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还怪好的嘞。
池乐悠略悠收回成见,放缓力气。
凭良心说,这份工时薪很高。
收薪水的她,得对得起付薪资的雇主。
脑海里天人交战一瞬,她迅速进入沉浸式刷泳池模式。
“歘欻欻欻欻欻欻……”
魔音入耳,沈澈吐槽:“傻子。”
“小澈。”杜元珊喊他,“你来一下。”
池乐悠望着远处正在说话的两人,耳廓断断续续接收中文。
——“钱够花么?这钱给你用。”
——“那辆定制的跑车快到货了吧?”
眼前似乎晃过一张黑色银行卡和一叠现金,池乐悠及时抽回眼,蹲回池底。
再看,就不礼貌了。
富婆姐姐给小奶狗零花钱呢。
“不用。”沈澈的话音遁过来,少了调侃的意味,多了一丝抗拒?
是觉得没面子吗?
他陪富婆姐姐,而池乐悠同样也在给富婆姐姐清理泳池。
凭本事赚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如果姐姐抬头纹、黄褐斑、橘皮肥胖纹,那她会替小奶狗默哀一分钟。
可富婆姐姐香香软软酥酥,像极了西点师参加世界级大赛的裱花蛋糕。
压根不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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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大了——打工人心有余而力不足,酸痛的手臂想要罢工。
池乐悠咬牙,盖上设备箱盖子。
蓝黄色设备箱被人影挡住,口音浓重的英文响起:“Yoyo,下周二的活儿你去吗?”
蹲在地上的池乐悠没抬头:“我下周没时间打工。”
“那好。”墨西哥人掏出手机,眼神巴巴儿追着她的脑袋,“能加你的联系方式吗?”
池乐悠依旧低头,重新打开盖子,手里有活,翻翻找找:“我手机送修了。”
“这样啊……”他尴尬地摸了把帽子,声音低了几分。
沈澈眼珠子巡过去,落在墨西哥人褐色的皮肤上,再逛到池乐悠的脸颊,卖力干活后的脸开出两朵红色的花。
心脏莫名抢拍,脑海里浮现模糊画面……麦田翻滚的金色浪涛,张牙舞爪怪兽一般的打谷机,稻谷如雨,晒场像拼接而成的金色卡纸。
拥有红彤彤脸蛋的羊角辫小姑娘,拉着他的衣角,热情洋溢:“小溪哥哥,晚上有露天电影,我请你看。”
傍晚的风,吹干她额间的汗,沈澈嗤之以鼻:“傻子,露天电影本来就是免费的。”
墨西哥人留意到沈澈的视线,心头一怵。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沈澈,之前Liam带着团队去沈澈的朋友家清理泳池。
对亚洲人的印象,也是从那一次彻底颠覆的。
沈澈不说话时,总让人无形紧张。温文尔雅的底下下,藏着冰冷疏离。
沈澈朋友家只是几百万外币的别墅,墨西哥人去清理过更高级更豪华的别墅泳池,类似“小富之家”只会让他觉得投胎是一门玄学。
而今天,当开车进入加热车道,几天前的那场大雪并没有对这座宫殿状别墅产生任何影响。
他便知道沈澈不简单。
不是普通的贵公子,他精致,高高在上,从另一个位面睥睨他们这样的普通人。
眼波流转,沈澈不再看池乐悠,嘴里却没饶了她,吐一句黑泥才觉得畅快:“傻狍子居然还有市场。”
“喂,你骂谁呢?”杜元珊拉他袖口,瞥一眼墨西哥人歪斜的绿帽子,提醒,“别搞种族歧视这一套。”
“我歧视?”沈澈偏开眼眸,乜老妈一眼。
杜元珊眼观六路,半吊子英文她听不懂,但她从对方肢体语言和表情窥见一二:“那外国小伙子想加小姑娘好友吧?”
“Liam.”沈澈喊墨西哥人身后的大高个儿。
“唉,你干嘛?”杜元珊拽他手,这臭小子瞎掺和啥?
原本说好的,工钱以打款方式结给Liam。
没想到雇主现结。
按照工时,每人拿到五百外币。
辛苦半天,实实在在的钱攥在手里,大家当着雇主的面前数钞票。
池乐悠接过一沓钱,指腹摸到别样的厚度。余光瞥见几名工友来回数钱,墨西哥人甚至将钱举高,就着阳光细看暗印里的头像。
她偏过脑袋,投来一个问号。
沈澈沉了沉嗓,中文被他讲出特务接头的架势:“哪那么多废话,回去添点儿钱,换个手机。”
发工钱时,他多抽几张外币,顺手的事。
小姑娘才二十,学生模样,小胳膊细腿儿混在一堆大男人里打工。
干的活儿还是最累最脏的。
恻隐之心无端冒出,身在海外,见到同胞,能帮则帮。
但他也不是慈善家,库房一堆别人送的苹果新款手机,他不会拿来送一个萍水相逢的姑娘。
折成人民币将将两千,能在Facebook Market上买个二手苹果14,他有善心,但是不多。
池乐悠五行缺金,偏财运将她砸晕。
这一沓钱得翻倍了吧?
她攥紧钱,嗓子滚出一句:“谢谢。”
Liam带着其他人走了。
清理干净的泳池格外湛蓝。
池乐悠从背带裤胸口百宝袋掏出手机,沈澈见状,顿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我手机没坏。”她笑得真诚,“呐,多出来的钱还你。”
葱白的手指捏住百元大钞,新钞塑料质地,齐齐整整的,阳光穿过钞面上的透明枫叶,在地上落下一个圆形光斑。
沈澈不接,反问:“这就是你拒绝别人的办法?”
墨西哥人明显对她有意思,她无意发展新的“友情”线路,还不如在出发前主动下车。
池乐悠不置可否。
“钱还你。”她抻高手臂,把钞票送至沈澈面前。
“不用。”送出去的钱哪有撤回的道理,他索性双手插兜。
他无所谓地立着,肩线平直,像个全世界顶顶好的雇主。
可惜,雇主不是他。他身后另有金主。
被巨款砸昏半个头的池乐悠,努力保持清醒:“你是散财童子么?”
今年二十有二的大童耸耸肩,不置可否。
消失很久的杜元珊热情万分:“收着吧,他的钱就是姨的钱,大姨我给小朋友一点零花钱,很正常嘛。”
女生挽挽唇角:“谢谢姐姐。”
“嗳!”杜元珊心口放烟花,既然孩子管她叫姐姐,她也跟着改口,“这是姐姐亲手做的果蔬酸奶,你回去路上吃。”
手里一杯酸奶,上面淋着紫色和绿色混杂的浓稠汁/浆,顶端蓝莓堆成富士山。
是一杯发狠用小料,且内容成分相当复杂的酸奶。
儿时去小伙伴家串门,好客的阿姨会塞给他们一人一瓶AD钙奶,池乐悠心里暖暖的,
沈澈也被塞了一杯酸奶。
池乐悠悄悄端详他,表情如常,心中暗道,看来他平时没少吃富婆姐姐做的爱心酸奶。
冰块哥脸上没有丝毫感动。
果然,爱会消失。
杜元珊说:“池小姐今天辛苦了。”
池乐悠客客气气:“姐姐,这是我的工作。”
杜元珊似有为难,吞吞吐吐:“…你回去能不能不和朋友提?”
池乐悠脑速很快,抬掌猛劈胸口。
“啪!”
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激/情上演胸口碎大石的戏码。
剩下二人皆是一愣。
女生豪迈:“我的人品您放心!”
她捏手指横向拉嘴:“我是守口如瓶协会终生会员。搁抗战那会儿,敌人绝对不会从我嘴里撬出一个机密!”
富婆姐姐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小奶狗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只存在于夜里。她懂!
杜元珊被她唬住,忙点头:“我没有不信你的意思。”
她的粉丝无论男女,见到她都会兴奋到尖叫,合影签名握手抱抱。
眼前这姑娘不同。
除了夸她漂亮,这姑娘没有更深的情绪了。
.“老郑,送客。”杜元珊对管家说。
沈澈听见池乐悠和杜元珊说再见,视线又虚虚落到她的方向。但见女生嘴角翕动,似乎在思考该如何称呼他。
散财童子?
或者某某先生?不对,她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胸腔隐隐有些期待,她会借此机会,问我名字吗?
这一秒,0.5倍速地慢下来。
女生没说话,唇角扬笑,透过几米的距离漾过来。
“拜。”
她转身,步履轻快。
斜阳倾洒金色晖光,湛蓝的天,疏软的云。
以及,那双在视线范围内渐渐远去的红色长筒胶鞋。
沈澈眨眨眼,彩色的世界热烈地涌入视野。
他怔忪须臾,迈开步子。
“喂,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离他几十米远,风将她的话送过来。
——“池乐悠。”
她扬高手里的酸奶。
沈澈:“?”
吃了…哟?
所以这真的是她拒绝男人的鬼方法?
女生没动,笑容热忱,小小晃动酸奶杯。
她铁了心让他喝掉酸奶?
人生头一回主动问女孩子芳名,对方却隔空和他干杯?
沈澈脸上写满一言难尽。
更要命的是,对面那姑娘像个极有耐心的猎手,等待猎物跌入陷阱。
沈澈只能隔空遥举“亲妈牌肠道菌群紊乱酸奶”。
轻轻晃动的模样,像公园角落小孩哥之间的幼稚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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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女士,你的酸奶加了什么料?”沈澈闲适倚在别墅健身房门口。
门内,正和爬楼机肉/搏的女明星,奋力甩掉并不存在的脂肪。
呼吸不稳,热到爆炸的杜元珊断断续续:“好吃…?你聪明勇敢又漂亮的…妈咪自创的耶!”
苦瓜、芹菜、西梅、荷兰豆……八竿子打不着的蔬菜水果,在小小的酸奶杯中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沈澈:“确定是荷兰豆,不是巴豆?”
面对儿子的质疑,杜元珊按停爬楼机,胡乱擦一把毛巾,“这破地儿哪买得到巴豆?!国内才有,好吗!”
沈澈后仰,脖颈歪到走廊,像棵被风刮向一边的竹,“郑叔,没事儿啊,你不用去急诊,你去厕所就成。”
杜元珊明白过来,她给儿子做的爱心酸奶,儿子不喝,让管家喝。
“臭小子,你什么意思?”
沈澈:“让郑叔帮我试毒。”
“……”脸色一言难尽的管家撑住肚子,吐出最后一口怨气,“这是安保拿来的…应该是池小姐留在门岗的,对了…还有她的便条。”
歘——沈澈长臂一探,抢在杜元珊前截胡。
不顾她抗议,某只护食小狗直奔自己的卧室。
锁门。
铅灰色床单,咖色房间内饰,纱质窗帘滤掉明亮的日光,也隔绝掉鲜亮色调的世界。
便利贴不大,过分饱和的荧光黄如乐园里的跷跷板,他一屁股坐下去,举高它,跷跷板另一边高高翘起,直指窗外冰蓝色的天。
房间安静得能听见血液飞速流动的声音。
便利贴——
【Hey,好意我心领啦,你的钱我交给郑叔了。打工不易,钱别乱花,多给自己多存一些,以备不时之需。祝好。】
沈澈翻到背面,空白。
没有名字。
没有联系方式。
她什么意思?打工不易?钱别乱花?
他打哪门子工?
世界上有“全职儿子”这个工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