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偶尔伴着几声虫鸣,参商可见,时而一朵乌云蔽月。
佘则睡的好好的,翻身时觉得身边有个什么暖暖的东西挡住自己,猛然惊醒。
借着月色一看,原来是唐剡,正坐在他的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他拉了拉被子,并不想理唐剡,抱怨道:“吓我一跳,半夜不好好睡觉,跑我这儿来干嘛?”
唐剡说:“有个事儿想不通,想找你帮个忙。”
佘则调整着枕头,睡眼迷蒙,打着哈欠,翻身继续睡,说:“有事明天再说。”
唐剡直接将人拉起来,双手掐着他的肩膀,把人来回摇晃,威胁:“不行,想不通我睡不着,我睡不着你也别想睡。”
佘则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发小,实在没办法,盘腿坐在床上,说:“怕了你了,你说,说完我要睡觉。”
唐剡盯着他,说:“别动,看着我。”
佘则被他难得的正经搞得有点莫名其妙,被动的配合着他。
唐剡掐着佘则的肩膀,看着他,慢慢靠近……
‘嘭……绑……’
察觉对方是要亲自己的嘴巴,佘则二话不说,干脆利落的一个右勾拳,打在唐剡的脸上,惯性将他送出去,左额头撞到了雕花床的柱子上。
唐剡的额头冒着血珠,但他仿佛感受不到疼一般,自言自语道:“嘿嘿,这下确定了。”
佘则看着唐剡,只觉得自己的额头脸颊一阵疼,说:“你什么毛病?梦游呢?”
唐剡直起身来,竟然顾不得流血的额头,哭笑不得的说:“允中,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君。”
“??!!!!”
佘则如临大敌,连忙拉起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缩在雕花床的角落,威胁道:“你别过来,不然兄弟都没得做。”
唐剡:“…………”
“你听我说行不行?”
佘则逐客道:“不听,我不喜欢君,男君女君都不喜欢。”
“谁让你喜欢君了,我是说我喜欢一个君,不是喜欢你!”
唐剡泄气的弓着背:“你说怎么办?”
“我刚刚要亲你,觉得好恶心,下不去嘴。可是每次一看到他教训起我,叽叽喳喳来说个没完,就很想吻……”
“打住,别说细节……”
佘则见自己贞操算是守住了,这才放下心防,依旧裹着被子,说:“怎么办?我哪儿知道?我喜欢的又不是君。”
唐剡白眼:“知道,你喜欢以清嘛。”
被说破的佘则并未自知,带着被发现了秘密的气急败坏,果断澄清:“你知道个屁,我不喜欢他。”
唐剡无语,说:“你不喜欢人家,平时对人家又是送吃的,又是暗送秋波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嘶……疼,起来,给我上药。”
佘则着急忙慌的说:“我那是钓鱼。”
爬起来,点了烛火,拿出药箱:“你不觉得他很可疑?”
唐剡:“哎哟,轻点……不太觉得。”
又说:“怪不得之前公主碰到我,还问我你钓鱼钓的怎么样了。我还寻思这你啥时候生出了钓鱼这么个老头子爱好了。”
嘟囔:“什么大事值得您老人家大驾,亲自钓鱼的?”
抻着脖子被上药,没好气道:“我是来跟你说我的事的,扯你那边去干嘛?”
佘则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说:“那你说说,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喜欢君?你身边可是常年莺莺燕燕,各式各样的卿不断的,怎么会突然换道了?”
唐剡回忆道:“就是之前,我和他一起出去查个案子,你说他吧,人也不算出众,品味也一般,功夫也不算好,做起事来吧,也不太靠谱,做个饭吧,还算好吃。”
“那日他在河边,光脚踩着水里,从河里捡起一块丑的要死的鹅卵石,回头冲我献宝。”
“好了,这几日别碰水。”
佘则处理好了伤口,边收拾药箱,一边看着他笑的满面桃花。
“嗯。”
唐剡随口敷衍了,继续回忆:“他鬓角微乱,发丝被微风轻轻吹起,手拈石头,带着晶莹的水珠,梨涡浅笑,深深地印入我的脑海中。从那之后,我闭上眼就想起那个画面。”
唐剡摸了摸自己已经弄好的额头,接过佘则递过来的药团,给红肿的脸颊散毒。
佘则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谁,只是没有点破,说:“会不会是你一时的激情冲动?”
唐剡摇头,说:“如果一个人不在你身边,你就总会牵肠挂肚、魂牵梦萦;你对他的触摸,不仅不抵触,还会总是想要靠的更近;对别人对他的殷勤,不论是君还是卿,都带着防备;看到他和别人亲昵,就会没来由的生气吃醋,那么就一定不是激情冲动。”
佘则听他说起这话,便想起了以清。
唐剡接着说:“你方才想起了谁,就应该就明白我的感觉了。”
佘则口不择言:“明白个屁。我想起了犯罪嫌疑人。”
唐剡叹了一口气,说:“你不是总说我是一头犟驴吗,认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我不想自欺欺人,可是我会觉得很对不起左晴。”
佘则宽慰道:“别提前给自己设下这么多的条条框框,如果左晴还活着,你会履行婚约娶她吗?”
唐剡丧气道:“之前的话,我会,现在的话,我会跟她坦白,与她退婚,请她原谅。”
佘则说:“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唐剡看着佘则,眼里写满了疑惑。
“如果你已经和你喜欢的人相约白首,这个时候左晴还是名义上的死人,你为她立一个衣冠冢,告慰亡灵,这叫续弦;如果左晴还活着,你直接跟她说清楚就好了。”
佘则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他一语中的道:“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左晴,而是人家一个好好的君,愿不愿意接受你这个君。”
唐剡才被吊起的精神,突然又耷拉着脑袋了,他双臂伸直在桌上,下巴杵在桌上,哀嚎:“这才是当务之急,我要这么办?”
佘则的瞌睡被打扰了,索性也不想睡了,也开始闲聊:“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失踪案之后,令狐好像特别黏以清,他们二人之间特别的亲昵。”
唐剡摇头晃脑的说:“没有吧,都是令狐单方面的往以清跟前凑,以清每次都被他搞的烦不胜烦,躲都躲不赢。”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的小霸王令狐公子好像特别听以清的话,以清虽然有时候不耐烦,但是架不住令狐小公子撒娇。虽然嘴硬,但是也挺宠着他的,在一旁看着老好玩了。”
佘则小心询问:“令狐该不会对以清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唐剡直截了当:“不会,他俩都是卿,能有什么?”
佘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你还喜欢君呢。”
唐剡被他这么一说,慢慢直起身子,脑海里呈现出两个柔弱弱、娇滴滴的卿打情骂俏的模样,心头连连甩了脑袋,心道:怎么看都像姐妹!
说:“放心啦,不会的。以清可是说了要跟你生孩子的,还要生两三个,两个卿又不能生。”
佘则满脸通红。
“咳咳咳!”
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顾左右而言他:“你去查乔老板查出什么来了?”
唐剡神神秘秘道:“深不可测。”
佘则问:“怎么说?”
唐剡双臂交叉放在桌上,说:“据我观察,他功夫不太行,但是在道上很吃得开。其次,他本人非常小心谨慎。我曾经想趁他不在,潜入他的卧室查看,结果发现卧室的门缝夹了一根头发,于是没敢进去。”
佘则微微蹙眉:“按理说,一个普通的民间捕快是不应该这么谨慎的。”
唐剡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我没见过他用兵器,拳脚不好还不用兵器,想不通他是怎么在道上混的。还有一点,他有一根从不离身的烟杆,就是上次被我偷了,追着我打的那根。”
“我仔细检查过,那根烟杆应该很多年了,但是烟杆上没有抽烟的痕迹。”
佘则说:“一个随身带着烟杆的人,却不抽烟;一个功夫不行,不用兵器的民间捕快,却过分谨慎?确实非常可疑。”
“那他与梁大人的案子或者左氏遗孤有什么联系吗?”
唐剡摇头:“暂时没有发现。”
又说:“你这边有什么发现?”
佘则说:“暂时没有,从大理寺提出来的卷宗有些奇怪,很多地方都很潦草,连左氏三个遗孤的死都是一笔带过。之前我请教过侯爷,他对当日之事讳莫如深,不太想说,只给了我一张名单,是当时各朝臣对左户案件的态度。”
唐剡点头,说:“那老头儿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背地里还敢跟着你一起干这种掉脑袋的活儿,不简单。”
佘则倒是没把他这话听进去,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怀疑对唐剡和盘托出,说:“还有,以清,我觉得他也不是善茬。”
唐剡扭头,直勾勾的看着他:“所以你才真在钓鱼?”
佘则说:“嗯。”
唐剡哑然。
佘则将自己对以清的怀疑,以及当日与泽被苍生进入斗场的事都说了一遍,同时,问:“还记得那天自称是令狐让他来送信的泽被苍生吗?”
唐剡点头,不过瞬间就反应过来:“你怀疑以清是泽被苍生?”
“乖乖,那人的功夫深不可测,又是梁大人案件中的黑衣人之一,若以清是他,那可藏得太深了。”
他略加思索,说:“说起来,以清来的时间也很凑巧,正是我们接手梁大人案子的时候。但是他可是有一德真人亲自坐实三清观的小道士这个身份的。”
佘则说:“他到底是不是泽被苍生我不能确定,毕竟从头到尾都是令狐和他的一面之词。但是当晚我和自称泽被苍生的人一起进入斗场,从很多细节都能看出以清的影子,再加上你还记得当日他是这么说令狐和以清的情况的?”
唐剡努力的回忆,惊讶道:“他说的是‘令狐是为了救以清受的伤,以清毫发无损’。”
佘则点头:“但是泽被苍生为了救我,左臂中了箭,这是我亲眼所见,中箭位置和以清一模一样;其次,他在情急之下喊了一声‘大人小心’,和以清的声音也是一模一样。”
“人只要压着嗓子,经过训练,是可以改变自己的声线的,但是在情急之下作出的反应,不会有假。”
他带着肯定:“以我的观察,泽被苍生功夫了得,若不是分心,那冷箭根本伤不了他,我也并不认为我和泽被苍生的关系能好到他能为我分心受伤。”
唐剡说:“那也就是说以清右肩的剑伤,是为了蒙混过关,自己刺的?”
佘则也是想到了这些,每每都在心疼。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在隐藏些什么。但是从他接近我们的时间算起,恐怕是想探查我们对梁大人案子的掌握情况。再加上他似乎对当年左户惨案的内幕很清楚,我猜测他放火烧衣冠冢,是为了掩盖其中的真相。”
唐剡想起梁舒放在三清观请福的两张寄名符,按着他的逻辑捋:“你是说有可能左氏遗孤没死,梁大人被杀,被要求‘拿出来’的,就是左户遗孤的下落?梁大人是为了保护左氏遗孤而死!那,以清到底是敌是友?”
佘则摇头,说:“我猜测以清,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泽被苍生,都和左氏遗孤有莫大的关系,我甚至怀疑他就是左氏遗孤之一。”
认真道:“而且很有可能他不是二阶卿,而是高阶君。不然,你想想令狐在失踪前后的变化,实在太可疑了。”
朝夕相处的人是最难在至亲跟前伪装的。因为他的每一个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习惯,都每日在你的眼底上演,身体本能的反应和习以为常,是最难伪装的。
唐剡想起自己也是以身入局,有意接近,没想到自己陷入了情局。
叹息道:“一个梁大人遇刺案,怎么会牵扯出这么复杂的案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