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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将车 第166章 因生有汝故成于吾[番外]

作者:且啸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6-04 09:19:18 来源:文学城

薛钰独身一人等在幽云都外。

这一日的天很晴,蓝得出奇,一丝云也没有,灿烂如金的阳光倾泻在大地上,不同于树影之中的清凉,所触及之地皆是暖洋洋的,那干燥的大道上空无一人,薛钰坐在那里,耐心地等待着。

起先只是天边的一个黑点,薛钰手搭凉棚才微微看见,摇摇晃晃,不甚清楚,她心中却是一动,翻身上马,纵马而去,跑得近了,才看出是一人一马,那黄骠马瘦骨嶙峋,马上的人也清瘦,披着件薄薄的褐色挡风斗篷,苍白的手挽着马缰,不紧不慢地走着。

她跑马到近前,利落下马,代那人牵住缰绳:“镇姊,骑我的马罢。”

披风柔软的帽檐下,隐约看得见女郎秋水一般清亮含笑的目光:“好。”

薛钰扶着薛镇下了马,又扶着薛镇上了她的大艳骊,上马下马,薛镇都有些摇摇晃晃,她搭手去扶,却只觉几乎没有什么分量,薄皮包骨,好似是个纸糊的美人灯笼,分明的骨节硌得她掌心发痛。她有些日子不曾见过镇姊了,乍一见,若非知道是谁,当真难以认出,那被病折磨过后的模样,只有些许昔日容色的余晖。

她的镇姊,原是大晋最好看的女郎啊。

不过薛钰对此不动声色,亦上了马去,大艳骊懂得她心意,只慢慢地往回城走去,身后的薛镇半环着她腰身,容她带着她走。

她问:“镇姊想去哪里?”

“都好。”薛镇轻声笑道,“我未曾来过幽云州,你引路带我看看就是。”

薛钰于是带她逛过集市,瞧一瞧同亲堂,又看过长安军大营。幽云都她烂熟于心,这是大晋最要紧的边防,也是她镇守多年,推演千遍的地方。薛镇并不多话,只认真地一一看过,听她说过种种考量,诸般趣事,其中有不少都是她从前与薛镇说过的,只是薛镇如今才亲眼见到发生之处罢了,她比量着再讲,便生动许多。薛镇也不挑剔她说什么,就这般看着这里,看着她的天下最边疆的地方,偶尔淡淡一笑。

一日将要终了,薛镇忽然道:“我听说有一个地方叫做黄沙落日岗,看落日最好。可否带我去看看?”

薛钰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她,但自然点了头。

依旧是她骑马,载着薛镇,一路跑到大漠深处,满目黄沙的高岗之上。

两人下马时,正巧日头西斜。

最高之处,马不便登上去,两人便徒步上去。其实并不高,然而登不多久,薛镇便沁了满额的汗,费力地喘息着,薛钰见此,伸手搭她一把,悄悄渡了丝真气过去,牵着薛镇爬到岗上。

薛镇登顶,粗喘着直不起腰来,薛钰递了水给她,薛镇却只是摆摆手没有接,好一会儿,喘匀了气,在沙地上坐下。

薛钰亦在温热的沙地上盘坐在下来,望着眼前壮丽景色,二人一时无话。一只鹰隼掠过天空,薛钰的目光追随而去,却听薛镇忽然考校她:“你以为,如今的天下,形势如何?”

薛钰抬眸看了薛镇一眼,随手拔出腿侧匕首,在沙地上作画以答:“如今燕支虽然分裂,但大燕支并未穷兵黩武,亦通商贾,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大气候,沧瀛更有崛起之势,其文化对燕支、大晋兼收并蓄,已有强敌之象,如此北境国防依旧是重中之重。南方九国虽是零散小国,然而群蚁吞象,不能小视,也须通商贸,再行分化之策。大晋前有狼,后有虎,不过中原大地,向来生于强敌环伺之中,无需有惧。”

薛镇道:“此后长安军,你欲以谁为主帅?”

薛钰微微停顿,随即答道:“薛凌。”

薛镇微微点头,又问:“薛凌如今镇于郁陵军中,若调薛凌北上,南方如何?”

“调燕梁南下郁陵,程琳下安陵,福陵王东归福陵。”薛钰道,“长安军拆做两营,但归于一处调配,有宋居寒,林白,魏知明,足以。”

“兵武之事,你向来擅长。”薛镇叹道,“那么,治政如何?”

薛钰轻轻一顿,道:“重修雁回坝。”

“难。”

“再借薛瑢之力,沈相和可成此功。”

“不够。”

“郁陵回水湾,明池郡王可再修一坝。”薛钰用匕首画出河道,又划开一刀,“如此,潇湘水流便可控了。但澜江仍是难题。郦平澜经多方考察,已定下上游河流改道与树苗育种,但,非一日之功。只能借景陵军力,暂且一控。澜江其土质不同,堤坝设计与潇湘亦不同,还须再想办法。”

“可重用少府监,广召民间百工,选贤纳才,总有办法。”薛镇淡淡说道。

“重用百工,亦可发展民间千技百术,只是此举亦有其险处——技术之力起,则人工贱。财帛集于富庶世家之手,则土地兼并又发,百姓失地而人工贱,则不聊生矣,亦须纳入考量之中,此计亦险。”薛钰说道。

“失地,人工贱,不若行商出燕支,或再从燕支向西,出海亦可。”薛镇说道,“只是重农之本不可变。”

“商行千里,金银满仓,则其势大,皇室易危。”

“断官、军、商之联系。”

“其易外逃。”

“许逃。金银变易之辈而已,黄白之物,又有何用。有地则有人,有人则有实业之兴,蠹虫之辈,失之又如何。”

“打。”薛钰最终道,“小人因利而聚,击之则破,金银自归。”

“如何归?”

“教化天下,则归一矣。”

薛镇轻出一口气:“如此,我便放心了。”

“虽有风险,亦是必经之路。”薛钰清澈的眼眸望着薛镇,“我明白了。”

薛镇轻轻笑了。

当然有不甘,当然有遗憾,若不是生负疾病的诅咒,她自有一番伟业想要成就。但望着薛钰沉静又明睿的眼眸,那不甘与遗憾也渐渐平息。固然不能亲手来做,固然不能亲眼来见,她的所求,她的夙愿,已有人承继,相信终有一日必能达成。如此,也没有什么不能放下的了。如此,已然是很好的了。

她移目看向渐沉的太阳,说道:“有许多对不住的地方,小五,请你原谅我。”

她这一生并无什么欢愉可言。唯一的见则心喜,却是薛钰的夫郎,她亲手为这个妹妹挑选的,将来与她共治天下之人。

她本是谨慎至极的人,却在他面前一再生出私心,一再寻求借口与他亲近,哪怕一面、一言。她一再将薛钰调离,向北,向南,或是替她身陷宗人府,许多事上,她也一再借助任荷茗的力量,是培养,也是自私心而起的贪婪。

她是,她祖母的孙女,她母亲的女儿啊。同样的贪婪也根植在她的骨髓里,她亦不止一次地想过把他据为己有,一次又一次抑制住妄念的并非良善高尚的品格,而是梦魇一般的病痛,每一次病痛发作,她便提醒自己一次,她的人生将尽,不必为这短暂的一厢情愿去摧毁他的一生,但也同样是那病痛,让她在痛得难以忍受之时,不管不顾地想要见他,任性地想——既然已经这样痛,难道还不可以见他一面。

她当然可以——用她有限的生命与他纠缠,她曾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那无所不能的强权就握在她的手中,足够弯折人心,扭曲现实,让一切真假难辨屈从于她的心意,可以巧取亦可以豪夺,与他陷入那无休止的强烈的爱与恨之中,获取片刻虚幻的温情。但她见过那结局,在祖母与母亲身上。情场之上,对弈之人换作她与小五,她亦无把握能赢,这个妹妹纵然安静不显到了极致,却是聪慧更胜于她的。即便是全力以赴,或许可得片刻欢愉,但正似先代与先先代,那情分一如上元日的烟花,散尽后只得满地狼藉。

既然如此,罢了。既然如此,不若做一盏明灯,来日或再被他想起。她所有的克制与隐忍,如同利刃一般刺向她自己,搅烂她心头唯一娇嫩的血肉,但至少,她守住了底线,他将可以用毫无隐患的身份,成为大晋的皇后,使得大晋繁荣昌盛的国父。

薛钰何等通透,她想她一定知道,只是她也明白薛镇为何会如此,所以她从来只是用清澈的眼眸望着薛镇,从未评论过她行止是否得当,或戳穿她的心思,更从未出一言责怪。

那眼眸向来清澈明镜一般,却从未照出过她贪婪的丑态。

眼下,她也只是摇摇头,轻松地笑道:“镇姊在说什么?幼时若无镇姊,在你死我活的宫廷之中,我只怕早已活不到今日,我所习君子六艺,无一不曾得到镇姊的教导,这些年南征北战,文治武功,也都有镇姊保驾护航,镇姊对我,尽了为人姊的责任,亦从未越礼,何曾对不住我。”

薛钰当然知道薛镇并非一生光明磊落从未行差踏错。从一介出身卑微的皇女走到皇位上,她自然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但那是她人的评判。

于她,薛镇只是疼爱她的姐姐。

她们同样继承了薛氏姊妹被诅咒的命运——爱上同一个男人,亦要为那凤位而陷入纠葛,但是,镇姊没有害过她。镇姊之心,承受黑暗侵蚀消磨这许多年,最终也没有伤害过她分毫。

行迹如此,她怎能再以心迹将镇姊论罪。

望着薛钰清澈的眼眸,薛镇难以自抑地心生羡慕。这并非一种陌生的感情,曾经在人生中的无数次,薛镇望向薛钰的时候,都会产生那强烈得近乎于嫉妒的羡慕——羡慕她有疼爱她的生父,更有爱她更甚的养父,在那宽严相济的爱中,薛钰始终清晰地看得见她应行的君女之道,即便是出身皇室,即便是有咸安帝那样的母亲,她依旧那样健硕地成长着,一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美丽得令薛镇惊叹。而薛镇,她是生父的恨,养父的厌,母亲想起时的利用和始终不曾减轻的戒备。她一生都在黑暗之中摸索,生长成这见不得人的模样,她知道这些年来,薛钰亦在以自己的方式成长,或许有关她的权柄,她的旧事,薛钰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区别于她展现给任荷茗的完美形象,或许完整见证她的罪恶与高尚的,只有这个妹妹,然而她不曾评判,不曾鄙夷,甚至不曾向任荷茗言及一字以击破薛镇的金身,去获取一个彻底的胜利。因此即便薛镇毕生积累而成的一切,都将化作春泥,护在薛钰的脚下,她也再生不出嫉妒之心。

她想要愤怒或者怨恨,质问命运的不公,但终究,为了薛钰,为了她的大晋,她甘愿得只剩下一缕清淡的微笑。

只是羡慕。

“我把这天下托付在你手中。”她顿一顿,“也把他托付在你手中。你莫要辜负。”

“放心。”她清澈地一笑。

薛镇望着她的笑容,点了点头。

“小五。”薛镇轻轻地说道,歪头,她靠在了薛钰肩上,“镇姊累了。想睡一会儿。”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靠在薛钰肩头。她是姐姐,亦是从来挡在薛钰前面、从未显露过脆弱之人,幼时,总是薛钰靠在她身上。薛钰双手微微一顿,身子纹丝未动,道:“好。”

“小五。”她说,“再和我说说话吧。”

“好。”

薛钰看向远方。那九曲的河如一条鲜红的琉璃带,蜿蜒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漠上。她素来不是那多话的人,望着那西沉的太阳,却禁不住说道:“小的时候,我们一起在猎场追过太阳的,镇姊还记得吗?”

她似乎在她颈边轻轻笑了,气息落在她的颈上,有微微的痒。薛钰一动不动。

“尚未追到猎场的尽头,太阳便落下了。太阳落下之后,黑暗蔓延,万物生灵陷于恐惧困顿,你我也迷路了。我说,若是太阳永不落下就好了,我愿做那永不落下的太阳。那时镇姊牵着我的手,说,虽然没有不落的太阳,但不必害怕黑暗,因为太阳总会再升起。”

“阿姐。”她说,“若有来世,我们一定还做姐妹,如果投生农户,便一个挑水,一个施肥,如果投生商贾,便一个管账,一个行商,如果投生官宦,便一个从文,一个从武。若再生于帝王之家,阿姐,我依旧陪你,扛起这天下的民生可好?你要边疆安定,我便不怕风沙,为你守边疆安定,你要鱼米富庶,我便不惧阴雨,为你清豪绅积弊,你要什么,我便依旧……若有来世,你定要做我妹妹,我来做你姐姐,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她。

青荇是那个时候追来的。他跑得太快,摔倒在沙里,爬起来,又没了命地跑过来。

他看见薛镇靠在薛钰的肩上,而薛钰一动不动地由她靠着,她看着日落下的前方,不发一言,也不回头看追来的青荇。

他跪倒在沙里,痛哭失声。

太阳落下了。

幽云州的大漠上一片寂静,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大晋的新皇静静坐在那里,她的姐姐靠在她的肩上。望着一无所有的前方,她并不害怕。

她轻轻唱起一支歌。

一支在这边疆流传了很多年的歌,呼唤战友归来的歌。

“塞上的小河十八弯,姐姐你何时来,香喷喷的刀子酒留你一碗。北荒的稻子折腰弯,姐姐你何时来,香喷喷的白米饭留你一碗。漂亮的眼睛笑弯弯,姐姐你何时来,香喷喷的小郎君留你一晚。姐姐你若一去不回头,你等等我,我早晚去你那头,你给我留一碗酒。你我不是同日生,也未同日死,姐妹的情分没走到头呀来世再往一个胎里投。这一次的姐姐我来做呀,你别再抢在前头。”

她清澈微哑的哼唱,落在寂静的大漠上。

回过头时,那一弯秋月已然升起,清冷皎洁,将回京的归途照得明晰。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这篇番外放在最前面

从薛镇的角度,她给任荷茗留下了一个念想,将来听见杜迦的名字行侠仗义,任荷茗便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但其实,她的生命实在是已经走到了尽头,她选择再来见薛钰一面,叮嘱这个妹妹几句,这个妹妹是她最羡慕、最怨恨的,也是她最欣赏、最疼爱的。她把自己已死的残酷现实留给了她,是对于即将登基的妹妹的一记警钟,让她明白她即将踏上的是孤家寡人的道路,也是她们姐妹之间的秘密,薛钰永远不会告诉任荷茗薛镇其实已死,被薛钰亲手掩埋在大漠。当然,任荷茗真的不知道吗?

也许有比较喜欢薛镇这个角色的读者(也有可能没有),会比较难过于,这里还是给出了她死亡的结局。

但,我说了其实也不算的。

也特意没有那么写吧。

就是如果认为她睡着了,还会再醒,以杜迦的名字去行侠仗义,将来突然病就好了……反正也是可以的。嗯。

其他的都没写只能看大家喜欢什么慢慢写慢慢发啦。

在我看来,镇钰二人的姐妹情还是挺感人的……即便爱上同一个男人,两人的姐妹之情其实从未动摇。

薛钰的人设主打安静存在感低,所以一直很吃亏……但其实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得,她做出的选择也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如果说任荷茗给了薛镇很多安慰,一直给了薛镇最坚强的支持的就是薛钰……

而薛镇,她并不是一个完全白色的角色,她为数不多的良心都是给了任荷茗和薛钰的,薛钰实实在在受她的益良多。

因此即便两人喜欢上同一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反目和互相伤害的情节,任荷茗对二人来说都很重要,但对于二人的姐妹情来说反而不重要,所以这一章基本没有提到他。就是,薛钰理解薛镇的发乎情,她甚至愿意把任荷茗借给薛镇去头脑风暴,她从不干涉,而这样的话,对于薛镇来说,也没有非要从身体上占有任荷茗的必要。

写这样的一对姐妹情,倒不是说这就是最好的,而是我觉得,哪怕生在皇家,姐妹之间至少应该有这么好的。

大概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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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因生有汝故成于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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