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寒林,七年前。
抬头不见阳光的深山老林中弥漫着诡异的瘴气,树上的秃枝被雪压断,落在正艰难迈步的姜黛意身上。
她虚弱地站在雪地里,耳内轰鸣吐着哈气,直呼倒霉,此刻双腿沉重的像拖着几百斤的巨石,她茫然地看着身上已经腐烂的伤口,眼神麻木,怎么就穿到这么个鬼地方。
寒潭是林里的禁地,纵然是最厉害的刺客也不敢靠近,倒是便宜她,日日都躲在附近以求自保 。
这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七个冬天,也可能她生命里的最后一个冬天,抵不住凛冽的寒风,她重重摔倒在雪里。
姜黛意倒在岸边,模模糊糊看着水里一个人的身影渐渐沉到幽深的水底,这寒潭里每日都会有人溺毙进去,这次不知晓又是谁。
她被千相扔在这个深山寒林里整整一年,与她同期被送进来训练的刺客已经死光了,如今只剩下她一个。
那些人冻死饿死的、被杀的、受不了折磨疯掉的,跳湖的,数不胜数,各种死法千奇百怪。
如果不是因为姜黛意这个躯壳下的灵魂多活了十几年,那么她的多半还不如其他的孩子,早成了别人的垫脚石,她觉得她够乐观。
姜黛意脸上覆着一层白雪,仰躺着,目光死寂,这倒霉日子真是一天都受不了了。
不知躺了多久,她的目光忽然发现了那抹迎风立在极高树顶之上的一道身影上。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眼下一颗红痣衬得他面相略有些妖异。
少年是天阙的少主千相,他的任务是负责将成功活到最后的孩子捡回去复命,最近云家大公子忽然传出,要寻找亲妹妹的消息,动静闹得很大,天阙打算把姜黛意送过去。
同样的年岁,能蒙混过关最好。
千相将一个小盒子抛下来,砸到姜黛意脸上,尖尖的方角划破了她的脸颊,一丝黑血冒出来,是中了蛊毒的迹象。
“吃了吧。”千相的语气里莫名充满愉悦。
姜黛意很厌恶千相,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天阙的少主,这些日子她本不可能熬得过去,他却在暗中一直插手帮她才让她活了下来,名为保护,实则是想将她也拉进深渊。
她每次濒死都会被他所救,托他的福死不了,却也因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真是要命。
姜黛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地上半坐起来,捡起千相刚刚扔下来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黑色的丹药。
她淡柔的眸子里如一潭死水,布满冻疮的手拿出盒子里的丹丸自觉地吃下。
千相看她吃得那么干脆,啧了一声:“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姜黛意不在乎,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她吃下的药早就数不胜数,根本不会在乎多一颗,不过又是他折磨人的乐趣。
千相不满意姜黛意的淡定,居高临下道:“这不是毒是丹药,能调理身体且能助人打通经脉增长内力。”
“那可真是多谢你。”姜黛意扔掉盒子,体力不支躺回雪地。
千相从树上下来,靠近她,“这药等你精力恢复一些再吃,才有力气熬过副作用,可你吃得太快了,我来不及提醒你。”
体内凝聚起来的暖流让姜黛意减轻了一些痛苦,可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痛感袭来,仿佛四肢百骸都被碾磨了一遍。
她推开俯身看她的千相,眸底是厌恶:“走开。”
千相看见她疼得在雪里蜷缩成小小一团,到底有些不忍,他蹲下身子拿出一枚玉佩。
“这玉佩是我偶然得来的,看着也不似凡品,我没什么好送你的礼物,不如先以此为证,我们以后永远也不分开,怎样?”
模糊的记忆在脑海中褪去,春阳渐渐升起来打在姜黛意的面颊上,她回过神来,眼眸清明。
一旁阿玉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有些像悲伤过度以致神志不清,嘟嘟囔囔了半晌,大抵的意思是怪姜黛意被劫走,云钦被支开才导致陆爷爷被杀。
云钦看着明显恍神的姜黛意,将玉佩塞进她手里。
“妹妹应当收好,这玉佩原本就是你的。”
姜黛意看着那玉佩,她是假冒的,这东西怎么样都不该在她手上。
姜黛意眼底流光稍纵,接着语气清柔道:“兄长,将这玉佩留给阿玉吧,阿玉是最喜欢陆爷爷的人,权当是念想。”
云钦闻言神色莫辩,亡母之物,也能随手转赠他人?
既是陆爷爷的遗物,阿玉自然是要的。
云钦倒是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眼下得先查清陆爷爷的死因,府内有不少内鬼作祟,也是该好好肃清一番。
况且他这个妹妹自小弱不禁风的,受了伤得好好养着,入了夜的三月天凉意还是有些刺骨。
小郡城本就荒废,又地处诸雄底盘临界之处,危险重重不宜久留,所以得尽量在天黑之前赶回燕陵。
云钦将姜黛意扶上马车,“陆爷爷的后事还需处理,你好生待在马车上,往后莫要再乱跑。”
姜黛意听话地踩着小凳步上马车,对于云钦的庇护,她从不会拒绝,为此她曾省去了很多麻烦。
云钦离开时,阿玉不肯留下也非要跟着,如此便只剩姜黛意与一众暗卫在原地等待,云钦则带一小部分人去埋葬陆爷爷。
马车停在小郡城山坳后的林道上,小郡城附近本就人烟稀少,此时暗云遮住明月,四处更显荒凉。
姜黛意坐在马车上等待,鼻翼间却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她下意识捂住口鼻的下一刻,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道人身跌倒地上的声音。
侍女和暗卫都被迷晕了。
衣料摩挲在地上的声音连同男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出。
“姜黛意,出来。”
姜黛意皱眉出了马车,挥手驱散有毒的迷香,她被呛得浅咳几声,眼眸朝着来人看去。
千相缓着步伐,盯住前方容貌极绝的少女,少女迷楼灰的外袍在春风中轻轻迤逦,她神若秋水,明明前一刻对着云钦时还是温婉宜人,在看到他时却立刻变脸,厌恶、算计、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的神色,在她面容上通通不加掩饰的显现。
“你这是什么表情?”千相饶有兴味地朝她走过去,她越是这副模样,他越言辞放肆,“你该是我的妹妹,如今有新靠山了,便开始不念旧情?”
姜黛意广袖下的手中划下一支小扇银钗,紧紧捏在手里。
她冷冷警告他:“我现在只是云钦的妹妹。”
千相闻言轻笑:“看来云家大公子的确如传言一般对你很好,娇养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姜黛意反驳他,扯开话题:“师父交代的任务,我没有忘记。”
“那你说说,你的任务是什么?”千相打断姜黛意。
姜黛意按叹了口气,敷衍道:“我自己的任务,我自己会完成,就不劳烦千相大人关心了,我劝你最好让这些暗卫醒过来,然后赶紧走,不要让云钦盯上你。”
千相轻蔑地笑:“如果我怕云钦,我就不会去小郡城了。”
姜黛意蹙起眉头:“你分明知晓云钦最近在怀疑我,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了陆赵挑起事端,想干什么?”
千相恶劣道:“否则呢?云钦世之君子,被你这种人骗,我看不下去,我是为他好。若没有我的提点他到现在都被你骗得团团转,这样不是挺好,让他早日看清你的真面目!”
姜黛意并不理解千相的意图,她在云钦面前暴露,对他没有好处,对天阙更没有,他的纯公报私仇行为,没有任何好处。
“妹妹这七年过得太滋润了些,我很害怕你因此背弃我,所以此番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试探试探你的心思。另外,我要知道云家地牢的地点。”
姜黛意彻底明白了,那些刺客是刻意被千相派来羊入虎口的,“你想知道云家地牢在哪儿,直接遣人问我,何必多此一举?”
千相意有所指道:“你过得太安逸了,我看不惯,云钦有什么好?我要让你知道,你这样的人跟我最相配,云钦这种人,你沾染不了。”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是吗?”
姜黛意看见他就觉得浑身都恶心的不行:“丧心病狂。”
千相讥讽她:“比起你只是给陆老头下蛊,我却杀了他,也确实当得起‘丧心病狂’这四个字。”
姜黛意那日为了配合刺客完成任务,才在陆爷爷面前自爆身份,可陆爷爷早有预料,受伤不过是伪装。
她因怕被云钦看出破绽,多年来一直强行封闭自己的内力,那时情况危急,她只能用天阙的蛊对付陆爷爷,除去陆爷爷和阿玉脑子里一些不该存在的记忆。
所以,当阿玉再次见到姜黛意时,才会显得像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只当是云钦因她被引开才惹出的祸事,将罪责怪到她的身上。
千相侧眸,眼尾下的红痣似乎能渗出血来,他质问道:“只是,你既然有法子对付陆照这样的高手,便也能对付对你从不设防的云钦,可为何不早早动手,完成任务?”
春日天色无常,时阴时晴,林间的雾气升腾起来,模糊了二人之间的面容,姜黛意知晓他的意思,这是质疑她有倒戈云钦之意。
今天的三章发完啦,各位宝贝看文愉快!
晚安玛卡巴卡?(ゝ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