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尚年少 第17章 梦境（三）

“今日先生不是给你放假了吗，为什么不陪我出去观灯？”

“先生虽然放假了，但是留了功课，我明日要给他交一篇文章，今日我得写好。”

“可今日是上元节啊，你就不能跟先生说说嘛？”

“三月就要春闱了，先生说了，这段时间让我多用功。这样好不好，你生辰那天，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我听闻西山有绿萼梅花，应该还能赶上。”

“你今日没时间，我生辰那日就能有时间了？况且今年我及笄，母亲要给我办及笄礼，如何能出去，你就是哄我！”

“我这段时间功课赶赶，挤出一日时间还是可以的，你放心，一切都交给我，我陪你过生辰好不好？”

“好吧，这还差不多，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那晚上我和冬雪一起去，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嗯，去吧，好好玩，灯会人多，小心些！”

卿和被少男少女的声音吸引，顺着声音找过来，正好看到明媚的少女正一脸不满的怨怪少年，少年虽一脸无奈，但依然温柔耐心的安抚少女，话至最后，还伸手点了点少女的鼻子。

少女一边皱着眉眼神抗议，一边又不服输的拉过少年，“吧唧”一口印在他的脸上，少年的脸肉眼可见的迅速变红。

少女笑闹着转过脸，赫然就是少女时期的孟清和……

西山的梅花开的正盛，白色如雪，红色似火，间或有几棵绿梅点缀其中，生机勃勃，昭示着春日即将到来。

孟清和穿梭其中，对身后的少年说道：“你得好好记着，回去帮我画像，我要把这些画面都留下来。”

“好，我都画给你。”少年的语气满满的宠溺。

“我还想要折几枝带回去，我要那个，你去帮我折！”孟清和指着不远处的一株绿萼，树顶有一簇花枝伸了出来，甚为显眼。

少年的语气有些迟疑，“这不好吧，绿萼名贵……”

“‘有花堪折直须折’你不懂吗，我就要那一枝，一枝就好，待会走的时候我给梅林主人留足够的银钱，就当是我买的好不好？我就想要那枝嘛！”

少年终是没抵住孟清和的撒娇，动作笨拙的爬上了梅树，将那枝绿萼折了下来，他挥舞着梅枝朝孟清和欣喜的笑着。

书房里，少年挥毫泼墨，不多时，一幅“少女戏梅”跃然纸上，孟清和啧啧称赞，脸上的神色甚为满意。

少年又提笔准备书写题跋，孟清和忙拦住他，“你打算题什么？”

“我写‘赠清清’……”

“我不要这个。”说着孟清和自己接过笔在一旁的宣纸上写下三个字，“我要你写这个！”

少年看着纸上笔画清秀的“赠卿卿”三个字，白皙的脸上逐渐铺满红晕，“这不好吧，这有违男女大防，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于你闺誉不利。”

“李凤池，你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难道你不打算和我成婚了？”

“没有没有，我余生唯有两愿，一愿科举高中，为父亲求得公道，为百姓立命；二愿为良人，娶你为妻，子嗣绵延。你我婚约，我绝不会背弃！”

李凤池满脸焦急的保证，孟清和依旧板着小脸，“那你我之间有什么好在乎的，旁人家闺阁女子要名声，是为了嫁个良人，可我已经有你这个良人了啊，为什么还要在意这些？”

“清清，人言可畏，我不想让因为我受一丁点委屈。”

“可你现在就让我委屈了！”孟清和噘着嘴，耷拉着眼尾，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我不管，我就想让你写这个！”

李凤池急了，生怕孟清和掉眼泪，忙夺过笔，行云流水地写完题跋：“赠卿卿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人面梅花两相映。”

孟清和看着眼前银钩铁划、力透纸背的题字，满意地笑了，“以后你就叫我‘卿卿’，这个名字我只许你叫。”

李凤池俊脸上的红晕越发明显，他抿着唇，微微翘起嘴角，缓缓地点头。

…………

卿和看着熟悉的帷幔，知道自己又做梦了，从书房回来，她觉得有些困倦，便在榻上小憩，没想到又梦到了孟清和。

梦中的少女孟清和，张扬烂漫，热情明媚，难怪能让李凤池这样的高岭之花心甘情愿低头，卿和在心里替孟清和惋惜。

晚膳时，她告诉李凤池自己又梦到了孟清和，“这一次梦到的好像是你科举的那一年，梦里提到了春闱。”

“那是永淳八年，也是卿卿及笄那年，那年的上元节，我没能陪她去看灯会，她不高兴了，我就答应她想办法在她生辰那天带她出去玩。”

“及笄礼？以我对你粗浅的了解，像笄礼这样的大事，按你的性格应该是做不出这么出格的事的吧。”

“可她不喜欢啊，她一向都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可她很懂事，从来没有和岳父岳母抱怨过。但我知道她不开心，笄礼流程繁冗，在吉时之前能让她开心一刻也是好的。”

“那你怎么带她溜出去的？”

李凤池笑了，“其实都是岳父岳母默许的，孟府人口简单，哪能真让我们无声无息的就溜出去了，我只不过是算好了时间，说服了岳父岳母而已。”

卿和又一次羡慕孟清和，“清和真的很幸福，你们都很爱她。”

“永淳八年对我也是很重要的一年，那年，我会试中了会元，殿试被点为状元，进入翰林院，开始了我的仕途。卿卿及笄后，岳父岳母也让我们正式订婚，可以说，那一年是我新生的开始。”

屋内烛光闪烁，李凤池的脸或隐或明，但卿和依旧可以看到他脸上满是怀念，她也不禁为这对有情人扼腕。

沉吟片刻，她还是问道：“虽然我说了，与你合作，以后听你的，可我还是想知道，我和清和到底有什么关联？为什么我只要听到，或者看到有关她的事物，就会梦到她？”

她顿了一瞬，又坦白道：“我今日在书房看到了你写给她的信，抱歉，我是无意间发现的，然后我实在是太好奇了，没忍住，就……”卿和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声音逐渐低不可闻。

“无妨，你想看就看吧，你也是她啊。”他眼神挣扎，苦笑道：“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也不清楚，我也只能猜测一二。”

卿和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李凤池看了她半晌，突然问道：“因为我才让你来到这里，你会怪我吗？”

“怪你又有什么用呢，已经这样了，还不如帮你早点完事，好送我回去。”

她猛地转过头，眼神亮亮的，满是好奇地开口：“你是不是想用我复活清和啊？是有什么道家秘术吗？”

李凤池抚额，也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宽心。

见他不出声，卿和又接着问道：“可是清和已经去世十年了，她的遗体你怎么保存啊？难道真的有那种千年寒玉棺之类的，可保尸身不腐？”

卿和越想越兴奋，一把抱住李凤池的手臂，“你到底什么时候带我去见清虚道人？我真的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

卿和丝毫没察觉，自己撒娇的样子同梦中的孟清和一模一样，李凤池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那双素手，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小心翼翼的不敢动作半分，生怕惊扰了她。

卿和兴致勃勃地脑补出一场玄学大戏，回头却发现李凤池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卿和谴责他。

李凤池无奈道：“卿卿，你说的这些只有话本子里才有，道家再神奇，也脱离不了自然法则。”

卿和眼神黯了下去，“好吧，我还以为能见到什么玄学秘术呢。”

屋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其乐融融，如意和吉祥在外面看着，脸上也满是笑意。吉祥忍不住低声道：“姑娘越来越有以前的样子了，真好，我们这个府里啊，终于又有了人气了。”

如意心里还有些担忧，“姑娘现在想起来的越来越多，也不知道待她都想起来后，还会不会留下来。”

“那肯定会啊，这里有老爷夫人，三爷和三夫人，还有姑爷，姑娘那么爱她们，一定会留下的。”

如意看着单纯的吉祥，摇头不语，心里暗道：“傻孩子，姑娘的亲人不只是孟家人啊，孰重孰轻，还未可知啊。”

用完晚膳，李凤池照例起身要往前院书房去，卿和突然想起一事，叫住他问道：“我今日的梦里没有出现跟清和中毒有关的场景，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这件事你查的怎么样了啊？”

“叶家和长兴侯府一直有人盯着，最近他们也没有什么举动，不过下个月或许会有进展。朝廷运送官盐的货船在运河倾覆了，朝堂最近在商议派钦差去调查此事，长兴侯府牵涉其中，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官盐？那就还是和永淳三年的盐运案有关了？我记得你提过，你父亲也是永淳三年意外去世的，是不是也是受到了那个案子的牵连？”

李凤池对她的敏锐已经见怪不怪了，当年他就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他无声点了点头。

“那你还是要小心行事，原本的历史中，他们甚至敢在天子脚下刺杀朝廷重臣，可见势力之大。虽然永淳十三年那一劫你已经过了，但历史既已改变，还是不能大意。”卿和话音一落，让两人都愣住了。

卿和也没想到自己对李凤池的关心竟然会脱口而出，脸上现出一丝羞窘，低着头快步进了次间，李凤池看着她略显凌乱的步伐，嘴角再也绷不住，浅浅的笑涡若隐若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梦境（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