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淮停驻于金陵须臾,今兹寒潮多宿,已覆着履可践之冰。
左沿煜照例白日前去私塾,日暮归来磨练剑式,月银由往月一两添至三两,昔得终无素日张皇。恰逢季冬月初,共两条薄被悉数裹在刘柯身上,许是过甚单弱,少年的脸依旧煞白,欲抽手执卷,叫左沿煜掖了回去。
“殿下,不急这一时的,”左再谛视,纸页弥黄泛软,刘柯那般聪明,抵是早便悟透了,翻阅的手愣愣悬在半空,脑海浮出今日听闻圣上欲为太子招收伴读之事,凝神思量。
“小五,每逢寒月,你都是这般熬过来的?”一句话将左沿煜扯回门板吱呀作响的冬,他笑,“母亲走后,的确是。”刘柯温吞往他身边踱,倏然用被环住他,左不设防的被扯进少年怀里,“殿下!小心头。”落地前一刻,他护住刘柯的后颅。
手脊磕在地面,万幸,他的殿下无碍,骨节扣碰地面,在翻覆时韵上醉人的红……刘柯一手制住被子,一手揽过他腰身,“是暖的。”未几意识到二人的姿势,腰腹肌肉绷紧,只是刘柯满足的笑,少年的头埋在他劲瘦的胸膛,他不忍推开,也不想推开。
那双眸子啊,千颗炽情花火不胜其灼,只是弯弯,纵于万军之数在左内心筑起高墙也俄顷颓然败溃,悠悠悬河,约莫要沉溺毕生罢。
“殿下,”左将其扶正,转了个面让他靠着自己舒服些,“不兴如此,不合礼数的,倘有磕碰怎好?”刘柯慵然斜倚,挑衅班扬了扬下巴,“吾有小五护着。”倒是类比骄矜彩雉,哑然失笑,唯是“无可奈何花落去”般宠着默许。
许是被迫成长的久了,赶上冬假,卯足了劲占够番温存的便宜才罢休,刘柯起了逗弄的心思,“吾之所拥,小五未得也。”
左也不恼,“是是是”,蓦地惊察,“皆说冬月寒甚,宜拥炉读书,可大夫人那贯察月账,发现月银富余些许,不能叫她多起疑心,炭火便叫克扣了去,只是劳烦殿下屈就。”脑袋耷拉下去,下颚轻磕在的刘柯发顶,却并未觉知……
刘柯是个闷葫芦,可如今倒是自己把自己提溜起来往外抖一抖,便突然从拂开被子,站直,即便哆嗦的发颤,“左沿煜,你倒是愈发纵着吾了,忘了吾这条命是你捡的,撇了你后脊的疤是因为吾才落下的,何其愚也,就那么一点点的甜头,值得你……明明,明明…… ”刘柯叫寒风吹的颤栗,连连咳嗽,望着还想为自己把被子披上的人,终是败下阵来,垂头,“你比吾苦得多,一口一个殿下,却从不提自己的称谓,就差拿奴来形容了吧,可你是李沿煜,那个将吾从火舌吞咽的喉管里抢出来,如今才方能见到冰雪的李沿煜。”他努努嘴,终是支撑不住,脸泛起异样的愤红,直栽了下去,比坚硬的地板先拔得头筹的是左沿煜的臂弯,狐狸眼安心的合上,陷入沉眠。
“殿下……”左沿煜将他放在床榻,掖好被角,手腹早叫冻僵,便额头相抵,异常的滚烫。
“下次,殿下莫要在意气用事了……”,左和衣,将一桶着冰碴的冷水从头浇到底,不多时,昏沉,灼烧的痛,比平日更加畏寒的躯壳,所有都在让他变得混沌,他撑起意识,一步,一步,朝主母的院中走去,待尚书与其寒暄完,栽倒于绵雪里,“肯请父亲为孩儿视疾。”
鲜活的少年猛然栽倒所带来的视觉冲击,远比精神的呐喊来的快许多,尚书一改平日“随和”,将内务府的账彻查一遍,明里暗里挫了番大夫人的锐气。重新被珍视,既都是能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便也不敢再多找麻烦。
诊治完所配出的药方,医生煎了一副喂他吃下,其余的他说不必了,揣在衣襟里风风火火回了小院,也算双喜临门吧,刚回住处不久,便收到了派发的炭火,病后昏愦的躯干摇摇晃晃,只是捧着一枚黑炭,“咯咯”的傻乐半晌,将药煎了,钳住刘柯的下巴,用力一掰,将药哄下去,又“咔”一下将脱臼的下巴给他合上。
左伏在塌下,望着烧红的炭,暂时的了朦胧了眼,有薄茧的手轻轻搓着,冗长的黑幕夹着风雪,恍如一柱香,也在以刘柯为名的庙堂燃尽芯灰,犹然温眠。
半梦半醒,他听见刘柯低喃,紧皱的眉,缩的身子以及那双好看的眼睛溢出的泪。
“殿下,恕小五只逾矩这一次。”分明自己也恶寒惧凉,顶着愈发滚烫的大脑,依旧将刘柯卷进自己无衣覆体的上身怀里,温热的春绽在刘柯的梦里,药效渐渐上来。神志也得到安抚许多,时间抚平及延续了安稳……
“当是时,左卿年十四,朕与卿相较,唯一岁之差,你瞧瞧,朕如今才遽然,左卿好本事啊,朕以己为稍智,而左卿之骄惯与体恤,却使朕为年岁之识所昏然。”
倏的顿了顿“左沿煜啊,总角之时的交情竟伴朕走了二十载有余了,那棵你为我讨来的柿子树,还在么?”
“陛下,臣胜矣。”90颗黑子95个空于棋盘格上稳稳占定,如油墨般光鲜。
迷朦允窗纸浑然珠幕,黄桐滚沾上圆润的莹澈,不急不缓,许秋盎然公道,许潭鲜活清平调。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左沿煜是摒退一切,为他择光野草,迎满百花的春风。
“愿言捧绣被,来就越人宿。”信笺里仅十个字,登基前一晚,刘柯攀摹了近三张宣纸,终是未能送出去,便一直压在龙床的枕头下。
左私以为知:刘柯是天下万民的丰登时节,是平息战乱之枭火的及时雨。
左家的人,身来是梧桐,刻在骨子里的。生长需要足够的阳光,否则会被与其一起种植的植物耗光营养,生长不良,左丞相的秋,曾想润泽他的叶,从他的叶茎上滑落,每一滴都多了亮黄的影子。
只是金陵的秋太短,叫琐忆与公堂一起被冬提溜着向前走。
四季是轮着来的,只是人不能轮到年少时的柿子树下,再回个头,抱住那个十四岁的左沿煜,将七扭八歪且青涩的思句递交给他,再掏出一颗尚且滚烫的心叫他一定要拿着,该多好……
这个可以说就是一个切片纪事,敬请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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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