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荒野 第20章 第二十章 忧郁袭来

客厅里林晚认真地盯着那幅油画，萧暮雨从厨房端菜出来，正好看到他在愣神，“哎，干什么呢？入梦了？”

他没有回答，指向窗外说:“天气冷了，外面的草也像这幅油画上的草一样黄了”

房间里开着暖气，他脸上红扑扑的，看着一点儿也不似从前的苍白，只是最近话变得不多了，这种变化是突然的。

只是疯狂的画画，有时候萧暮雨跟他说话他也反应迟钝，整个人处于木然状态。

端好饭菜，他的视线已经离开那幅《无尽荒野》转向电视屏幕，里面在播社会新闻，他无焦地盯着。

直到萧暮雨喊他，才缓慢地起身过来，萧暮雨看到他脚上的拖鞋，提醒他穿反了，他有些尴尬地翻腾过来，又去洗手。

再次来到餐桌前仍然恍惚，突然问:“我们要吃晚饭吗？”

“是啊！我刚下班”他看着林晚有些木然的脸。

“哦”他像是刚想起来似的点头。

萧暮雨用手覆上他的额头，“没发烧，没发烧就好”

看着对面的人似乎没什么食欲，“要不你先洗澡睡觉吧！等饿了再吃也行”

他不想辜负萧暮雨的这顿饭，可是却实在吃不下，于是起身去了卧室，想道歉一下，可是实在不想说话，索性也不眼神接触了，径直起身去卧室换衣服。

换的很慢，甚至因为没有叠好衬衫而冲动将那件衣服扔掉，他变得易怒似乎也更加易碎。

萧暮雨收拾盘子时听见了浴室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似乎像是重物撞到地面的声音，他箭一般冲过去打开浴室的门，听到一声闷哼。

林晚倒在地上，脚上全是血，腿上的皮也蹭破了两道很深的口子，他帮林晚裹上睡袍，将他抱进卧室的床上以最快的速度从床头柜中取出碘伏和止血药粉涂上用纱布缠起来。

林晚在刚开始摔倒后惊慌了片刻又归于平静，似乎受伤的人并不是他。

他看着萧暮雨紧张忙碌的身影，看到他的嘴唇在动，似乎是朝向自己在说什么，可是他无法处理这些，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萧暮雨在连续询问了林晚，“还疼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皆未得到回应后有些担忧地看着床上的人。

他持续的木然让萧暮雨有些后怕。容不得多想，他开始帮林晚躺下盖上被子，他也顺从的配合着，任由摆布，像个木偶似的。

不再回应，也不表达。

纪小姐最近的事情不是很多，给林晚休了假期，索性不会耽误工作方面的事情。

可他的状态实在是称不上“正常”，更别说“好”了。

萧暮雨为了更好的照顾他的伤周六的早上起的大早开车去买了早餐，他自认自己的手艺来回就那么几招，为了让早餐不那么单调决定去郊区一家很有名的粥铺去买瘦肉粥给林晚喝。

他驱车几公里后匆匆买了粥马不停蹄赶回来，怕的是凉了会影响味道，这还是纪小姐推荐他的。

果然林晚多喝了几口，刚受伤的时候他情绪降到了谷底，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不是他不想吃，是实在咽不下去，食道条件反射式的阻止食物进入。

林晚第一次懂了以前别人说的吃不下饭是什么样的，以前以为是矫情，想着，怎么可能，难道不会饿吗？

这次他见识到了，即使是饿了，也很想吃，可是身体的反应却是抗拒食物。

他看着沉默无声又有些木讷的林晚。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无力与疼惜相互交织，可也只能做到无声陪伴。

他似乎也抗拒交流，唯一贪恋的仍是萧暮雨的拥抱，除此以外没有其他。

中午时他静静地躺在落地窗的摇椅上晒太阳，闭着眼睛，那只受伤的脚则搭在椅子上。

可是依然拒绝交流，他会在萧暮雨扶他起来时，双手攀上他的后颈，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又微微闭上眼睛。

萧暮雨任由他如此贪恋地拥抱，于他而言这是自己能为爱人做的最最力所能及的事情，只提供一个拥抱而已。

林晚将自己封闭起来藏进一个大型的柜子里，里面是无尽的黑，他独自承受面对可能到来的窒息与愤懑，从未想过去向爱人倾诉。

长期的不安全感并未给他足够的自信去相信爱人能与卑微的自己去面对一切，在他所受的教育里似乎只能是完美的才行，有时完美也不可以，如果完美他便展示会被父亲当成他在炫耀，而去惩罚他。

不完美会被训斥贬低，完美也会被训斥，于是他学会了沉默，刚开始时发现真的少了很多训斥。

后来他开始长达一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在家中沉默，那时他才只有10岁左右，已经成为一个出色的演员，顺从，沉默，能完美的掩盖自己的不开心，总有标志的微笑袒露。

经历了那件事情，巨大的痛苦唤醒了他，他开始无静止的沉沦于暗巷中，沉溺于自我攻击中，这些都是以前他瞧不上的。

以前他假装开心，假装上进，假装生活在充满爱的家庭里，可是巨大的痛苦打破了他所有的坚壁。

起初他尝试过对抗忧郁，后来发现被攻击的更加激烈，心力交瘁，在痛苦中寻找出路，于是开始不再对抗，只平静地等待坏情绪的离开，等着雨停。

就像现在这样，一直熬着，熬到它自己离开。

熬的过程里幻觉的出现是随时随地的，他开始控制不了潜意识，脑子里想的事情和做的事情不一样。

在开了暖气的房间里又开了电暖扇，其实他是有些热，心中想着空调可是却开了电暖扇。

他开始对电视遥控的操作显得不耐烦，为找不到《动物世界》纪录片而满脸愁容，拿着遥控器在沙发上双肘撑在腿上低着头愤懑。

一个人发现自己失去了大半生活能力，忧郁开始叠加像一头猛兽凶狠地攻击着此刻脆弱的他。

一个人的忍耐力是有限的，在有限的忍耐力面前他绷着那根弦，弦音抖动，发出难听的声音，稍不留神就会断裂，弦线弹动像是某种暗器打在胸口，让原本受伤的人伤上加伤，于是他竭力撑着。

像个有重任加身不敢松懈的人一样撑着。

一直到傍晚他再未进食，夜晚的星星不多，他静静地半躺在摇椅上看着天上零星的几颗星星，看的认真入神。

萧暮雨则站在一旁，手扶着摇椅的椅背，顺着他的视线看上去。

“今晚的月亮没出来”

“星星应该很孤单吧！”林晚开口，他依然看着星星。

“不会的，月亮一会儿肯定会出来的，会出来的”

“真的吗？”

“真的，只是它他还需要时间，相信我”他用手摸了摸林晚的发顶。

“雨不会一直下，一定会有晴的一天，等雨过天晴，你好了，我陪你去一切你想去的地方，好吗？”他温柔地对着林晚继续说。

没有回应，又是漫长的沉默，他又陷入自己的世界里。

他静静地坐着，眼前却看到正在画画的自己。

看到制度森严的家庭，母亲的泪水，KTV的灯光，光怪陆离，心像是被堵上了一般喘不过来气，拼命想要呼吸新鲜的空气，可是任他怎么努力也不行。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像是极力控制着，可显然无效，双腿由于收紧导致伤口上的棉纱也移了位，露出狰狞的伤，说不出来话，脸上有细密的汗。

他的眼睛睁着，可好像看不到任何东西，没有焦点地看着墙面和天花板。

萧暮雨将他跌跌撞撞地扶上床，身体的舒展似乎缓解了他的呼吸，他渐渐平静下来，呼吸在恢复中，呛咳了几声。

由于短暂的窒息，导致的吞咽受阻造成呛咳。

他侧躺着咳嗽，因为剧烈的咳嗽导致脸上生起红潮。

萧暮雨不停拍着背帮他缓解，终于他得以陷入枕中。

额前的头发也湿了，萧暮雨用毛巾擦去他脸上的汗珠。

林晚的视线停留在萧暮雨的胸前，影影绰绰的身影，还带着残影，像是快速车道上的车在拍照后呈现出的重影。

他任由擦拭，重影越来越近，温暖的唇落在他的额头上，软软的，这个吻似乎有安抚作用般，他的呼吸递进式再次缓慢的平静了一些。

闭了几次眼睛，像是累急了一般，萧暮雨则覆上他的侧脸，用拇指在脸上慢慢摩挲。

他大概用了有二十分钟林晚才像是舍不得般睡了过去，依然侧身睡着，脸朝向他的方向，两只手叠放在床边，从被子里露出一点苍白，他将被子掖紧。

像是完成了一项大工程般起身去收拾没洗完的碗筷。

想到六年前，那个视频，那晚的梦，还有那个画画的少年，当年的那间出租屋里他们曾经将彼此交付，后来又弄丢彼此。

他们屈膝相拥，那么悲壮，毫无保留。

那个说将自己送给他的单纯男孩，如今这么无力地躺着。

世上的事情谁也说不清，就像是被捉弄般，这个少年被命运摧残，被情绪奴役，他曾经付出过怎样的努力才撑着走过来。

没有他的那六年里，少年是如何度过像今天一样的身不由己与难堪的。

他不敢想，水溢满了整个洗碗池，在流水声中他入神的想着。

等水开始掉落地面时才意识到，慌忙关掉水龙头。

他向表姐林叶咨询过林晚的问题，表姐则告诉他，他能做的只有陪伴与倾听。

一直以来他都谨记在心，也一直这么陪伴着。

收拾完后他舒了一口气，拿出笔记本看着上面的工作安排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