳给自己放了来凌云宗后第一次假。
一夜未睡,百里秋阳闭上眼,趁机修养精神。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见陶迎春传来痛苦的声音。
她睁眼看过去,陶迎春已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百里秋阳困意全无,上前询问:“怎么了?”
“疼……好难受。”陶迎春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破碎不堪。
她紧闭着双眼,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双颊却反常地泛起两团不正常的红。
百里秋阳眉心微蹙,伸出手背贴上陶迎春的额头。滚烫的触感如同烙铁,惊得她立刻缩回了手。
陶迎春发烧了,情况不太好,伤口也有感染。
百里秋阳手腕一转,掌心寒气凝结,化作一层薄薄的冰晶。
她小心将其敷上陶迎春的额头和脖颈裸露的肌肤,试图物理降温。
陶迎春嘴唇翕动,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百里秋阳没听清,下意识的俯身凑近她。
变故就在一瞬间。
猛烈的剧痛从右胸口传来,像是被烧红的铁钎狠狠贯穿,痛感掠夺了百里秋阳所有的感官。
她的喉间涌上腥甜。来不及做出反应,一大口鲜血喷溅而出,星星点点染红陶迎春胸前的衣襟。
百里秋阳难以置信地低头,目光凝固在胸前的那只手,手中握着的匕首刺入身体。
她惊愕地看向陶迎春,后者正缓缓撑坐起来,脸上仍带有病态的红。方才痛苦的表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混合着疯狂的洋洋得意。
“你很谨慎,可惜还是心软了,这样可没法修无情道。”陶迎春笑着,声音充满恶意,“有句话你说得对,咱俩可做不成朋友。”
她抽出百里秋阳胸口的匕首,匕首化作点点幽光,无声无息消散在空中。
看着百里秋阳因剧痛和失血苍白的脸色,陶迎春转了转手腕,像是在展示,“怎么样?我也幻化出了武器,没落你太远吧。”
“你……”
百里秋阳想反击,想质问。可胸口的疼痛太过强烈,侵蚀她的意识。
“我在刃上施了法术,快睡吧。”陶迎春倾身,拍了拍百里秋阳的脸,“放心,死不了。”
疼痛放缓了百里秋阳思考的速度,温热的液体流出,浸湿衣衫。伤口有强烈灼烧感,力气如潮水般流失,身体变得无比沉重。
陶迎春轻轻一推,百里秋阳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躺倒在地。视线逐渐模糊,最终趋于黑暗,只能听见耳畔传来陶迎春的声音:
“我要往上爬,借你伤口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